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昔年(中)

赵冰蛾固然未经人事,见过的肮脏迷乱却很多,她看到色空这模样,再思及魍魉门,顿时甚么都明白了。

色空在内心转了转:“是端清道长那位顾姓朋友?”

她走了,他就会死。

“观安闲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统统苦厄。舍利子……(注)”

血腥气刺激了现在神智,色空神智沉湎之前,对她断断续续地说:“阿弥……陀佛……不,不成……”

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终究是魔道三门六派最早退出疆场,他们带来的精锐大半饮恨于此,白道却略占上风,再打下去最好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而他们谁都不想把统统都交代在这里。

她欲成之事,不择手腕;她欲求之人,至死不休。既然另有人事能尽,赵冰蛾就决不会适应天命。

赵冰蛾向来都要强,不尊天不敬地,不平人也不信命,她从小跟着母亲学刀练武,挽月刀窜改无穷,练刀的人也喜怒无常,一向以来锋芒毕露,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肯为谁屈折。

她不听端涯的奉劝,又把赫连御送来的传书置若罔闻,快马加鞭日夜不息,终究赶在色空一行人前面,于问禅山下横刀禁止。

赵冰蛾对“朋友”两字撇了撇嘴,她心机机巧目光暴虐,天然比这些读经都读傻了的削发人灵敏,更何必那叫“顾欺芳”的女子重新到尾都没从执卷翻阅的端清身上挪开眼。

南地思决谷,与三昧书院相去不远,而朝廷公布禁武令背后必定少不了南儒行动,魔道将疆场选在这里,无疑是在南儒门前请愿,非论肝胆还是笨拙,都代表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

此情此景多么熟谙,但是这回提剑的道长招式绵长封死退路,肩上的长棍再不留力如负千钧,赵冰蛾手里的刀也没愣住。

魍魉门主凭着此功在疆场上杀了很多白道中人,正觉扬眉吐气,转头却见本身的门人被这和尚打杀得所剩无几,切身上阵竟也不低,连半分动容也不见,她又恨又怒,目睹局势已去,干脆以命换命,扯住色空跳下断崖,定要这和尚做魍魉门的垫背。

色空两眼已经发红,他本能地抓住赵冰蛾的手腕,又逼迫本身松开,喃喃道:“何施主……”

思决谷此战邪不堪正,白道八大门派却因毁伤并不非常欢畅,魔道三门六派更是元气大伤,败走时就像夹起尾巴的狗,独一算得上赢家的反而是一战立名的葬魂宫。

哪怕赵冰蛾对赫连沉有百般考量,对方毕竟是血缘嫡亲,葬魂宫也是她现在安身立命地点,就算为了本身她也必须得去,更何况……

他的话没说完,赵冰蛾已经咬破舌尖,带着血气的吻印了下来。

“那他是否也如这般喜好你呢?若他并未如此,等他醒来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你?”端涯听她承认,更是感喟,“你情愿封刀弃剑,但是正邪成见、世俗伦理愿不肯意放过你们?何女人,豪情的确是两小我的事情,但要想得偿所愿、与子偕老,却常常要尽人事、听天命的。”

赵冰蛾熟谙色空之前,一向感觉如本身这般骄贵的女人就该鲜衣怒马刀口舔血,熟谙他以后才在似水工夫里渐渐生出落叶归根般的安好。

赵冰蛾躺在他怀里,看着已经不再年青的道长面色沉凝如古松老石,眼眶俄然有些湿,可惜她是不爱哭的,只能在他肩膀上悄悄一靠:“多谢道长。”

阴阳交合,食色性也;动心忍性,存理灭欲。

同是恋慕尘凡方外之人,为何顾欺芳能使高山之雪化冰动心,她却只能缘木求鱼?

她性子倔强又有些天生的不择手腕,自藐视上的东西便是跟赫连沉抢得头破血流也要获得,分毫不肯让,更别说让她知难而退。

色空年事不过而立,却德业兼修、文武双全,被方丈寄予厚望,此番更于思决谷一战居功至伟,被立为寺内首坐和尚无可厚非。今后以后,他就要卸去闲散之身,帮手方丈办理寺务,协掌督查,为众僧榜样,待方丈退位以后,他就是下一任的方丈。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便是空,空便是色。行弗动,心已乱,食色性,何所戒?五蕴不空,六根不净,出世出世,阿弥陀佛。乱其为,动其性,好佛爷,俗世也!”

