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2

第157章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3)

一语未了,只见她嫂子笑嘻嘻掀帘出去,说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已都闻声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何为么?看我年青又俊,敢是来调戏我么?”宝玉传闻,吓得忙陪笑央道:“好姐姐,快别大声!她奉侍我一场,我擅自来瞧瞧她。”灯女人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笑道:“你不叫我嚷也轻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说着,便坐在炕沿上,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得满面红胀,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灯女人乜斜醉眼,笑道:“呸!成日家闻声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的,如何本日就反讪起来?”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罢休,有话我们好说。外头有老妈妈,闻声甚么意义!”灯女人笑道:“我早出去了,已叫那婆子去园门等着呢。我等甚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固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倒比我还发讪害臊。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女人下来,我也料定你们平日偷鸡盗狗的。我出去一会,在窗下谛听,屋内只你二人,如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曲事也很多。现在我忏悔怨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今后你尽管来,我也不罗噪你。”

宝玉传闻,才放下心来,方起家整衣,央道:“好姐姐,你千万照看她两天!我现在去了。”说毕出来,又奉告晴雯。二人自是依依不舍,也少不得一别。晴雯知宝玉难行,遂用被蒙头,总不睬他,宝玉方出来。意欲到芳官、四儿处去,无法入夜,出来了半日,恐内里人找他不见,又恐肇事,遂且进园来了,明日再作计算。因乃至后角门看时,看角门的小厮正抱铺盖,里边嬷嬷们正查人,若再迟一步,也就关了。

宝玉进入园中,且喜无人晓得。到了本身房内,奉告袭人,只说在薛阿姨家去的,也就罢了。一时铺床,袭人不得不问:“本日如何睡?”宝玉道:“不管如何睡罢了。”本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她了,更加自要尊敬。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冷淡了。况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啰嗦;且有吐血旧症,虽愈,然每因繁忙,风寒所感,即嗽中带血,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宝玉夜间常醒,又极怯懦,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心,且行动简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喊之任,皆悉委她一人,以是宝玉外床只是她睡。今她去了,袭人只得要问,因思此任比白天紧急之意。宝玉既答不管如何,袭人只得还还是年之例,遂仍将本身铺盖搬来,设于床外。

宝玉发了一早晨呆。及催他睡下,袭人等也都睡后,听着宝玉在枕上长叹短叹,覆去翻来,直至半夜今后,方垂垂的安设了。略有齁声,袭人方放心,也就昏黄睡着。没半盏茶时,只听宝玉叫:“晴雯。”袭人忙展开眼,连声承诺,问:“何为么?”宝玉因要吃茶。袭人忙下去,向盆内蘸过手,从暖壶内倒了半盏茶来吃过。宝玉乃笑道:“我迩来叫惯了她,却忘了是你。”袭人笑道:“她一乍来时,你也曾睡梦中直叫我,半年后才改了。我晓得这晴雯人虽去了,这两个字只怕是不能去的。”说着,大师又卧下。宝玉又翻转了一个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时,只见晴雯从外头走来,还是昔日形景,出去笑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今后就别过了。”说毕,翻身便走。宝玉忙叫时,又将袭人唤醒。袭人还只当他惯了口乱叫,却见宝玉哭了,说道:“晴雯死了!”袭人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就晓得混闹,被人听着,甚么意义!”宝玉那里肯听,恨不得一时亮了,就遣人去问信。

