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海宁
“那严家老爷的手也伸得真长，幸亏老爷子当初发明得早。”
又拔下头上的银凤镂花长簪挑了挑紫檀喜鹊石榴纹三屉炕桌上珐琅彩瓷烛台的灯芯，正欲回身去熬药，忽听海澜道：“嬷嬷，且将那张方剂给我瞧瞧。”
然后自披发着幽暗香气的楠木衣橱里找了块兽头云锦靠垫塞在她背后。
芳华院的牌匾极新，显见得是新挂上去的，雪华不由暗忖道：长姐以我名中的华字取名，倒也妥当，又刚好应着这满园光辉似流火的三角梅勃发着春日的气味，不免又念及长姐这一起的良苦用心。
见高卧软枕的她毫无睡意，嬷嬷拿出那本厚厚的札记递与她。
雪华忙向她福了一福，“华儿统统，任凭长姐作主。”
红玉是她的贴身婢女，面庞皎好更兼身姿窈窕，有一手极标致的刺绣活，却自视甚高，海澜夙来不喜，碍于其母庄氏打小燕奉侍本身母亲，这才留了在身边。不过这一点除李嬷嬷外并无别人晓得。
嬷嬷忙取了呈上来，定睛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太子参1钱，山药、白术各2钱，生黄芪3钱，麦冬、黄芪各5钱，黄精、鸡血藤各6钱，水煎服，每日服一剂，半月后每两日一剂，一月后每三日一剂，一月半后每五日一剂，不由笑道：“他不但医术高超，便是在用药量上也极其松散。”
海澜将方剂收于炕桌的屉子里，又翻开了那本厚厚的札记。
“诺。”一道星辉自雪华眸中滑过，带着粲然的欣喜。
前院种着十余颗桃树，彼时桃花开得正艳，其气势毫不输与天上的霞光，引得一群胡蝶流连忘返，直若人间瑶池，以“乱花渐欲诱人眼”来描述再也贴切不过。
海澜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颠末南面最繁华拥堵的十里长街，又转了一个弯，车马便悉数停在了一处五进的大院子前，雪华昂首一看，那黑得透亮的牌匾上鲜明刻着四个金灿灿的字――出云别院，融在此时绯红浅紫的霞光中，透出别样的意蕴。
红玉考虑再三，只得应了。
“三妹，教习先生已着报酬你物色好了，你且好生预备着，明日便可拜见夫子了。”
嬷嬷伸手捋了捋额前一缕青丝，眼睛多了一丝慎重，“或许将琐事当大事来做，才便能积累做大事的底气与魄力。”
草草用了晚膳便由李嬷嬷亲身服侍着沐浴。这一院子的奴婢皆觉得蜜斯最离不得孙嬷嬷，殊不知这李嬷嬷才真恰是她的亲信。
“蜜斯，奴婢觉着不如明日您暗里召见于她，安抚一番，以免严老爷又有新的行动。”
一面忙不迭地开了正门，放了这一行人出去，两辆马车径直进了内院，而十余骑则停在核心的坞堡当中。
海澜这才露了两分笑容，懒懒道：“那便好。”
一个与丰城豪放大气迥然分歧的城池，其娟秀的山山川水，婉约的亭台楼阁，乃至岸边的烟柳抑或拱桥，此时正拢在夕照的余晖当中，别有一番动听之姿。
嬷嬷亦笑，“正所谓医者父母心。”
如许想着，不免有些入迷，如此心机剔透之人，还不知其子嗣如何的聪明绝伦呢？可他却将札记给了本身，言谈当中又有些萧瑟独孤之气，难不成竟未立室？
立足于一丛丛的花树间，海澜亦激起了少女心性，不由伸脱手来欲捉那轻巧的胡蝶。
目睹得海澜正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搀了手，笑道：“总算把蜜斯给盼返来了，咦，如何人瘦也了一圈？”嘴里一面嘟囔，一面将一记冷冷的眼刀嗖地射向李嬷嬷，忽觉袖子被扯了一下便回转头。
“奴婢在。”
孙嬷嬷本来是海澜跟前第一得力之人，这般等闲地被指给一名不过投止的蜜斯，教她面上如何挂得住？当下便有些着恼，又苦于没法发作，只得讪讪的。
连蜜斯最正视的孙嬷嬷都指给了三蜜斯，可见此女的分量……
眸子子滴溜溜一阵乱转，忙推委道：“蜜斯，奴婢年青，经历不敷，怕难以当此重担，恐有负蜜斯所托。”
“诺。”
“无妨。”海澜轻笑一声，“有孙嬷嬷从旁帮手你还怕甚？三妹将来是有大出息的，好好奉侍自少不了你的好处。”她可没有错过红玉眼里的纠结与挣扎。
……