赵冰蛾内心猝然涌上了难以按捺的妒忌和不甘。

第二天一早,东方方才暴露鱼肚白,端涯道长就带人找到了崖下。

“和尚,我们打一场吧。”赵冰蛾踢开绊脚石,环首大刀直指色空,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炽烈如火,说话一字一顿,“你赢了,我们一刀两断,再也不烦你;你输了,就弃戒出家,跟我清闲尘凡去。”

和尚不好好念佛,恰好来这处所蹚浑水,真是脑筋有病。赵冰蛾一边暗骂,一边细心寻觅,草木土石俱不放过,比及双手都被粗粝岩石磨掉了一层皮,才找到了魍魉门主头破血流的尸身和昏死畴昔的色空。

“抽刀断水,名不虚传。”赵冰蛾一边说,一边觑着他的神采,“三坛大戒受过,传闻你还在上月万佛会论法立名,恐怕再过几年,方丈就要立你作无相寺首坐和尚,今后传方丈之位呢。”

“佛门之地,何施主慎言。”色空低声道,合掌轻颂佛号。

赵冰蛾被他推得后背撞上岩壁,疼痛叫她复苏,眼里所见却让她心乱。

“阿姊,义兄托我送你句话——可莫忘了本身并非何怜月,而是赵冰蛾。”赫连御悄悄看着她,摇了点头,“我本觉得义兄多虑,却没推测阿姊已经多想了。”

“就算义兄不开口,我也是要来告诉阿姊一声的。”顿了顿,赫连御凝重道,“朝廷公布十三禁武令,要天下习武之人恪守法规不得以武犯禁,魔道三门六派俱不平气,要在两月后于南地思决谷约战正道八大门派,战帖已经收回去了。”

“我不喜好他。”赵冰蛾走到他面前,“和尚,我有喜好的人了。”

“……和尚,你看我,是谁?”赵冰蛾在他面前蹲下,冰冷双手捧着他滚烫的脸,逼迫他看向本身。

赵冰蛾再度跟他们拳剑相接的时候,忍不住捏起嗓音出言冷刺:“臭羽士,死秃驴,削发人就该在山寺放心念佛,来搅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何为?六根不净,五蕴不空!”

江湖哄传色空的《浮图拳经》深得佛门至刚至阳之道,赵冰蛾向来跟他打过,天然也无从领教,到本日可算是夙愿得偿。

可惜先一步头破血流的人,倒是她本身,临终之际魍魉门主还是不甘心,拼尽最后一口气在色空耳边发挥了“魅音”——

赵冰蛾这一走本是意气之举,却没想到再见面便物是人非。

她取上面具烧毁血衣,轻纱遮面,蓝衫猎猎,又变回了“何怜月”。赵冰蛾趁着夜色顺山道向下探查,寻觅被魍魉门主拖住跳下断崖的色空。

此一去六十三天音信全无,当她再见色空是在思决谷疆场上。

作为魔道新权势,葬魂宫被起首推上疆场力战白道联军,为三门六派争夺机遇,对峙了一日一夜不显败相,每个参战之人都手染鲜血,赫连沉、赵冰蛾武功高强,赫连御心狠手辣巧布圈套,为世人顾忌。

肩膀一沉让开长棍,赵冰蛾一刀迫开长剑回身直斩,刀刃与肉拳相撞,一股刚猛至极的内力在赵冰蛾经脉间炸开,她喉口一甜,血从面具下滴落。

赵冰蛾在山头风中默立好久,才听到端涯奉告她,无相寺方丈伤重恐光阴无多,要立色空做首坐和尚。

色空伤得重,赵冰蛾故意用长生蛊给他续命,却又担忧他接受不住蛊毒的霸道,只好拿真气为他护住心脉,但愿此人能快点醒过来,好歹能自行调息。

此心安处是吾乡(注2),她安了心就像飘萍扎了根,想就如许生根抽芽,于浅显厚土中长出参天大树,自此风雨与共,两心安稳。

正邪前后撤出疆场,只留下一部分人清理残局,赵冰蛾却没走。

疆场上另有正邪两人的清理尸身,赵冰蛾不敢冒然联络人,又见夜北风大,只好背着色空找岩洞居住暂避。四周没有溪涧,她来回跑了三趟汇集了一点露水,一半谨慎倒进色空嘴里,一半又沾湿布片去擦他伤口上的血污。

赵冰蛾听到“阿弥陀佛”就头疼,可又舍不得对他发脾气,只好故作萧洒道:“我走了这么久,刚返来便要被你责成闷嘴葫芦,早晓得就留在太上宫,好歹能跟人打两架。”

