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夫子
海澜将手中之物谨慎翼翼放于香几暗屉,才道:“快快有请。”
阿全不觉挠了挠脑袋,“嘿嘿嘿”地笑了,一面放缓了脚步……
“小女听闻,一名慈父欲为爱子请先生,其父以为即便选不到才高八斗之人,亦该找满腹经纶之士,将儿子培养成饱学之士;其母以为应拜士大夫为师,有师如此,方能晓得为官之道,对其子今后步入宦途,助益很多。小女感觉二人所言均有几分事理,不知夫子觉得如何弃取,方不失为人之本?”
面前这笃定的小女子,如此别出机杼,大抵是不欲其妹为女德所困,这般胆识又岂是凡人能及,真真令人匪夷所思,莫非是想把那女门生送进皇宫么,只是天子的秀女皆是官宦人家之女,与江家何干?
雪华仰起小脸看了看嬷嬷,“扑哧”一声笑了。
正打量着,平嬷嬷端了一只青花茶盅,恭恭敬敬地递与周夫子,“夫子请用茶。”
“愿闻其详。”
说到闲事,阿全倒也上心,忙问道:“蜜斯可有说这讲课之房,安在前院还是后院?”
“诺。”
“多谢夫子指导,小女受教了。不知夫子以为女子又该学些甚么?”
两人一呆,便略停了一会。
平嬷嬷这才回过神:“这小子,但倒也机变。”一面嘟嘟囔囔地朝芳华院而去。
周夫子凝了她一眼,缓缓道:“女子么,修德天然首当其冲,若要明辩是非,便很多读些书,再学一些琴棋书画等才艺傍身,不但怡情养性,还可悦己悦人。当家之术亦不成或缺,不过那可就不在老夫讲授范围以内了。”
两人出来时,雪华仍一丝不苟地学着,一面问道,“所为何事?”
“嬷嬷,这是要往哪去?”一个清脆的嗓音,煞是好听。
海澜笑道:“那是天然,至于其他,还是等夫子见过舍妹再说吧。”
雪华忙直起家子,面向李嬷嬷欠了欠身,“今儿便如此罢,多谢嬷嬷了。”
穿过抄手游廊,又过了玉轮门,只听一丛火红的三角梅后传来李嬷嬷不苟谈笑的嗓音,“三蜜斯,腰板要直,头要微微抬起,暴露玉颈,以显现女子端庄与秀美。嗯,不可,奴婢再树模一次,您再跟着做一遍。”
“诺。”姜嬷嬷忙将帘子卷起,这才出去请了周夫子出去。
雪华莞尔,“我这就畴昔。”扭头看着平嬷嬷,“有劳嬷嬷带路。”
淡薄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中钻出去,印得一屋子圈圈点点的光影,海澜落拓地坐在厅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札记,平嬷嬷则在一旁续茶添水。
雪兰道:“平嬷嬷,叮咛下去:马上清算一间房出来,作讲课之用,再将三妹带畴昔。”
周夫子作了一揖方告了座,倒也不造作,一举一动皆落落风雅,这面前秀雅出尘的少女,身着水蓝色暗绣栀子花蜀锦衣裙,头上只戴着一支白玉胡蝶钗,耳上缀着一对清简的水晶耳环,见之忘俗,点漆似的美眸蓄充斥盈笑意。
她收了脸上的玩味之色,一本端庄道:“夫子,小女之妹,年方四岁,略识得些字,今后就有劳夫子了。”
芳华院门口,阿全早已候着。见了她们,忙道:“禀三蜜斯,蜜斯与周夫子皆在府中书院等您,请随我来。”说着,自顾自地往前去了。
平嬷嬷使了个眼色,红玉忙禀告,“三蜜斯,蜜斯唤人来请。”
两个时候以后,姜嬷嬷掀了帘子出去,道:“蜜斯,周夫子到了。”
“诺。”
第二日一早,奉侍海澜用过早膳以后,李嬷嬷便去了芳华院行授礼节一事。
阿全悄悄拍了拍脑袋瓜子,笑道:“嬷嬷不消犯愁,既然作为讲课之用,合该避嫌,如何能安在女眷平常出没之处?我这就去办。”说着,一甩鞭子,将车赶出去了。
海澜转头问道:“平嬷嬷,甚么时候了?”
