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1)
到家,宝玉越加沉重,次日连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乃至汤水不进,薛阿姨等忙了手脚,各处遍请名医,皆不识病源。只要城外破寺中住着个穷医,姓毕别号知庵的,诊抱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平衡,饮食失时,忧忿滞中,正气梗阻:此内伤外感之症。因而度量用药,至晚服了,二更后,公然省些人事,便要水喝。贾母、王夫人等才放了心,请了薛阿姨带了宝钗,都到贾母那边,临时安息。
宝玉片时清楚,自料难保,见诸人散后,房中只要袭人,因唤袭人至跟前,拉动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如何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mm过来,如何被宝姐姐赶了去了?她为甚么兼并住在这里?我要说呢,又恐怕获咎了她。你们闻声林mm哭得如何样了?”袭人不敢明说,只得说道:“林女人病着呢。”宝玉又道:“我瞧瞧她去。”说着,要起来。岂知连日饮食不进,身子那能动转,便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内心的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反正林mm也是要死的,我现在也不能保,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更加难筹措,不如腾一处空屋子,趁早将我同林mm两个抬在那边,活着也好一处医治、奉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你依我这话,不枉了几年的情分。”袭人听了这些话,便哭的哽嗓气噎。
却说宝成百口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昏晕畴昔,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却又缓过来了,微微展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风景。此时雪雁已去,只要紫鹃和李纨在旁。紫鹃便端了一盏桂圆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感觉内心似明似暗的。此时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倒映的风景,却料着另有一半天耐头,本身回到稻香村,摒挡了一回事情。
宝钗刚好同了莺儿过来,也闻声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太太才安抚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平生疼你一个,现在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封诰,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白叟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必说了,平生的心血精力,扶养了你这一个儿子,如果半途死了,太太将来如何样呢?我虽是命薄,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便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以是你是不得死的。尽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天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反面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事理的话给谁听?”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奉告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候,林mm已经亡故了。”宝玉俄然坐起来,大声惊奇道:“果然死了吗?”宝钗道:“果然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晓得你姊妹敦睦,你闻声她死了,天然你也要死,以是不肯奉告你!”
话说宝玉见了贾政,回至房中,更觉头昏脑闷,懒待转动,连饭也没吃,便昏甜睡去。仍旧延医诊治,服药不效,干脆连人也认不明白了。大师扶着他坐起来,还是像个好人。连续闹了几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若不畴昔,薛阿姨脸上过不去;若说去呢,宝玉这般风景。贾母明知是为黛玉而起,欲要奉告明白,又恐气急生变;宝钗是新媳妇,又难安慰,必得阿姨过来才好;若不回九,阿姨责怪。便与王夫人、凤姐商讨道:“我看宝玉竟是魂不守舍。起动是不怕的。用两乘小轿,叫人扶着,从园里畴昔,应了回九的吉期,今后请阿姨过来安抚宝钗,我们一心一意的调节宝玉,可不分身?”王夫人承诺了,马上预备。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畴昔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内心只怨母亲办得胡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独占薛阿姨瞥见宝玉这般风景,内心悔怨,只得草草完事。
宝钗早知黛玉已死,因贾母等不准世人奉告宝玉晓得,恐添病难治。本身却深知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故顺势申明,使其一痛断交,神魂归一,庶可疗治。贾母、王夫人等不知宝钗的企图,深怪她冒昧。厥后见宝玉醒了过来,方才放心。当即到外书房请了毕大夫出去诊视。那大夫出去诊了脉,便道:“奇特!这回脉气沉寂,神安郁散,明日进调度的药,便能够望好了。”说着出去。世人各自放心散去。
袭人开初深怨宝钗不该奉告,惟是口中不好说出。莺儿背后也说宝钗道:“女人忒性急了。”宝钗道:“你晓得甚么!好歹反正有我呢。”那宝钗任人诽谤,并不介怀,只窥察宝玉芥蒂,暗下规戒。一日,宝玉渐觉神态安宁,虽一时想起黛玉,另有胡涂。更有袭人缓缓的将“老爷选定的宝女人为人和厚,嫌林女人本性古怪,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焦急,以是叫雪雁过来哄你”的话,经常安慰。宝玉终是心伤落泪。欲待寻死,又想着梦中之言,又恐老太太、太太活力,又不能撩开。又想黛玉已死,宝钗又是第一等人物,方信金石姻缘有定,本身也解了好些。宝钗看来无妨大事,因而本身心也安了,只在贾母王、夫人等前尽行过家庭之礼后,便设法以释宝玉之忧。宝玉虽不能经常坐起,亦常见宝钗坐在床前,禁不住生来旧病。宝钗每以正言安慰,以“养身要紧,你我既为佳耦,岂在一时”之语安抚他。那宝玉内心虽不顺利,无法日里贾母、王夫人及薛阿姨等轮番相伴,夜间宝钗独去安寝,贾母又派人奉侍,只得放心静养。又见宝钗行动和顺,也就垂垂的将倾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此是后话。
这里黛玉展开眼一看,只要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边,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顶用的人了!你奉侍我几年,我原希冀我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她攥着不肯放手,本身也不敢挪动,看她的风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能够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说道:“mm,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洁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归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垂垂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宝玉听了,不由放声大哭,倒在床上,俄然面前乌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恍忽,只见面前好象有人走来。宝玉茫然问道:“借问此是那边?”那人道:“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交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那人道:“故交是谁?”宝玉道:“姑苏林黛玉。”那人嘲笑道:“林黛玉生分歧人,死分歧鬼,无魂无魄,那边寻访?凡人灵魂,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凡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归去罢。”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如何有这个阴司呢?”那人嘲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世俗溺于存亡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短命;或嗜淫欲,尚气逞凶,无端自陨者,特设此天国,囚其灵魂,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汝寻黛玉,是无端自陷也。且黛玉已归太虚幻景,汝如故意寻访,用心涵养,天然偶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短命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外,欲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吓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门路。正在迟疑,忽听那边有人唤他。回顾看时,不是别人,恰是贾母、王夫人、宝钗、袭人等环绕抽泣叫着。本身仍旧躺在床上。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仍然斑斓丛中,繁华天下。定神一想,本来竟是一场大梦。浑身盗汗,感觉心内清爽。细心一想,真正无可何如,不太长叹数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