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史上最大的窃书贼
“略知。”
临行前,李世民再三问他需求甚么固然说,他甚么也没要,只从御书房里要了几张王羲之的杂帖,便仓促上路了。
小偷小摸普通出在官方,即便高贼也都不是场面上的人物。昔日孟尝君养了一群门客,此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偷梁换柱之人,但孟尝君当初的目标决不是为要这些人去行窃才收留了他们,不然孟尝君也就不叫孟尝君了,早应改作梁上君了。
“恰是。”
“不是我违了高僧美意,实则买卖上有些事脱不开。待我把货款收齐,手头有几枚小钱,再来陪大师不迟。”
“哥哥还说钱的事,再说我就一把火烧了,免得我们兄弟为这几本破书伤了和蔼。”
“哥哥莫非欺诈我,几张破纸能值这么大代价?糟蹋了我八两银子,现在想起来还心疼呢!”
“哎呀可惜!既是如此,更要请施主到小寺屈就一宿了。”
萧翼不由热血浩大,胸中似有万马奔腾。但他毕竟见过世面,老于油滑,迅即平下心来,不经意地翻了几页,就置于一旁,耻笑说:
萧翼萧御史按图索骥一起舟车劳累,直奔浙江绍兴山阴永欣寺。
事情说妥,各了了各的心愿,皆大欢乐。俩人持续坐下喝酒下棋。刚过五鼓,辩才老衲已是酩酊酣醉,任凭萧翼如何呼喊,再也叫不醒的。萧翼好不轻易捱到天亮,见老衲仍旧昏睡不醒,遂悄悄卷起那本《兰亭集序》,连带他“八两银子”买来的那几本,出了庙门,疾走下山。
临行时萧翼说:“听大师一席之言,足胜我读十年寒窗,受益非浅矣。鲁人说话向来性直,如不再来聆听教诲,我当悔怨莫及夷!请高僧稍等,容我几日,必当登门见教。”
“那如何行?便是远路客商,我当尽地主之宜。如蒙施主不嫌,请到小寺一叙如何?”
萧翼说:“前次仓猝,未曾带得半分礼品。今次货款收齐,发了点小财,也便贡献贡献师父。”
替皇家办事,事情没有凹凸贵贱之分,即便是去做贼也是皇命使然,违背圣旨杀头不说,还能够害了百口。
“听施主口气,不似贩子倒像文人。”辩才从萧翼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
那人恰是萧翼,见问暗喜,装模作样地说:“我乃北方客商,刚出了货,乘闲暇之际到此玩耍一番,未料迷恋山川美景,误了归去的路程,这便如何是好?如高僧不弃,就在你寺院门口龟缩一夜吧!”
“别别别,不是我非要给你钱,你们买卖人远道而来,挣俩钱也不轻易,家里另有父母爹娘,老婆后代,要吃要穿。如许吧,二百两你拿去,书卷我留下,算我占你个大便宜,再要推词典我也不要了。”
“施主出言,说一不二,贫僧就爱交如许的朋友!”
俩人下棋喝酒,谈天说地,评文述史,咏诗赋词,如同多年故交普通。不知不觉,天将五鼓。辩才兴犹未尽,力劝萧翼多盘桓一两日,一则细细旅游山川美景,二则俩人再畅谈痛饮一番以叙情怀。萧翼推委说:
萧翼可不是等闲之辈,他的先人萧氏一族或为臣或为君,叱咤风云,建齐、梁二国,雄居南朝七十八年。以后,国破家亡,到萧翼这一代时,家徒四壁,已是一贫如洗。有道是豪杰不问出处,豪杰不讲来路,刘玄德还是中山靖王以后呢,不是也落到织履贩篓的篾匠境地。刘季才是个比村长稍大一点的亭长,最后还不是一举擢升为汉高祖之职。萧翼自幼酷好习作,博学多才,借隋亡唐兴之机投奔了李家,几经沉浮,才被封了个监察御史的小官儿。名义上是在朝中为官,实在才是个县团级。芝麻粒大的小官,能有多大的权限,干的又是些着力不奉迎净获咎人的差使,不过就是各地巡查、查抄纠偏。萧翼老想逮个升官发财的机遇,没逮着,碰上了。
“你是山东人?”辩才听萧翼如此说才知他不是推委之言。
辩才知是萧翼说的是客气话,这一走就是肉包子打狗,断无转头之日的。就说:“施主请便。”
“那行。归正我的货已全数搞清了,早天晚天回家也无妨事。”
“好好,兄弟的情面我领了。亲兄弟明计帐,八百两你嫌多,我就给你四百两吧!”