及至天亮时,就有王夫人房里小丫头立等,叫开前角门传王夫人的话:“‘及时叫起宝玉,快洗脸,换了衣裳快来,因今儿有人请老爷寻秋赏桂花,老爷因喜好他前儿作的诗好,故此要带他们去。’这都是太太的话,一句别错了。你们快奉告去,立逼他快来,老爷在上屋里还等他们吃面茶呢。环哥儿已来了,快跑快跑!再着一小我去叫兰哥儿,也要这等说。”内里的婆子听一句,应一句,一面扣扭子,一面开门。一面早有两三小我,一行扣衣,一行分头去了。袭人听得叩院门,便知有事,忙一面命人问时,本身已起来了。听得这话,忙促人来舀了洗脸水,催宝玉起来盥漱,她自去取衣。因思跟贾政出门,便不肯拿出非常超卓的新奇衣履来。只拣那二等成色的来。宝玉此时亦没法,只得忙忙的前来。公然贾政在那边吃茶,非常高兴。宝玉忙行了省晨之礼。贾环贾兰二人也都见过宝玉。贾政命坐吃茶,向环、兰二人道:“宝玉读书不如你两个,论题联和诗这类聪明,你们皆不及他。本日此去,未免强你们做诗,宝玉须听便助他们两个。”王夫人等自来未曾闻声这等考语,真是不测之喜。

王夫人原是个好善的,先听彼等之语不肯听其自在者,因思芳官等不过皆系小后代,一时不遂心,故有此意,但恐将来熬不得清净,反致开罪。今听了这两个拐子的话,大近道理,且克日家中多故,又有邢夫人遣人来知会,明日接迎春家去住两日,以备人家相看,且又有官媒婆来求说探春等事,心境甚烦,那里着意在这些小事上。既听此言,便笑答道:“你两个既这等说,你们就带了作门徒去,如何?”两个姑子听了,念一声佛道:“善哉,善哉!若如此,但是你白叟家阴德不小。”说毕,便顿首拜谢。王夫人道:“既如许,你们问她们去。若果然心,即上来当着我拜了师父去罢。”

宝玉拉着她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因泣道:“且卸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罢。”因与她卸下来,塞在枕下。又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轻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好些。”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指上两根葱管普通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著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今后就如见我普通。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里单独躺着,也就像还在怡红院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浮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宝玉传闻,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归去她们瞥见了要问,不必扯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浮名,越性如此,也不过如许了。”

这三个女人听了出去,公然将她三人带来。王夫人问之再三,她三人已是立定主张,遂与两个姑子叩了头,又拜辞了王夫人。王夫人见她们意皆定夺,知不成强了,反倒悲伤不幸,忙命人取了些东西来赉赏了她们,又送了两个姑子些礼品。今后,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二人跟了地藏庵的圆信,各自削发去了。再听下回分化。

当下因八月十五日,各庙内上供去,皆有各庙内的尼姑来送供尖之例,王夫人曾于十五日就留下水月庵的智通与地藏庵的圆信住两日,至今未回,听得此信,巴不得又拐两个女孩子去作活使唤,因都向王夫人道:“我们府上到底是善人家。因太太好善,以是感到得这些小女人们皆如此。虽说佛门等闲难入,也要晓得佛法划一。我佛立愿,原是统统众生,不管鸡犬,皆要度它,无法诱人不醒。若果有善根,能觉悟,便能够超脱循环。以是经上现有虎狼蛇虫得道者就很多。现在这两三个女人,既然无父无母,故乡又远,她们既经了这繁华,又想从小儿命苦,入了这风风行次,将来晓得毕生如何样,以是苦海转头,削发修修来世,也是她们的高意。太太倒不要阻了善念。”

一时,候他父子二人等去了,方欲过贾母这边来时,就有芳官等三个的乳母走来,回说:“芳官自前日蒙太太的恩情赏了出去,她就疯了似的,茶也不吃,饭也不消,勾引上藕官、蕊官,三小我寻死觅活,只要剪了头发做尼姑去。我只当是小孩子家一时出去不惯,也是有的,不过隔两日就好了。谁知越闹越凶,吵架着也不怕。实在没法,以是来求太太,或者就依她们做尼姑去,或教诲她们一顿,赐给别人作女儿去罢,我们也没这福。”王夫人听了道:“胡说!那里由得她们起来,佛门也是等闲人出来的?每人打一顿给她们,看还闹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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