待坐在香楠木的圈椅上，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好整以暇地看着墙上那一面彩绘，那但是画坛圣手胡扬轩之作，听外公说当年他但是不眠不休地画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胡蝶甚是乖觉，眼看便要捉到又蓦地飞走了，惹得她含笑宛然，时有轻风拂过，悄悄浅浅的甜香随即弥散，令人神清气爽，仿佛这连日的怠倦皆一扫而空，如许的娇憨与玩皮，让她有类别样的娇媚多姿。
目睹得四下无人，嬷嬷嗤的一笑，“这会子除了钉子，倒也身子松快。”
海澜赞成地看着她，一面点点头，好久未说话，似在考虑，嬷嬷也不打搅，只悄悄地退了出去。
“红玉，三妹初来乍到，尚无得力的婢女。你千伶百俐的，拨了你去服侍她，我也放心。”
海澜睇嬷嬷一眼，嬷嬷会心，拿出一只赤金缠丝双扣镯，“这是蜜斯赏你的，好好收着，这但是上好的赤金之物呢。”
惟见湛蓝色的海面上，一块巨礁傲然翘立，一波浪花张牙舞爪地扑将上来，却跌得粉碎，兀自不断念，又重新构造了一波新的打击。
“吱”的一声偏门开了，伸出一个女人的头来，额上有清楚可见的细纹，唯一双眼睛尚未染上光阴的痕，骨碌碌地转着，一见阿全脸上情不自禁暴露忧色，忙抓着他的手问道：“但是蜜斯返来了么？”
“李嬷嬷，你夙来沉稳，得空时亦畴昔你点拨一下三妹的礼节。”
海澜笑道：“孙嬷嬷，你且带三妹去歇着罢。”
“诺。”红玉暗淡不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得瑟。然后清算一番去了芳华院。
那婆子眸子子一转，笑着啐了他一口，“你这猴崽子，老娘不过讨你一句话，你却在这里磨牙，莫非皮痒了不成？”
正房及厅皆敞亮，满室铺陈既高雅又点眼，悄悄合着雪华夙来的爱好，一应陈列比严府中的华菁院不知精美了多少倍，乃至连丫环、嬷嬷的房间皆极利落，令她的确喜不自禁，不由倍感长姐之好。
“可不是么？”海澜面带薄嗔，“江家给的犒赏本就很多，谁知孙嬷嬷她……”
阿全睇了她一眼，调笑道：“你这婆子，心心念念的皆是你家蜜斯，我若不将她全须全尾地带返来，你还不扒了我的皮？”
略忖一会，将身边的婆子指给雪华，“三妹，这是孙嬷嬷，一向近身服侍着我的，为人夺目，做事把细，有她服侍你，长姐也能放心一二，得空再指一人给你。你的院落乃新整修的，唤作芳华院，你带来之物转头让人一并送畴昔，你无妨先学学如何措置。”
约莫过了七八日，这一日，一行人终究风尘仆仆地到了海宁。
阿全跳下车，窜到朱门前，只悄悄地敲了三下。
红玉听了这话先是面露忧色，乍一想又觉不当，本身都已及笄了若留在蜜斯身边或许将来还可当个陪嫁丫环，总有熬出头的那一日，跟个小毛孩……
觅澜院。
海澜沉吟半晌，笑道：“那就依你所言，就跟红玉的犒赏一样吧。”
如是反几次复、永不断歇，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晖映下变幻出七彩的光晕，令人在目不暇接中深深地动撼，那种惊心动魄与矢志不渝，看似自不量力却恰好不坠青云之志，或许某一天，终会水滴石穿……
见海澜面带不豫，中间又站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心头一动，忙陪了笑回禀道：“禀蜜斯，按着您的叮咛，西侧的芳华院昨儿个便已清算伏贴了。”
这壁彩画老是在不应时段给她以分歧的悟。正入迷，一个身穿浅碧纱裙的婢女奉上茶来，海澜斜睨一眼又略啜了一口，方唤道：“红玉。”
顺手一翻发明所记甚祥，不但有品名、药性、忌讳，还在附图下方说明此药善于那边，如果野生配置需重视的事项，最可贵的是没有效方剂上龙飞凤舞的草书，改用端方的小楷，图亦描得栩栩如生，胡神医在书画上的功力由此可见一斑。
海澜心知其意，一面执了她的手笑道：“嬷嬷，三妹与我本不分相互，且三妹聪明多才，只怕来日愈发的出息，我可不想让人教坏了她，除却你，实在找不出能当此重担者，也只得辛苦嬷嬷你了。”闻言，孙嬷嬷这才暴露一抹笑，忙领了雪华下去。
那婆子拴上门闩，吃紧往里赶。
“不但如此，恐怕这也是他医术高深之故。”海澜抬头看着嬷嬷，“能将细枝末节做细做好，又持之以恒，岂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