第一百七十八章 结情
直到楚惜微的一只手缓缓上移,挡住了叶浮生的眼睛,不等他行动,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子俄然侧过甚,在他嘴角落下一个滚烫又冰冷的吻。
但是他突然后仰却没有重重磕上床板,楚惜微身形一转坐到了叶浮存亡后,用胸膛接住了他的背脊,双手合抱过来握住那人放在腹部的手,头缓缓垂在他的颈侧。
情之所至,意乱心动应如是。
他用伤痕累累的脊骨负重远行十余载,到现在终究能够停息下来,回顾不见江山万里,唯有一行足迹触目惊心。
“阿尧……”叶浮生游移的手指停在楚惜微后心,摸到了满手沉甸甸的情深义重,轻声道,“我有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肌肤相亲,肢体交缠,像湍激流水涌到绝顶,于绝壁峭壁之上一霎那飞流直下,自此尘凡溺毙,沉湎不复。
离他从昏倒中醒来不过第三天,力量还没如何规复,伤势也只好了一些。这三天来,叶浮生寸步不出房门,楚惜微也很少分开,内里的动静都靠部下密报来往,从这些谍报中,他们得知西川战事对峙,外族主将萨罗炎落入雁鸣城守将陆巍之手,两军隔河对峙,谁也不肯让步,也都不敢轻举妄动,“狼首”赛瑞丹临危上位,恰是焦头烂额之际,得空他顾。
叶浮生悄悄地问:“当初你想要的交代,现在我终究给了,那么……阿尧,你是如何想的呢?”
自从楚尧变成了楚惜微,他已经好久没有哭过。
他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掌,仿佛要借着楚惜微的手把本身一颗心都取出来开阔目下。楚惜微方才擦干的眼泪几乎又滚了出来,他定定看了叶浮生好久,俄然一个用力,将人顺势推倒在榻上。
叶浮生弯了弯嘴角,将他那只手放在本身的胸膛上,隔着衣衫皮肉,楚惜微能感遭到上面的心跳失了常日规律,乱得与本身不约而同。
“这百丈绝壁上一峭冰雪,都是你带我走过来的。”顿了一下,楚惜微低头亲在他眉心,喉头艰巨地动了动,声音沙哑,“师父,你做的……已经充足了,而我……舍不得你。”
叶浮生含住了楚惜微的嘴唇,舌头不容回绝地撬开唇齿滑入口中,却不急着打劫,只细细地缠绕。
“……”叶浮生一颗皱巴巴的心,在这一句话中软得一塌胡涂。
叶浮生叹了口气:“阿尧,别如许,你说句话。”
十年前他不说,是因为楚尧年幼无能任人宰割,因为对楚珣有十年之约,更因为静王之乱灰尘不决,对方晓得得越多就越不能安然无恙。
楚惜微被他摸到背上伤处,就像碰到了猫尾巴,身材抖了一下,感遭到上面的人想要坐起,从速道:“你别瞧了,过几天掉了疤就好。”
这豪情有别于风月缠绵瑰丽,分歧于伉俪相敬如宾,陌生而熟谙,隐晦且涌动。十余载刀光剑影的存亡一线,都比不上这短短数日的牵肠挂肚,仿佛有一条盘曲蜿蜒的巷子从十几年前蜿蜒至今,他在这一端跋山渡水,而长路绝顶的波折落下,走来了一个楚惜微。
他抬起手抱住叶浮生紧绷的背脊,两小我保持着拥吻的姿式倒在榻上,就像运气相互交缠,不管前尘也好后事也罢,都在这一刻连成了一线。
诸般各种,一点一滴,让他如何去恨他?又如何忍心,去持续苛责他?
究竟上,在这个时候坦诚过往并不是一个好挑选,很能够会将两人好不轻易维系起来的均衡突破,不但前情尽弃,乃至今后真正恩断义绝。
楚惜微抱着他纵马冲出外族大营的当夜,把统统刀光剑影都挡在身后,自始至终没有轰动怀中的他一星半点。
楚惜微好久没有出声,叶浮生也很有耐烦地等着。
叶浮生浑身又热又躁,闻言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脑门儿,挑起一双被汗湿了的眼,内里两朵桃花悄悄怒放,嘴角一勾,决计把声音放缓放轻,拖长了尾调:“心肝儿,我裤子都脱了,你……莫非要给我穿归去?”