王羲之淡泊名利,他的子孙后代也不肯宦途为官,不然拿他的《兰亭集序》换个省部级的干部应不在话下,一辈子吃穿不愁了。转眼到了王羲之的七代孙智永,就是当了和尚的那位。智永临习祖上真迹三十余年,圆寂时将家传墨宝传给弟子辩才。辩才怕不稳妥,将那宝贝置于梁上,凿了个洞藏起来。
萧翼不敢再推让,恐怕人家改了主张,半脱半当场跟了出来。
喝酒中间,萧翼拿出一卷字纸,摊开说:“哥哥,昨日我路过集市,见一小贩手捧这几卷小帖,说是急等钱用,把家里的传世之作拿来卖了,开口要价十两银子。我看着字体工致,誊写流利,花八两买了下来,你看值吗?”
“你不识货,这也怪不得你。罢罢罢,你那几本你不想要,让我便了,我也不能白要,给你八百两如何?”
这日也是刚巧,辩才和尚出寺门远眺山阴老景,忽见一人儒生模样,穿戴又是不伦不类,仓促从寺门路过,低头俯身,仿佛丢了东西普通。辩才不解,遂动问:
萧翼走出好远,辩才还在大声诘问:“施主几日可回?”
辩才和另有两样癖好,一是下棋,一是喝酒。一上棋桌就好像进了楚汉两国,一端酒杯就分不清日月多少?辩才姓袁,所今先人说他粗心失窃是“怨天怨地怨不了袁辩才,怨棋怨酒怨不了冤大头”。
“甚么前提?”
路上,辩才问萧翼,说:“施主善手谈否?”
辩才忘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一至理名言,也是他乐善好施,慈悲为怀,因此招鬼进宅,引狼入室,就说:
萧翼听辩才此言,方信世有好友,心想就此违了圣命,剃头做了和尚,怕他李世民怎地?乃何事已至此,箭在弦上,船到江心,人可由势,势不由人,不发也要发了。
“哥哥说我见外,你才见外哩!你我兄弟一场,甚么钱不钱的,哥哥喜好拿去就是,归正我就是八两银子买的,送你八两银子,我还拿不脱手呢!”
“不敢不敢,你我订交一场,也是缘分非浅,如谈礼品就见外了。今后不成称我为师父,我年长你几岁,没人时叫我一声‘哥’便是了。如我非削发之人,又有僧规寺俗束缚,定与你八拜之交,方宽我胸中豪气。”
“不可不可,哥哥把我当骗子了。八两银子买来的东西,二百两卖给哥哥,我还是人吗?哥哥如若至心想要,就一百两,多一钱我也不干。再要推让,我可真放火烧了。”
“好好好,就依你,就依你,这行了吧!不过你要承诺我一个前提?”
第八天的头上,萧翼又来。辩才正在庙门口上张望,一见萧翼,忘了削发人的端方,一起小跑畴昔,执住萧翼的手说:
“文倒文过几日,只是家道不支,父母年老,硬让我投笔从商了。”
“能喝酒否?”
萧翼大喜过望,用心推委说:“这是何说?我一商贾之人,浑身沾满铜臭,岂不污了宝寺灵气?”
李世民给萧翼安排了一个活儿,就是让他去行窃。
“在我这儿好好玩几天。”
辩才闻说欢畅万分,知是碰到知音。忙叮咛小僧,备酒备菜,置桌摆棋。
“兄弟,你的造化到了!此物恰是王右军的真迹,别说八两银子,就是八千八万两也值。我这儿也有一副,出自同一人之手,你看看便知。”说罢,辩才站到桌子上,斧撬刀剜,谨慎翼翼地从梁柱上取出一本书卷,双手递于萧翼,说,“兄弟,你看这本和你那几本是否出于一人之手?”
“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萧翼含笑答复。
“施主何往?”
辩才一看,立即目瞪口呆,双手抖个不住,眼泪花儿都下来了。颤栗了半天,方说:
“少量。”
“我师父祖上也是山东人,齐人憨大心直是信人。去吧,早去早回,贫僧静候佳音。”辩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