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潇湘惊噩梦(2)
怡红院中冷僻了很多,袭人也能做些针线活计。她想到毕生,跟宝玉当偏房,按他的性子,不会虐待本身,怕只怕他正房是个母老虎,本身将步尤二姐、香菱的后尘。从贾母、王夫人、凤姐儿的意义看,很能够让他娶黛玉。黛玉虽好,却多心,只怕难奉迎。想着想着,针就不知戳到哪儿去了。她来到潇湘馆,想探探黛玉的口气。紫鹃陪着她,与黛玉说些闲话,提到金桂,又扯到凤姐儿。正说着,薛家一个老婆子来了,说是宝女人给林女人送来一瓶蜜饯荔枝。她先夸黛玉天仙似的,又说她们太太说林女人与宝二爷天生一对。袭人见黛玉面露不悦,就说:“人老了,就爱胡说八道。”
宝玉回园,满心凄楚,见到池岸芙蓉,更加思念晴雯。但想到她成为芙蓉花神,又感欣喜。想到未能记念她,回房后连夜写了一篇祭文,取出一幅晴雯爱好的冰鲛绉,用工楷誊上,题为《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待傍晚人静时,他命小丫头捧上四样晴雯爱吃的食品,供到芙蓉前,恭恭敬敬行了礼,把诗文挂在芙蓉枝上,哭着读了一遍。读罢,烧了纸钱。小丫头催他快归去,他正要走,只听有人叫:“且慢!”芙蓉花中走出一个黑影来。小丫头失声叫道:“有鬼,晴雯显魂了!”宝玉也吓了一跳,细看,倒是黛玉。黛玉笑着说:“好别致的祭文,可与《曹娥碑》一样传世了。”宝玉红了脸,说:“不过一时的玩意儿,被你闻声了。有甚么使不得处,请斧正。”黛玉指出几处当改的处所,宝玉一改,口气竟成了丈夫记念亡妻的了。黛玉听了,满腹猜疑,却不便说出,催他快归去,明天到邢夫人那边去,给迎春说媒呢!宝玉不想去,黛玉劝他该改改了。说着咳嗽几声。宝玉忙让小丫头送她归去,本身回了怡红院。
迎春回家归宁,哭哭啼啼把满腹委曲倒给王夫人。那孙绍祖贪淫好赌,家中的丫头、媳妇被他淫遍,她一劝,就骂她是醋汁子老婆挣出来的。还说贾府花了他家五千银子,拿她抵债的,倒置说荣国公恋慕孙家的繁华,凑趣上他爷爷的。按辈分,他和贾赦是弟兄,还是迎春的叔叔呢!邢夫人又不是她亲娘,有苦只能向王夫人诉。王夫人只要抱怨贾赦不听贾政奉劝,悔怨也晚了,叮咛宝玉不准在老太太面前暴露一句。王夫人虽是迎春的婶子,但迎春是在这边长大的,天然跟母女一样。迎春在这边过了三天,才到那边见邢夫人。又住了两天,孙家来人把她接走了。
贾母正抹骨牌,见宝玉来了,问他那年病发的颠末。宝玉说他只觉被人迎头一棍,面前乌黑,接着就见到处是妖妖怪怪,随背面痛得甚么都不晓得了。厥后见一片金光,鬼都躲了,病就好了。凤姐儿来了,贾母问她俄然抱病的环境,与宝玉大同小异,只觉有鬼拉扯着,要她见甚么杀甚么。二人对贾母问起几年前的事感到奇特,王夫人奉告二人,马道婆犯结案,被捉到刑部,锦衣卫去抄她的家,抄出很多纸人来,另有几篇账,记取谁家欠她多少银子,收了谁家多少香油钱,被刑部定了极刑。凤姐儿恍然大悟,怪不得遇见马道婆向赵姨娘讨甚么钱,见了她就变颜失容,倒是二人同谋。她当家,惹赵姨娘仇恨,为甚么又对宝玉下毒手呢?贾母说,还不是怪她偏疼宝玉。王夫人说这事闹起来欠都雅,归正菩萨有眼,看着呢,迟早她本身会透露的。
