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2)
里间门口一个小丫头已经瞥见,便说:“大奶奶来了。”紫鹃忙往外走,和李纨走了个对脸。李纨忙问:“如何样?”紫鹃欲说话时,唯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普通,只将一只手回畴昔指着黛玉。李纨看了紫鹃这般风景,更觉心伤,也不再问,赶紧走过来看时,那黛玉已不能言。李纨悄悄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另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
不言贾政启程到差。且说宝玉返来,旧病陡发,更加昏愦,连饮食也不能进了。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化。
李纨回身,见紫鹃不在跟前,便问雪雁。雪雁道:“她在外头屋里呢。”李纨赶紧出来,只见紫鹃在外间空床上躺着,色彩青黄,闭了眼,尽管堕泪,那鼻涕眼泪把一个砌花锦边的褥子已湿了碗大的一片。李纨赶紧唤她,那紫鹃才渐渐的展开眼,欠起家来。李纨道:“傻丫头!这是甚么时候,且只顾哭你的!林女人的衣衾,还不拿出来给她换上,还等多迟早呢?莫非她个女孩儿家,你还叫她赤身露体,精着来,光着去吗?”紫鹃听了这句话,一发止不住痛哭起来。李纨一面也哭,一面焦急,一面拭泪,一面拍着紫鹃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快着清算她的东西罢,再迟一会子就了不得了。”
李纨正在那边给贾兰改诗,冒莽撞失的见一个丫头出去回说:“大奶奶,只怕林女人好不了,那边都哭呢!”李纨听了,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问了,赶紧站起家来便走,素云、碧月跟着,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想着:“姐妹在一处一场,更兼她那面貌才情,真是寡二少双,唯有青女、素娥能够仿佛一二,竟如许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恰好凤姐想出一条偷梁换柱之计,本身也不好过潇湘馆来,竟未能少尽姊妹之情。真真不幸可叹!”一头想着,已走到潇湘馆的门口。内里却又寂然无声,李纨倒着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过了。那衣衾未知装裹安妥了没有?”赶紧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
这里宝玉便叫袭人快快给他装新,坐在王夫人屋里,瞥见凤姐、尤氏忙繁忙碌,再盼不到吉时,尽管问袭人道:“林mm打园里来,为甚么这么费事,还不来?”袭人忍着笑道:“等好时候就来。”又闻声凤姐与王夫人道:“固然有服,外头不消鼓乐,我们南边端方要拜堂的,冷僻清使不得。我传了家内学过音乐、管过伶人的那些女人来吹打,热烈些。”王夫人点头说:“使得。”
宝玉此时到底有些傻气,便走到新人跟前说道:“mm身上好了?好些天不见了,盖这劳什子做甚么?”欲待要揭去,反把贾母急出一身盗汗来。宝玉又转念一想道:“林mm是爱活力的,不成冒昧。”又歇了一歇,还是按捺不住,只得上前揭了。喜娘接去盖头。雪雁走开,莺儿等上来服侍。宝玉睁眼一看,好象宝钗,内心不信,本身一手持灯,一手擦眼,一看,可不是宝钗么!只见她盛妆盛装,丰肩偄体,鬟低鬓弹,眼瞬息微。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了。宝玉发了一回怔,又见莺儿立在中间,不见了雪雁。宝玉此时心无主张,本身反觉得是梦中了,呆呆的尽管站着。世人接过灯去,扶了宝玉,仍旧坐下,两眼直视,半语全无。贾母恐他病发,亲身扶他上床。凤姐、尤氏请了宝钗进入里间床上坐下,宝钗此时天然是低头不语。
正说着,平儿擦着眼泪出来道:“奉告二奶奶甚么事?”林之孝家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平儿低了一转头,说:“这么着罢,就叫雪女人去罢。”李纨道:“她使得吗?”平儿走到李纨耳边说了几句,李纨点点头儿道:“既是这么着,就叫雪雁畴昔也是一样的。”林之孝家的因问平儿道:“雪女人使得吗?”平儿道:“使得,都是一样。”林家的道:“那么,女人就快叫雪女人跟了我去。我先去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去。这但是大奶奶和女人的主张,返来女人再各自回二奶奶去。”李纨道:“是了。你这么大年纪,连这么点子事还不耽呢!”林家的笑道:“不是不耽,头一宗,这件事老太太和二奶奶办的,我们都不能很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战役女人呢。”说着,平儿已叫了雪雁出来。本来雪雁因这几日嫌她小孩子家晓得甚么,便也把心冷酷了;何况听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也不敢不去,赶紧清算了头。平儿叫她换了新奇衣服,跟着林家的去了。随后平儿又和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又叮嘱平儿打那么催着林之孝家的叫她男人快办了来。平儿承诺着出来,转了个弯子,瞥见林家的带着雪雁在前头走呢,赶快叫住道:“我带了她去罢,你先奉告林大爷办林女人的东西去罢。奶奶那边我替回就是了。”那林家的承诺着去了。这里平儿带了雪雁到了新屋子里,回了然,自去处事。