李嬷嬷陪了笑,“三蜜斯忒客气了。夫子既来,三蜜斯还是先去见见,迟了恐有不恭。”
“不可,要天然,先将双肩放平,切不成太生硬了。”
海澜暗叹,这周夫子知我摸索与他,此番所答,可谓滑不留手,却又不失本心,还真可贵,到底不是那不懂变通的老学究。
她盘算,安闲道来:“既然读书让人明辩是非,《四书》、《五经》自是少不了的;但是《史记》、《汉书》等,不但令脑筋腐败,更可了悟得失;至于《孙子兵法》、《黄石公三略》等兵家奇书,那般入迷入化的智谋,足以应对后院之争――不为别的,只为自保。夫子又说,身为女子应养性怡情,除却琴棋书画,又怎能或缺诗词歌赋?夫子还说,身为女子合该修德,三妹十二岁那年,想来在夫子的悉心教诲下,已知书识礼、明辩是非,当时夫子再施以《女诫》、《女训》,自会事半功倍。”
俄然觉悟过来,那老的不就是为了姑息小的才这般慢么,如何我就……
一番慷慨陈词以后蓦地觉悟,此女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摸索本身的德与才啊,还真真不能令人小觑。
李嬷嬷忙还了礼,一面笑道:“三蜜斯现在要上学,不如改在晚膳后罢。”
平嬷嬷忙道:“阿全,着人清算一间房出来,作讲课之用,要快,蜜斯等着用。”
“红玉啊,我正要去找你家蜜斯。”
一面打量着这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浅灰色衣袍虽是半新不旧却浆洗得干清干净,国字脸,鼻直口方,眉宇间有股凛然之气,看上去浑厚有礼,很有君子之风。
周夫子笑着接过茶啜了一口,暗忖,此乃碧螺春中的上品,能以此品待平常之客,想必此女定是大户人家的令媛,难怪气质有别于凡人。既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该是早早请了先生教诲,只不知此番邀我过府又是想学些甚么?
“蜜斯让奴婢请三蜜斯畴昔见周夫子。”
蜜斯的话当然是有由头的,不过比及她及笄难道黄花菜都凉了,哪另有翻身之时?不如还是觑个空儿去求蜜斯,只要能重回听澜院,今后蜜斯嫁给世子,本身也有个念想不是?
平嬷嬷答道:“回蜜斯,现在是巳时三刻。”
周夫子定了定神,这才道:“如此,便依蜜斯所言。”
红玉倒是快人快语,“随我来”,说着便带她径直去了后院。
周夫子略加思考,便娓娓道来:“为人师表,才学当然不成惑缺,但一个“德”字千万不能缺。即便教书先生才调横溢,如果师德有损,本身尚不知何为忠孝节义,又如何授之以德?其弟子中如有入朝为官,只知贪脏枉法,结党营私,其害匪浅。而为人师表者若空有德而无才,亦会误人后辈。拜士大夫为师,不过学些机谋之术,如何保持中庸,立于不败之地,如果只想着本身荣辱得失,置国度民族大义于不顾,又有何益?”
“我正有此意,如此劳烦嬷嬷了。”
海澜心道:夫子不过刹时便能体察本身情意,这份心智,天然不是只知“之乎者也”的陈腐学究所能对比的,如此甚好,相互亦可轻省些。
平嬷嬷才出院子,瞥见一辆车驶过,她愣了愣,还是试着喊道:“阿全。”
委宛的童声响起,“带她出去。”
嬷嬷看她额上不时冒出来的汗珠,不由心疼,遂取过她手中丝帕,一面细细地替她擦拭,一面笑道:“三蜜斯勿慌,我们这不是极力往前赶么?如果累着你了,岂不是让你长姐肉痛?”
罢罢罢,这哪是本身一教书先生该操心的……
“这,这,”平嬷嬷支支吾吾的,“蜜斯没说……”
周夫子悄悄一叹,此女文静而大气,只不知其资质如何?
见阿全走得有些远了,雪华便有些焦急,忙忙道:“嬷嬷,想来长姐与夫子等得急了,不如我们快些走吧。”
只听一把如百灵般的童音带着恭敬,“是,嬷嬷请看。”想必是又做了一遍。
周夫子沉吟,很多大户人家,皆把女子的德容言功摆在首位,再学点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的更少,更勿提史乘、兵法了。
周夫子看着她道:“蜜斯但愿老夫教些甚么?”此女代妹选师,可谓用心良苦,想来她对老夫执教定有别的要求。
海澜忙起家,指着身侧铺着锦垫的圈椅,“夫子请坐。”
走着走着,忽觉着有些奇特,阿全忙扭头一看,不由苦笑一声,小声嘀咕了句:“走得跟蜗牛似的,那小的还情有可原,那老的……”
车子停了下来,一个脑袋伸出来,可不恰是阿全,他诞着脸,问道:“嬷嬷有何贵干?”
红玉一面清算石桌上的茶具,一面偷偷打量跟在两位嬷嬷身后那小小的身影,暗道:这三蜜斯长得可真都雅,便是本身这般仙颜亦不能与之比拟,不由生起一丝妒忌之心。
海澜心知其意,却不挑破,微微一笑,“小女听闻夫子学问过人,今有一事想请请教一二。”
李嬷嬷则往听澜院去了,平嬷嬷笑眯眯地扶着雪华的手,不紧不慢地跟在阿全背面。
“蜜斯,敢问一句,这是肯定要用老夫了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