哪怕透过衣物,赵冰蛾也感遭到他手掌滚烫,脸上腾起不普通的潮红,就连眼睛也润了水,狼狈得浑然不见平常平静支撑的模样。

“啊,出去两个月,有些累。”赵冰蛾从袖袋里摸出一串沉香佛珠抛给他,“去东陵见了端涯道长,跟他一起到古阳城拜访了断水庄主,临走时他托我将此物交你,贺你受过菩萨戒。”

再见色空昏倒不醒,以及赵冰蛾一身血污狼狈,固然被袒护了不当陈迹,几个年青和尚并没觉有异,察看入微的端涯却心头一沉。

年青和尚仍然如她分开时所见那般平心静气,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拨动佛珠喃喃念佛,赵冰蛾只手托腮在中间看他。

同业和尚皆哗然,紧追过来的端涯等人也脚步一顿,众目睽睽之下,色空悄悄看了她好久,缓缓合掌,道:“阿弥陀佛。”

色空仍然是那句“阿弥陀佛”,端涯道长心细如发,闻言微微挑眉,本来要刺向赵冰蛾咽喉的一剑偏了开去,堪堪在她颈侧留下了一条浅口。

本觉得她是跟本身普通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想到战至鼓起失了方寸的时候,端清跟端涯同时脱手,一人握住她的刀,另一人却扒开顾欺芳的手挡在了她面前。

赵冰蛾在中原行走一年多,望过北疆铁血,见过东海壮阔,曾赞美中都人杰地灵,也叹过南地山明水秀,终究还是在苍茫古俗的西川停下脚步,于青灯古佛前焚香三炷。

自从一年前魔道大比过后,替赫连沉联络她的人就变成了赫连御,平心而论,赵冰蛾并不讨厌他,只是现在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没好声气:“魔教中人来到问禅山,是想找死还是要皈依?”

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色空道:“阿弥陀佛,随心随缘。”

“我喜好他,情愿如许救他,算甚么错?”赵冰蛾低声道,“他是和尚,能够出家;我是……,可觉得他改邪归正。如许,那里不好?”

她看也不看那具尸身,走畴昔把色空背了起来,女子身量小力量也在连日大战和攀爬断崖时耗去了十之八九,赵冰蛾差点被压趴在地,好不轻易背起他走动,额头又悬起满满的汗珠。

“你必是就教了断水刀。”色空接住佛珠,面上无喜也无悲,平平得就像一杯没滋没味的水。

四百六十七天,她有三百日都在色空和端涯摆布打转,一僧一道,后者刻薄暖和更胜父兄,前者平平无奇却能让她恍觉光阴静好。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问话,战局就被赫连御带人打乱,世人各自为战,眨眼间就是天涯天涯。

色空抬开端,有些迷惑:“太上宫门规所示,不得惹事好斗。”

念到此处,俄然听到背后收回一声巨响,禅房的门被大力合上又反震返来,灯光摇摆却只投出了一人盘膝端坐的影子。

她喜好他,并不想他死。

赵冰蛾大笑:“太上宫的弟子跟你一样顶没意义,不过克日来了个风趣的女人,脾气利落,刀更痛快,可惜我与她都来去仓促,只要一战点到即止。”

如果去找端涯,以埋头冷欲的《无极功》内力为色空梳理真气,当是能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劫,可惜端涯为护白道世人不得不先行退走,最快返来也得明日一早,色空那里等得了?

端涯摇了点头,轻声道:“你呀……大错特错,好自为之吧。”

乱走真气几乎把他血管都撑爆,色空额头手背青筋毕露,他勉强保住一线腐败推开赵冰蛾,粗喘道:“我、我不妙,你快走!”

昔日调侃,一语成谶。

色空悄悄将铜磬放好,睁眼看过来:“返来了?”

色空当时已经重伤,心神不免失守,昏倒时髦且还好,一旦醒来便是内息混乱,阳刚真气在丹田乱窜,敏捷流贯奇经八脉,兼之赵冰蛾练得至阴极寒之功,在此时更如冰火碰撞,要么相斥,要么相容。

佛祖保佑,从这么高掉下来没活活把他摔死,反是让魍魉门主做了垫背救了色空一命。赵冰蛾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惊觉一身大汗被风吹凉,冷得砭骨。

赵冰蛾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凝固解冻,她缓缓扯上面纱,耐久不见的阴冷杀意渐渐染上眼瞳,声音转寒:“赫连沉把你派来提示我,看来是要用得上‘赵冰蛾’了?”