她才知方才是一场恶梦,看枕头已湿透,衬衣被盗汗浸得冰冷。她让紫鹃给她盖好被,神不守舍地哭了一阵,又胡想了一阵,想坐起来,窗缝里吹进一丝冷风,直吹得汗毛倒竖。才要睡去,忽听家雀儿乱叫,看看窗纸,垂垂亮了起来。她感觉喉咙一阵甜腥,忍不住咳嗽起来。紫鹃惊醒了,赶紧起床,捧着痰盒接了痰,劝她重视身材,不要乱想。紫鹃换了痰盒,让雪雁去倒。雪雁拿着痰盒来到内里,才看清一盒子痰都带着血丝儿,不由惊叫一声。黛玉问她如何了,她支吾说:“差点儿掉了痰盒子。”黛玉已猜知痰里有甚么,待她进屋,还用手帕擦泪,已明白有八九分,不由心中凉了半截。紫鹃劝她想开些,何况老太太、太太这么疼她。谁知这一劝,反倒想起梦中贾母对她刻毒无情,心中猛一撞,两眼一黑,神采剧变。雪雁给她捶了半天背,才吐出一口血痰来,随后昏昏躺下。紫鹃、雪雁脸都吓黄了。紫鹃表示雪雁快去叫人。
夜间,黛玉躺到床上,想起那婆子的话,悄悄抱怨父母活着时没给她和宝玉定下亲。但父母若给她与别人定下亲,该如何办?胡思乱想着,小丫头来报,贾雨村老爷请女人。黛玉不肯见。却见贾母、王夫人等都来了,一来给她道贺,二来给她送行。说是林姑爷升了湖北粮道,为她娶个继母,贾雨村为媒,把她许给继母的亲戚,就要派琏二哥送她出嫁。她仓猝跪下,搂着贾母的腰,哭求别送她走。贾母却说,做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老在这儿算甚么?任她哭求,贾母就是断念送她走。她站起来,走出门,宝玉来向她道贺,她恨宝玉无情无义,宝玉却说黛玉早许配给他了,让她瞧瞧他的心,用小刀在胸前一划,鲜血直流,却没故意,大呼一声倒下了。她抱住宝玉放声大哭,只听紫鹃喊她:“女人魇住了,快醒醒!”
雪雁才出门,见翠缕、翠墨笑嘻嘻地走来,说是女人们都在四女人处看画呢,请林女人快去。雪雁忙抬高声音,把黛玉的环境说了。二人抱怨她为甚么不去奉告老太太,她说这就要去。黛玉闻声内里有人说话,让她们出去。二人出来,支吾说请女人去看画,不知女人身上不佳。黛玉说,女人们有空,请到这儿坐坐。二人略站一会儿,悄悄退出去,仓猝赶到惜春处,把黛玉的病情说了一遍。探春、湘云仓促赶到潇湘馆。黛玉见二人来了,又起狐疑,不请她们她们还不来呢!勉强让紫鹃扶起来。探春问候了她,湘云一瞅痰盒,不由大惊小怪。黛玉初时并未看,这一看,不由心灰意冷。探春忙说:“不过是肺火上升,带出来一些,偏是云丫头蝎蝎螫螫的。”二人起家,叮咛了两个丫头好好奉侍女人,就要告别。
贾赦把迎春许配给孙绍祖。孙家祖上是军官出身,因牵涉到一起说不清的事中,拜在荣国公门下,靠荣府的权势才告终。孙绍祖生得身材魁伟,体格结实,袭了批示的职衔,并且家中繁华,长于应酬。贾赦见别品德不错,又门当户对,就择他为半子。贾母心中虽不乐意,但贾赦佳耦喜好,不好说甚么。只要贾政讨厌孙家祖上的为人,且又不是诗礼世家,劝过大哥几次,但贾赦主张已定,只得作罢。次日,宝玉畴昔应酬一下,传闻婚期就在本年,还要陪送四个丫头,不由感慨:“世上又少五个清净人了。”每天到紫菱洲一带盘桓。
宝玉放学返来,先见了贾母,又见了贾政。贾政问了代儒给他安插些甚么功课。见过王夫人,再到贾母处坐一会儿,一起小跑来到潇湘馆。见了黛玉,他发一通牢骚,八股文是混饭的,“代圣贤立言”不过是欺诈功名。黛玉说也不成一概而论,当年她跟贾雨村读书时,看过他的文章,也有近道理的,也有清微澹远的。宝玉悄悄奇特,林mm本日如何也谈起功名了?秋纹找来,宝玉吃了茶,跟她回怡红院。袭人奉告他,王夫人发下话来,今后哪个丫头敢跟宝玉打趣,一概照晴雯、司棋的例子办。宝玉吃了晚餐,叫点上灯,坐下读书。那文章乍一看,心中都懂,细品起来,却又说不出以是然来。直到定更,仍呆呆坐着。袭人劝他睡下,到她一觉醒来,宝玉还在翻来覆去。次日宝玉起晚了,到书院先挨代儒一顿训,又让他讲书,幸亏题目是“后生可畏”,讲得倒也说得畴昔。再让他讲:“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他只好硬着头皮讲了。代儒训他,既然晓得好色不如好德,为甚么偏犯这事?限他一个月,今后就出题目让他做文章。宝玉只好每天忙着做功课。
