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1)
这里宝玉悲哀了一回,见黛玉去了,便知黛玉瞥见他躲开了,本身也觉有趣,抖抖土起来,下山寻归旧路,往怡红院来。可巧瞥见林黛玉在前头走,赶紧赶上去说道:“你且站住。我知你不睬我,我只说一句话,今后后撂开手。”林黛玉转头,见是宝玉,待要不睬他,听他说:“只说一句话,今后撂开手”,这话里有文章,少不得站住说道:“有一句话,请说来。”宝玉笑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黛玉传闻,转头就走。宝玉在身前面叹道:“既有本日,何必当初!”林黛玉闻声这话,由不得站住,转头道:“当初如何样?本日如何样?”宝玉叹道:“当初女人来了,那不是我陪着打趣?凭我敬爱的,女人要,就拿去;我爱吃的,闻声女人也爱吃,赶紧干清干净收着等女人吃。一桌子用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女人活力,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内心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蔼到了儿,才见得比人好。现在谁承望女大家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里,倒把外四路的甚么宝姐姐、凤姐姐的放在内心儿上,倒把我三日不睬四日不见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固然有两个,你莫非不晓得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是独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得我有冤无处诉!”说着,不觉滴下眼泪来。
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便说道:“你既这么说,昨儿为甚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宝玉惊奇道:“这话从那里提及?我如果这么样,立即就死了!”林黛玉啐道:“大朝晨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甚么誓呢。”宝玉道:“实在没有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林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想必是你的丫头们懒怠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宝玉道:“想必是这个原故。等我归去问了是谁,经验经验他她们就好了。”黛玉道:“你的那些女人们也该经验经验,只是论理我不该说。今儿获咎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女人来,甚么贝女人来,也获咎了,事情岂不大了!”说着抿着嘴笑。宝玉听了,又是咬牙,又是笑。二人正说话,只见丫头来请用饭,遂都往前头来了。
宝玉出来到外头,只见茗烟说道:“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晓得是昨日的话,便说要衣裳去,本身便往书房里来。茗烟一向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出来个老婆子,茗烟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白叟家出来带个信儿。”那婆子道:“你娘的屄!倒好,宝二爷现在在园子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子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茗烟听了笑道:“骂得是,我也胡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茗烟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出来,半日才抱了一个承担出来,递与茗烟。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茗烟、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一径来到冯紫英家门口。
王夫人又道:“既有这个名儿,明日就叫人买些来。”宝玉笑道:“这些都是不顶用的。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替mm配一料丸药,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王夫人道:“放屁!甚么药就这么贵?”宝玉笑道:“当真的呢,我这个方剂比别的分歧。阿谁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还不敷,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诸如此类都不算为奇,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提及来唬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剂。他拿了方剂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宝钗传闻,笑着摇手儿说:“我不晓得,也没闻声。你别叫姨娘问我。”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扯谎。”宝玉站在本地,闻声如此说,一回身把手一拍,说道:“我说的倒是实话呢,倒说我扯谎。”说着一回身,只见林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在脸上画着羞他。
黛玉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这形景,心内不觉灰了大半,也不觉滴下泪来,低头不语。宝玉见她这般形景,遂又说道:“我也晓得我现在不好了,但只凭着如何不好,万不敢在mm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诲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悲观。谁知你总不睬我,叫我摸不着脑筋,少魂失魄,不知如何样才是。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了然原因,我才得托生呢!”
那黛玉正自哀痛,忽听山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大家都笑我有些痴病,莫非另有一个痴子不成?”想着,昂首一看,见是宝玉。林黛玉瞥见,便道:“啐!我当是谁,本来是这个狠心短折的……”刚说到“短折”二字,又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本身抽身便走了。
凤姐因在里间屋里看着人放桌子,听如此说,便走来笑道:“宝兄弟不是扯谎,这倒是有的。上日薛大哥亲身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何为么,他说是配药。他还抱怨说,不配也罢了,现在那边晓得这么费事。我问他甚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剂,说了多少药,我也没工夫听。他说:“不然我也买几颗珍珠了,只是定要头上带过的,以是来和你寻。”他说:“mm,若没散的,花儿上也得,掐下来,过后儿我拣好的再给mm穿了来。”我没法儿,把两枝珠花儿现拆了给他。还要了一块三尺大红上用库纱去,乳钵乳了隔面子呢。”凤姐说一句,那宝玉念一句佛,说:“太阳在屋里呢!”凤姐说完了,宝玉又道:“太太想,这不过是姑息呢。端庄按那方剂,这珍珠宝石定要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朱紫家装裹的头面,拿了来才好。现在那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以是只要活人戴过的,也能够使得。”王夫人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有这个,人家死了几百年,现在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