赵冰蛾笑着打断了他:“每次来找你,都闻声这一篇,我都会背了。”

阿谁时候事出俄然,大师都说色空没活路了,端涯道长故意去救,却被各种事情绊住,忙活了一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带上几个无相寺和尚就下断崖寻人,活要见人,死也得见尸。

“我想不了这么多……”很久,她悄悄道,“很多人一事无成,就是柔嫩寡断瞻前顾后,我如果凡事都要如许顾虑,只会束缚手脚,甚么都做不了。”

魍魉门走魅惑交合之道,内里阴盛阳衰,练的也是狐媚夺命的淫邪工夫,身为门主一颦一笑更是勾人,武功走惑心偷袭的门路,很多意志果断之人都免不得恍忽半晌,而交兵时一刹便是存亡之别。

可她并不欢畅。

她压下内心呼之欲出的忐忑,跟着赫连御下山上马,往迷踪岭方向一骑绝尘。

“何女人!”端涯道长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何怜月”,偶合得让先前疑虑更深了些,只是他为人谨慎,并没暴露端倪。

他让和尚们接过色空走在前面,本身掉队一步扶住赵冰蛾,千言万语在喉间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了一句“孟浪”,将赵冰蛾打横抱起,以免加深她的痛苦。

折腾到丑时,色空终究醒了,他收回一声闷哼,脑筋浑噩,面前发花,好不轻易看清是赵冰蛾,俄然一手把她推了个趔趄。

铜磬一顿,继而又敲在木鱼上,和尚缓缓展开眼,喃喃道:“色便是空,空……便是色。”

“和尚,这一番去古阳城,倒是让我好生开了眼界。”赵冰蛾盯着色空,轻声细语,“无双派冯若谷少侠赠我桃枝,欲与我慕艾结好,你说我该不该承诺?”

她说话时就像有只手揪住了心,把一副冷硬心肠揉成了皱巴巴的帕子,色空垂眼不说话,赵冰蛾又忍不住道:“看起来倒是前程无量,可你还不到而立的韶华,大千天下姹紫嫣红还没看遍,如何就死了心眼要做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赵冰蛾心头发颤,拳头也捏紧,哪怕端涯的话不入耳,她也晓得他说得没错。

但是赵冰蛾不甘心。

三门六派死伤甚重,葬魂宫还犹不足力,不但为其断后博得魔道名誉,宫主赫连沉还跟断水庄主谢重山一决高低,胜半招翻一局,威名大震,可见今后以后魔道的天即将风云倒转。

“我带你去找端涯……”赵冰蛾一咬牙,聚寒气于掌落在色空胸前大穴,冰寒内力几近将其胸膛凝上一层白霜,但是又很快熔化成水,湿透本来就褴褛褴褛的僧袍。

色空棍扫一片、拳劲逼人,端涯剑势成阵、结网无漏,他们两人一攻一守将赵冰蛾、赫连沉都牵涉在方寸之地,但是疆场上最首要的就是速战持久。

她戴着夜叉面具手持挽月弯刀混战人群,此时不是杀敌便是身故,赵冰蛾没多思虑也没有踌躇,直到一把长剑架住她朝着黄山派大弟子脖颈割去的弯刀,一根玄铁长棍压在了她的肩头。

她紧紧盯着色空,年青和尚沉默半晌,忽而抬手拿起铜磬,再度闭眼小扣木鱼,念着刚才没诵完的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便是空……”

心神失守,至阳真气被魅音挑动,于丹田经脉乱走,最好的了局是走火入魔,再惨一点是能当场心脉断裂暴毙。

他们找到了魍魉门主的尸身,却不见色空,心下略定,沿着血迹一起寻觅,正都雅到赵冰蛾背着色白手脚并用地爬上山路。

三日以后,色空初初醒转,便随众和尚走了,不见转头,也不见沉沦。

赵冰蛾不说话,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心道:“去你娘的阿弥陀佛!”

赵冰蛾气冲冲下了问禅山,晓得她与色空友情深厚的佛门弟子都不敢去拦,她就一起到了野林子里想砍会儿木桩沉着沉着,却不料在这时见到了赫连御。

滚烫的手抓住她的腕子,用力将赵冰蛾扯下来,两唇相对,赵冰蛾还没回神就再度被推开,但闻“咔嚓”两声,色空卸了本身一臂一腿,瘫倒在地,咬牙对她道:“走……”

可惜阿谁时候,她还不懂甚么是民气难算,天意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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