宝玉向王夫人发起,不如把二姐接返来,仍住大观园,姓孙的来接人,就说老太太不让走。王夫人说他傻,自古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命里摊上这个男人,是没有体例的。何况“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娘家不好过问。或许过个几年,有了后代,二人就能过到一起。宝玉肉痛欲裂,如呆似痴,木偶般来到潇湘馆,伏案痛哭。黛玉问了几次,他才说是为迎春的运气而哀思。她也忍不住,趴到床上饮泣。紫鹃出去,正为此迷惑,袭人找来,说老太太叫宝玉去一下。宝玉走后,袭人问黛玉,才知启事,劝了黛玉一阵。
次日,贾政传去宝玉,不准他再在园中混闹,明天就去上学,把吟诗作对放一边,好好学八股文,一年后若无长进,就不要这个儿子。他又传来李贵,让李贵与茗烟清算好书,明天送宝玉上学。宝玉归去,闷闷不乐,袭人倒欢畅,把册本清算好,与麝月轮番坐一夜,一早就叫起他,派小丫头把书送给茗烟。宝玉来到上房,幸亏贾政正洗脸,才松了口气。李贵套好车,贾政领宝玉坐上,亲身送到家学,交给代儒,托代儒对宝玉严加管束,教他做好八股文。贾政走后,宝玉落座,四下一望,几个熟人不见了,添了几个新人,又想起秦钟,心中凄然,只是闷头读书。代儒申明天就给他讲书,让宝玉筹办一下,明天先讲一两章,摸摸底儿,好正式讲。宝玉不由心头乱跳。
迎春出了嫁,薛蟠成了亲。薛蟠的老婆名叫金桂,论心眼儿不比凤姐儿差,只是自幼跟着寡母过,娇惯坏了,在家中对丫头不打就骂,到了婆家更使出威风来。她带来的丫头名叫宝蟾,二人一唱一和,先把香菱镇住,硬改名为秋菱,接着又算计薛蟠。薛蟠是喜新厌旧的性子,新奇头上对她百依百顺,新奇劲儿一过便想炸翅儿。金桂就往床上一躺,又哭又嚎,不吃不喝。薛阿姨安抚了她,骂薛蟠一顿,薛蟠只要向她赔罪。今后她得寸进尺,小事小闹,大事大闹,把薛家闹得乌烟瘴气。她又让宝蟾勾搭上薛蟠,把香菱当粗使丫头使唤,想方设法安排圈套,折磨香菱。随后她又想挟制薛阿姨和宝钗,宝钗随机应变,她也没法可想。宝钗见香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就要了过来,跟薛阿姨一齐过,由着金桂主婢与薛蟠闹去。薛蟠忍无可忍,跟上几小我,出门做买卖去了。金桂无人可闹,迁怒宝蟾。偏巧宝蟾和她一样脾气,撒泼打滚,寻死觅活,主仆二人闹了个痛快。
这天,香菱过来,见宝玉望着菱洲发楞,不由问长问短。宝玉一一答了,请她去吃茶。她要找琏二奶奶,办了闲事再去。宝玉问是甚么闲事,倒是薛蟠左挑右拣,终究订了亲。女家姓夏,别的财产不说,单桂花种了几十顷,都城一带的桂花局,都是夏家开的,就叫桂花夏家。她家甚么人都没有了,只她母女二人。就是订的日子太急,把薛家的人忙坏了。说完,仓促到李纨处找凤姐儿。宝玉因忧心忡忡,生下病来,大夫看了,开了药,让百日不得动油腥、不准出门。他只要在怡红院里疯,把人们想不到的花腔都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