王夫人见了林黛玉,因问道:“大女人,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林黛玉道:“也不过这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宝玉道:“太太不晓得,林mm是内症,天赋生得弱,以是禁不住一点风寒,不过吃两剂煎药分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的好。”王夫人道:“前儿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我也忘了。”宝玉道:“我晓得那些丸药,不过叫她吃甚么人参养荣丸。”王夫人道:“不是。”宝玉又道:“八珍益母丸?左归?右归?再不,就是麦味地黄丸。”王夫人道:“都不是。我只记得有个‘金刚’两个字的。”宝玉扎手笑道:“向来没闻声有个甚么‘金刚丸’。如有了‘金刚丸’,天然有‘菩萨散’了!”说得满屋里人都笑了。宝钗笑道:“想是天王补心丹。”王夫人笑道:“是这个名儿。现在我也胡涂了。”宝玉道:“太太倒不胡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教唆胡涂了。”王夫人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宝玉笑道:“我老子再不为这个捶我的。”
说着,只见贾母房里的丫头找宝玉、黛玉用饭。林黛玉也不叫宝玉,便起家拉了那丫头就走。那丫头说:“等着宝玉一块儿走。”林黛玉道:“他不用饭了,我们走。我先走了。”说着便出去了。宝玉道:“我今儿还跟着太太吃罢。”王夫人道:“罢,罢,我今儿吃斋,你端庄吃你的去罢。”宝玉道:“我也跟着吃斋。”说着便叫那丫头“去罢”,本身先跑到炕子上坐了。王夫人向宝钗道:“你们尽管吃你们的,由他去罢。”宝钗因笑道:“你端庄去罢。吃不吃,陪着林女人走一趟,她内心打紧的不安闲呢。”宝玉道:“理她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恰是一腔无明正未宣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埋葬,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不想宝玉在山坡上闻声是黛玉之声,先不过点头感慨;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别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本身又安在哉?且本身尚不知安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是以,一而二,二而三,几次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多么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哀痛。恰是:
宝玉出去,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甚么呢。宝玉走出去笑道:“哦,这是何为么呢?才吃了饭,这么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黛玉并不睬,尽管裁她的。有一个丫头道:“这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它一熨。”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它呢,过一会子就好了。”宝玉听了,只是迷惑。只见宝钗、探春等也来了,和贾母说了一会话。宝钗也出去问:“林mm何为么呢?”见黛玉裁剪,因笑道:“更加无能了,连裁剪都会了。”黛玉笑道:“这也不过是扯谎哄人罢了。”宝钗笑道:“我奉告你个笑话儿,才刚为阿谁药,我说了个不晓得,宝兄弟内心不受用了。”林黛玉道:“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宝玉向宝钗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没人,你抹骨牌去罢。”宝钗传闻,便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的?”说着便走了。林黛玉道:“你倒是去罢,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说着又裁。宝玉见他不睬,只得还陪笑说道:“你也去逛逛再裁不迟。”黛玉总不睬。宝玉便问丫头们:“这是谁叫裁的?”黛玉见问丫头们,便说道:“凭他谁叫裁,也不管二爷的事!”宝玉听了,方欲说话,只见有人出去回说“外头有人请你呢”。宝玉听了,忙撤身出来。黛玉向外头说道:“阿弥陀佛!赶你返来,我死了也罢了!”
花影不离身摆布,鸟声只在耳东西。
宝玉向黛玉说道:“你闻声了没有,莫非二姐姐也跟着我扯谎不成?”脸望着黛玉说,却拿眼睛瞟着宝钗。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直问着我。”王夫人也道:“宝玉很会欺负你mm。”宝玉笑道:“太太不晓得原故。宝姐姐先在家里住着,那薛大哥哥的事,她就不晓得,何况现在在里头住着呢,天然是更加不晓得了。林mm才在背后羞我,打量是我扯谎呢。”
一时吃过饭,宝玉一则怕贾母挂念,二则也挂念着黛玉,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些甚么?用饭、吃茶也是这么繁忙碌的。”宝钗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林mm去罢,叫他在这里胡羼些甚么。”宝玉吃了茶,便出来,直往西院走。可巧走到凤姐儿院前,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恰好。出去,出去,替我写几个字儿。”宝玉只得跟了出去。到了房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宝玉道:“这算甚么?又不是账,又不是礼品,如何个写法?”凤姐道:“你尽管写上,反正我本身明白就罢了。”宝玉传闻,只得写了,凤姐收起来,笑道:“另有句话奉告你,不知你依不依?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和你说说,要叫了来使唤,也总没说得,今儿见你,才想起来。”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得很,姐姐喜好谁,尽管叫了来,何必问我。”凤姐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她去了。”宝玉道:“尽管带去。”说着便要走。凤姐道:“你返来,我另有一句话说。”宝玉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返来罢。”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已经都吃完饭了。贾母因问他:“跟着你母亲吃了甚么好的了?”宝玉笑道:“也没甚么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饭。”因问:“林mm在那里?”贾母道:“里头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