叶浮生被他摸得腰骨都酥软,衡量着以本身现在这副“残躯”不敷以翻身做主,便判定躺平筹办先让年青人尝点长处,毕竟来日方长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除了叶浮生。
楚惜微一言不发,叶浮生却感遭到颈侧有一点滚烫濡湿了中衣领口,下认识地想转头看看他,可惜此人抱得死紧,叫他一点也挣不开。
波浪般起伏不竭的被褥下,两只手十指紧扣,楚惜微在这十年中被浇铸得森酷寒漠的脸上被情潮染了薄红,带着几丝毛头小子该有的生涩暴躁,被汗湿的鸦羽黑发披垂了背脊半身,好几缕垂在叶浮生胸膛上,由表及里搔得贰心痒难耐。
他向来夺目的脑筋到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缺,目光有些涣散,茫然地看着上方那双波澜澎湃的乌黑眸子,从那深不见底的旋涡中瞧出了本身的模样。
他抬头看着楚惜微,昔日软糯圆润的小少年现在抽长了骨骼,顺着敞开的领口可见肌理清楚的胸膛,肩膀生得宽广,手臂苗条有力,撑在叶浮生头颅两侧就如同撑起他头顶一片天空。
叶浮生刚醒不久,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因为连番行动和拉扯已经松开大半,楚惜微这一下直接吻在他皮肉上,明显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柔,却像透过皮肉筋骨落在了狂跳不已的心头,活脱脱把他逼出了满头大汗,满身都热了起来。
他的神采仍然惨白,却渐渐升起了赤色,眼神不晓得是被风烟迷了还是强忍酸涩,渐渐爬彼苍茫的红,左腿俄然抬起搭在楚惜微窄瘦的腰上,一个用力把人压了下来,身残志坚地拿一只手撑住床榻,俯身去亲他。
叶浮生闭了闭眼。
他这些年来把本身活成了曾经想也不敢的模样,一身伤疤好了又添,但是向来也不当回事,但是当叶浮生一道道数过楚惜微背上的伤痕,心头却俄然间满盈上难以宣泄的的疼。
天光从窗口漏出去,香炉里的灰烬轻挽余烟,随风飘来的时候恍惚了楚惜微的端倪,也恍惚了叶浮生的眼睛。
他只是幼年,只是不肯意去沉思细究,阿谁年纪的孩子最是敏感,楚尧不肯意因为本身的胡思乱想伤害父母窜改糊口,天然就会下认识地避开棱角。
最后三个字的腔调被他歹意地打了个钩,就像一根手指头在楚惜微的耳中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
楚惜微摇了点头,却见叶浮生抬起上半身,伸出舌头在他敞开的胸口上悄悄舔了舔,潮湿温热的触感从皮肉开端,传到肋骨下不竭跳动的心上。
楚惜微的手从叶浮生的肩头抚到背心,不竭起伏的胡蝶骨就像鸟儿落于坎阱时挣动的双翼,他用力轻,手指却将脊柱细细拿捏住,目光流转,唇角微启。
直到现在十年沧海化成桑田,人间物非人也非,顾潇变成了叶浮生,楚尧成为了楚惜微。
说话间,楚惜微垫在叶浮生腰下的左手终究动了,他悄悄摩挲着那劲瘦的腰线,用力不大,行动也小,就像讨糖吃的孩子扯住大人衣角谨慎扭捏,充满了表示的意义。
顾潇对不起楚尧,莫非静王府就对得起顾潇?
叶浮生本年已经快三十岁了,平生并非头一次心动,倒是第一回情生。
实在当年的楚尧并不傻。
更遑论,八岁那年的半路截杀是他重新到尾切身经历,即使当时情急意乱想不清楚,等三年后年事渐长,总也会后知后觉。
“为甚么……”楚惜微把一双通红的眼睛埋在他肩头,不晓得是不肯意看他,还是不敢去看他,声音很轻,“为甚么在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
人间万事,不过因果循环,报应相偿。
“我不看,让我数数,1、二,三……”叶浮生微凉的指头从他后颈窝一起下滑,轻柔迟缓,一寸寸测量了楚惜微脊背,一点点默数着他身上有几道疤,“大大小小加起来,三十三道口儿,你还疼不疼?”