一时,大轿从大门出去,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出去,倒也新奇高雅。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下首扶新人的,你道是谁?本来就是雪雁。宝玉瞥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她呢?”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她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还是我们家的,天然不必带来。”是以,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普通欢乐。傧相赞礼,拜了六合。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佳耦登堂施礼毕,送入洞房。另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陵旧例。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本日宝玉竟然像个好人普通,贾政见了,倒也喜好。那新人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故请贾母、王夫人等出来照顾。
还未到潇湘馆,只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一眼瞥见紫鹃,那一个便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晓得不好了,赶紧摆手儿不叫唤,赶快出来看时,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颧红赤。紫鹃感觉不当,叫了黛玉的奶妈王奶奶来,一看,她便大哭起来。这紫鹃因王奶妈有些年纪,能够仗个胆儿,谁知竟是个没主张的人,反倒把紫鹃弄得内心七上八下。俄然想起一小我来,便命小丫头仓猝去请。你道是谁?本来紫鹃想起李宫裁是个寡居,本日宝玉攀亲,她天然躲避。何况园中诸事,向系李纨摒挡,以是打发人去请她。
宝玉定了一回神,见贾母、王夫人坐在那边,便悄悄的叫袭人道:“我是在那边呢?这不是做梦么?”袭人道:“你本日好日子,甚么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头呢。”宝玉悄悄儿的特长指着道:“坐在那边这一名美人儿是谁?”袭人握了本身的嘴,笑的说不出话来,歇了半日才说道:“是新娶的二奶奶。”世人也都回过甚去,忍不住的笑。宝玉又道:“好胡涂!你说,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女人。”宝玉道:“林女人呢?”袭人道:“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女人,如何混提及林女人来?”宝玉道:“我才刚瞥见林女人了么,另有雪雁呢,如何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甚么玩呢?”凤姐便走上来,悄悄的说道:“宝女人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返来获咎了她,老太太不依的。”宝玉听了,这会子胡涂更短长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彻夜神出鬼没,更叫他不得主张,便也不顾别的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mm去。贾母等上前安抚,无法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发,也不讲明,只得满屋里点起安眠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世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甜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息。宝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启事,只就方才目睹的风景想来,心下倒宽了。恰是明日就是启程的谷旦,略歇了一歇,世人道贺送行。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
正闹着,外边一小我慌镇静张跑出去,倒把李纨唬了一跳。看时,倒是平儿,跑出去,瞥见如许,只是呆磕磕的发怔。李纨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做甚么来了?”说着,林之孝家的也出去了。平儿道:“奶奶不放心,叫来瞧瞧。既有大奶奶在这里,我们奶奶就只顾那一头儿了。”李纨点点头儿。平儿道:“我也见见林女人。”说着,一面往里走,一面早已流下泪来。这里李纨因和林之孝家的道:“你来的恰好,快出去瞧瞧去,奉告管事的预备林女人的后事。安妥了,叫他来回我,不消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承诺了,还站着。李纨道:“另有甚么话呢?”林之孝家的道:“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筹议了,那边用紫鹃女人使唤使唤呢。”李纨还未答言,只见紫鹃道:“林奶奶,你先请罢!等着人死了,我们天然是出去的,那边用这么……”说到这里,却又不好说了,因又改说道:“何况我们在这里守着病人,身上也不干净。林女人另有气儿呢,不时的叫我。”李纨在旁讲解道:“当真这林女人和这丫头也是宿世的缘法儿。倒是雪雁是她南边带来的,她倒不睬会。唯有紫鹃,我看她两个一时也离不开。”林之孝家的头里听了紫鹃的话,未免不受用,被李纨这番一说,却也没的说,又见紫鹃哭得泪人普通,只好瞅着她微微的笑,因又说道:“紫鹃女人这些闲话倒不要紧,只是她却说得,我可如何回老太太呢?何况这话是奉告得二奶奶的吗?”