叶浮生沉默。
但是现在十年沧海化桑田,无能为力的楚尧变成生杀予夺、心有沟壑的楚惜微,在皇位上如坐针毡的楚珣也成为本日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桓明帝,就连曾经举棋难定的静王旧部也借着这一次西川战起有了新的转机……统统都在朝好的方向生长,就像一棵经年的枯木起死复生,长出了脆弱却固执的绿芽。
向来情深不知缘起。
叶浮生贰表情荡漾,身上出了一层热汗,凝睇了楚惜微半晌,一不做二不休,低头就去亲那双眼睛。
明智一秒决堤的年青人转眼间与他坦诚相待。
他本该恨他,也有充足的来由恨他,但是……旧事之怨恩仇胶葛,是顾潇一肩担下了沧海;宫变以后祸福一线,是顾潇一力保了他免于罹难;静王之乱遗祸至今,是叶浮生替他奔赴存亡关,代他清算了旧年后患。
叶浮生的性子像极了顾欺芳和端清,一时随性得萧洒,一时严苛得过分,而他天生了一副内敛的傲骨,固然能屈能伸,却在某些时候无可转圜。
可惜嘴唇刚撩上睫毛,楚惜微便蓦地一翻身把这不诚恳的家伙压了下来,右手谨慎扣住他缠绕绷带的右掌,左手垫在叶浮生腰下,最后还生硬不知该如何做,叶浮生接下来的行动却瞬息让他浑身一震。
仿佛野兽悄悄暴露獠牙,显出平时被压在画皮之下的魔魅和侵犯,在冗长的布局和等候后终究咬住了猎物关键,不急着吞吃入腹,而是细嚼慢咽地缓缓咀嚼,那些破裂断续的各种声响佐了皮骨色相,是大家间至高无上的飨宴。
一是他由娇生惯养的小皇孙长成流血不堕泪的百鬼门主,哪怕千钧压得筋骨欲碎,也是刀锋赛过软弱;二是他在这十年间的无数次艰巨险阻中,深切地明白本身固然另有哭的力量,却没有了会因为他哭而心疼的人。
“师父,我……”楚惜微闭了闭眼,“我内心乱。”
滚烫是楚惜微嘴唇的温度,冰冷是那人眼中无声滴下的泪滴。
这是顾潇半生恩仇的牵挂,亦是叶浮生飘萍十载的归宿。
存亡、恩仇、情仇、是非……这小我身上一丝一毫牵挂着楚惜微的千种万般,未知本相前他怀揣着满心忐忑仍不肯放弃,到现在水落石出就像十年腐土长堤终究崩溃,泥水奔涌埋葬了那些光阴残骸,只留下满地狼籍等百废待兴。
原则如此,任务如此,豪情更是如此。
一口微凉的气缓缓吹在被抠出红痕的掌心,楚惜微浑身都颤栗起来,他缓缓松开了捂住叶浮生脸孔的手,缓慢抹掉了脸上泪痕,只要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通红还是。
仿佛烈酒浇在柴堆上,那边俄然燃起了一团火,从内而外烧得楚惜微满身滚烫。
一小我的路走得太久,钢浇铁铸的身躯也会分裂,幸而在叶浮生变成行尸走肉之前,有这么一小我能唤醒贰心中那股“活着”的味道。
一段路上的两小我好不轻易披荆斩棘走到这一步,此后是擦肩而过亦或并肩联袂都将在这一时楚汉清楚,楚惜微会因为前尘后事乱了方寸,叶浮生莫非就能无动于衷?
楚惜微将这个动静转告他的时候,就筹办等叶浮生的伤势再好一些便出发赶回中原,合法他考虑着要如何安排,叶浮生却俄然屏退了部属,把他拉到床畔坐下,缓缓说出了这些楚惜微欲知不敢的陈年旧事。
背后是柔嫩混乱的被褥,叶浮生倒下去天然不感觉疼,但是楚惜微将大半个身材压在了他身上,哪怕留意避开了伤处,仍然叫他感觉堵塞,可叶浮生还没说话,楚惜微就低下头亲在他的心口上。
楚惜微上身衣物早已松垮下来搭在臂弯,叶浮生的左手游移过他的背脊,摸到了一道道结痂的伤痕。
呼吸早已混乱,心跳终究失控。
呼吸完整失控之前,楚惜微凑在叶浮生耳边,语气没了方寸矜持,呼吸短促得连说话都带了风声:“师父,你如果疼了,就让我停……我听你的。”
此时,楚惜微迟迟没有开口,叶浮生也不再多说一句话,他还不能顺利行动,精力头并不好,强撑着说出这么多劳心伤神的事情已经极力,到现在就像被游龙被抽掉脊骨,满身都松垮下来。
叶浮生感受着唇边濡湿顿觉心头一紧,但是楚惜微此次没有哭,抬手抹掉眼角湿意,伏在他颈侧像只猫儿悄悄蹭了蹭,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师父,感谢你奉告我……感谢你,没有骗我。”
楚惜微一身压抑已久的力量,在这顷刻一触即发,如同星火燎原,跟着暴风囊括千里,把洼里的水也煮开,转眼间于尘凡三千丈间翻滚了情丝万缕,纵横交叉成人间浑水里一场旖旎缠绵的天罗地网。
就像天底下统统不谨慎窥测了隐蔽的孩子,楚尧觉得只要不提非论,统统都不会产生,可惜自欺欺人终如水上浮沫,瞬息间泡影翻覆。
他年长又经历了更多究竟,早就没了年青时候不管不顾的锐气,做事是全面谨慎也是瞻前顾后,本来早就不信了此生多少密意厚谊,幸亏楚惜微对他总有这么多的和顺与固执。
当时候静王妃为了庇护他,决计将那些阴私密事都瞒下来,但是有如许心机灵敏的母亲,楚尧就算再天真天真,又能痴顽到甚么境地?
蹉跎一世,本多欢场长笑广舞,起码几人同悲共哭。
“……”
叶浮生睁大了眼睛,他已经提在嗓子眼的心于这一番话间缓缓下落归位,在肋骨之下砸得生疼,伸展四肢百骸,带给他脱胎换骨般的力量。
叶浮生只能感遭到背后所靠的胸膛狠恶起伏,不晓得是疼得喘不上气还是心境难平,他一时候也没了体例,便握住了楚惜微的手,把那紧扣掌心的五指一根根摊开,然后凭着感受将那只手举到本身唇前,悄悄吹了口气,谨慎地哄道:“呼——痛都飞走,不哭不哭。”
当叶浮生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屋子里已经静得落针可闻。
叶浮生是真的想跟楚惜微过一辈子,天然不能瞒他平生一世,倘若两小我在一起如果连最根基的尊敬与信赖都做不到,所谓的白首悠长又将以何为继?
师徒,恩仇,爱恨,是非……他们之间有太多难明难分的胶葛,连绵了光阴又超越了存亡,现在终究走到最后的岔道口,看擦肩而过,亦或者殊途同归。
一滴眼泪落在楚惜微眼角,他下认识地眨了眨,把那酸甜苦涩都支出眼中,倒流进内心最深的处所。
楚惜微把叶浮生抱在怀里,如用双手圈住本身仅剩的天下,在无声无息中泪流满面。
楚惜微拿下他那只手,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声音嘶哑:“师父,你我之间存亡相随、祸福相依,本不必说这些话徒增客气。你情愿为了我活着,我天然不吝于为你去死,那些个甚么艰巨险阻,我想了这么久都没有答案,才晓得人非圣贤那里能算得尽他年今后,只不过今后多少风风雨雨,我们一起走过,谁也别把谁弄丢了。”
以叶浮生的心机,当然不会不晓得说出本相的隐患,但是他毕竟还是将这些奉告了楚惜微,不是一时打动,而是再三思虑后仍然决定了推心置腹。
他放松了身材,同时捏住楚惜微的下巴顺势将人勾下来,舌尖在那炽热唇角舔了舔,然后悄悄偏移,在腮帮子上悄悄咬了一口,打了个浅浅的印记。
那是楚惜微过得最冗长的一夜,倒是叶浮生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楚惜微突然哑了声。
他看他一眼,就是不经意容华满目,一顷刻春暖花开。
当年顾潇就听不得楚尧嚎啕,现在叶浮生更见不得楚惜微哭,哪怕一声聒噪也听不见,却叫叶浮生不但头疼心更疼。但是楚惜微的两只手用力极大,叶浮生不但挣不出他的度量,就连眼睛都被遮在他五指之下,只看得见他掌中一片暗中的天,瞧不得肩头的人现在到底是甚么神情。
他扶住楚惜微肩膀的手顿时一紧,不晓得该赞美一句弟子无师自通,还是该先把人推开沉着沉着。但是这一次的挑选权并不在叶浮内行里,没等他纠结出个以是然来,楚惜微就抬开端,与他四目相对,缓缓地说道:“我为父母之子,其仇有二,不成轻放;我乃楚室之续,其责有一,不敢忘祖。父之过子当偿,责有任应担负,但是……”
叶浮生没有喝酒,人却已经醉得一塌胡涂。
坎阱中没有百转千回万种风情,只要平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