正在那边盘桓瞻顾,瞥见墨雨飞跑,紫鹃便叫住他。墨雨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在这里做甚么?”紫鹃道:“我闻声宝二爷结婚,我要来看看热烈儿,谁知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几儿?”墨雨悄悄的道:“我这话只奉告姐姐,你可别奉告雪雁她们。上头叮咛了,连你们都不叫晓得呢。就是本日夜里娶,那边是在这里!老爷派琏二爷另清算了屋子了。”说着,又问:“姐姐有甚么事么?”紫鹃道:“没甚么事,你去罢。”墨雨仍旧飞跑去了。紫鹃本身也发了一回呆,俄然想起黛玉来,这时候还不知是死是活。因两泪汪汪,咬着牙,发狠道:“宝玉!我看她明儿死了,你算是躲的过不见了。你过了你那如心快意的事儿,拿甚么脸来见我!”一面哭,一面走,呜哭泣咽的自归去了。
次早,贾政辞了宗祠,过来拜别贾母,禀称:“不孝阔别,惟愿老太太顺时保养。儿子一到任所,即修禀存候,不必顾虑。宝玉的事,已经依了老太太结束,只求老太太训诲。”贾母恐贾政在路不放心,并不将宝玉复病的话提及,只说:“我有一句话,宝玉昨夜完姻,并不是同房。本日你起家,必该叫他远送才是。他因病冲喜,现在才好些,又是昨日一天劳乏,出来恐怕着了风。故此问你:你叫他送呢,我马上去叫他;你若疼他,我就叫人带了他来,你见见,叫他给你叩首就算了。”贾政道:“叫他送甚么?只要他今后今后当真读书,比送我还喜好呢。”贾母听了,又放了一条心,便叫贾政坐着,叫鸳鸯去,如此如此,带了宝玉,叫袭人跟着来。鸳鸯去了未几一会,公然宝玉来了,还是叫他施礼。宝玉见了父亲,神态略敛些,片时清楚,也没甚么大差。贾政叮咛了几句,宝玉承诺了。贾政叫人扶他归去了,本身回到王夫人房中,又实在的叫王夫人管束儿子,“断不成如前娇纵。来岁乡试,务必叫他了局。”王夫人一一的听了,也没提起别的,即忙命人扶了宝钗过来,行了新妇送行之礼,也不出房。其他内眷俱送至二门而回。贾珍等也受了一番训饬。大师举酒送行,一班后辈及长辈亲朋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
到了次日夙起,觉黛玉又缓过一点儿来。饭后,俄然又嗽又吐,又紧起来。紫鹃看着不祥了,赶紧将雪雁等都叫出去看管,本身却来回贾母。那知到了贾母上房,静悄悄的,只要两三个老妈妈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那边看屋子呢。紫鹃因问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说不晓得。紫鹃听这话惊奇,遂到宝玉屋里去看,竟也无人。遂问屋里的丫头,也说不知。紫鹃已知八九,“但这些人如何竟如许暴虐冷酷!”又想到黛玉这几天竟连一小我问的也没有,越想越悲,干脆激起一腔闷气来,一扭身,便出来了。本身想了一想,“本日倒要看看宝玉是何形状!看他见了我如何样过的去!那一年我说了一句大话,他就急病了。本日竟公开做出这件事来!可知天下男人之心真真是冰寒雪冷,令人切齿的!”一面走,一面想,早已来到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内里却又沉寂的很。紫鹃俄然想到:“他要结婚,天然是有新屋子的,但不知他这新屋子在那边?”
却说雪雁瞥见这般风景,想起她家女人,也未免悲伤,只是在贾母、凤姐跟前不敢暴露。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何为么?我且瞧瞧。宝玉一日家和我们女人好的蜜里调油,这时候总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怕我们女人不依,他假说丢了玉,装出傻子样儿来,叫我们女人寒了心,他好娶宝女人的意义。我看看他去,看他见了我傻不傻。莫不成今儿还装傻么!”一面想着,已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儿的瞧。这时宝玉虽因失玉昏愦,但只闻声娶了黛玉为妻,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对劲的事了,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只不过不似畴前那般灵透,——以是凤姐的奇策,百发百中,——巴不得即见黛玉。盼到本日完姻,真乐到手舞足蹈,虽有几句傻话,却与病光阴景大相悬绝了。雪雁看了,又是活力,又是悲伤。她那边晓得宝玉的苦衷,便各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