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诲人
“三妹这张小嘴,现在愈发的聪明了,只不知你的学业如何?”
“奴婢未曾见过平嬷嬷,”红玉心下猜疑,不得不据实道来:“奴婢最爱大厨房外的那一丛翠竹,因见大厨房的人忙不过来,又听得听澜院要了两盅冰镇银耳,摆布本身亦无事,便过来了。”
“是以哑忍不发,并非胆怯逞强,而是埋没气力,以图来日。”雪华感喟颇深,眼里闪着点点晶莹,“除却长姐,谁肯与我这般推心置腹?”那桃粉色妆花百蝠缎暗绣牡丹裙裳,在一举一动中牵涉着柔婉华光,令人些微的错神。
但见一汪碧澈的茶汤中漂泊着或莹白或粉紫的花瓣,堪比清雅中的绝艳。
雪华不由沉默,好一会才又问道:“现在女子职位寒微,似成定局,又能奈之何?”
雪华一急,脱口道:“长姐不是要冰镇银耳么?”
她啜了一口茶,又道:“东汉史学家、文学家班昭不但续写《汉书》、完成八表,还留有赋、颂、铭、诔、问等十六篇,其成就被范晔奖饰为‘博学高才’,攥写的《女诫》被视为妇女的行动原则――只这一点我并不认同,毕竟这极大地监禁了女子的思惟和自在。东汉蔡文姬在文学、音乐、书法上皆有极高的成绩,被誉为‘才华英英’之人。另有李清照、上官婉儿在文学史上亦有一席之地。至于一代女皇武则天,更具济世安邦之大才,初创乱世……”
“女子既然有不输与男人之才为何还得委委愚笨示人?”
两盅银耳很快置于条案之上,只不过送来的人既非平嬷嬷亦非大厨房的人,而是本该守在芳华院的红玉。海澜心中顿时有些不快只不肯在面上暴露分毫,雪华却不免沉不住气,忙问道:“红玉,你在那边见的平嬷嬷?”
待两人用的差未几了,平嬷嬷方令人一样一样地撤了,海澜便道:“三妹,随我在院中逛逛可好?”
雪华暗忖,这红玉还真是故意,竟然把大厨房当作密查动静的渠道,而这统统不会仅仅为了在长姐面前露脸,只怕另有别的心机,心机如此深沉之人留在身边毕竟是个祸害,得想个别例撵了出去才是,只是这事关联着长姐脸面,可得想个万全之策……
见雪华听得极其用心,道:“细水长流,关头时露一手,别人才会把你牢服膺在内心,这才是刻骨铭心之情。况比赛如开铺子,同业必顾忌,如果你的底牌都亮了,又何来胜算?”
“也罢,便依你所言。”雪兰抿了一口茶,朝着亭外唤道:“平嬷嬷。”
海澜嗤笑道:“夫子如何肯与你说这个?一来有悖皇家企图,二来女子向来皆处于凭借男性的附属职位,试问,又有多少男人乐意看到女子与本身一较高低?”
雪华忙劝道:“长姐切莫活力。本来红玉这丫头也算个故意的,只是行事欠全面罢了。”
“诺。”
“长姐,华儿自问只学得些外相,见闻又少,深恐难以当此重担。”
“让人将布庄的账册送去三妹房中。再唤人送两盅冰镇银耳来。”
海澜叹道:“三妹这身裳服既惹人谛视又不失高雅,愈发衬得你脸若荷瓣。\”
只要两小我的宴虽不奢糜,却非常精美。
海澜轻啜两口茶水这才道:“孔夫子的克己服礼当然有其可取之处,不过更多更大的用处倒是确认、安定皇家至高无上的职位,而捉弄贩子小民,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试想处于强势职位之人如何肯被别人转动,是以大力推许儒家学说。”
“多谢长姐提点,华儿定当铭记于心。”雪华忙起家应了。
红玉心中暗恼,却咬牙强撑着面上的恭敬,“诺。”
“长姐,华儿不过刚念完《论语》,另有些许生涩之处。”
除却几个时令素炒小菜外,雪华多数闻所未闻,比如干蒸加吉鱼、黄焖鳗、干煎大虾碌、烧片糟鸡、荔枝肉、清汤火方、鸭包鱼翅、西瓜鸡、龙井仁、干炸响铃、汤泡肚、款项鱼、雪冬烧山鸡,另一道酸辣乌鱼蛋汤。
“长姐谬赞。”明显谦虚之辞,恰好不卑不亢。
“就在亭外。”
雪华不假思考而道:“孔夫子乃很驰名誉和影响力的大学问家,首开私塾,更是儒家一派的初创人,其学说与思惟主张源远流长,在上位者心目中可谓根深蒂固。”
……
雪华眼尖早已发明那是孙嬷嬷所说的木槿花瓣,却不动声色端起茶盅缓缓啜了一口,这才笑道:“此茶涩味略重,取木槿花瓣同泡,于涩味中平增一股甘香,既赏心好看又回味无穷,端的是蕙质兰心。”
不远处的桃树丛中闪出一个年老的身影,“奴婢在。”
海澜提起青花黄陶茶壶往两个粉青釉印花缠枝莲纹茶盅里注入水,一面笑道:“三妹,你且尝尝看杯中之物。”
忽听海澜嗤笑道:“这个红玉更加的会当差了,这冰镇银耳竟是温热的。”
“本日托长姐的福,华儿才有幸一见玉盘点翠,如此姿容,确不枉芍药之名品。”
海澜心头一动,忙问道:“花在那边?”
平嬷嬷在一旁布菜,李嬷嬷则如数家珍地讲授各道菜的出处及特性,雪华一面用膳,一面留意听,倒是记着了很多。
雪华脸上淡淡的,“你且回芳华院去,莫让平嬷嬷等久了。”
海澜不紧不慢道:“既然无冰镇的,便喝了面前这一盅又何妨?好歹也温润养胃。”
海澜敛容道:“所谓勉强责备,也不是全无事理。除非胜券在握,不然谁会傻到以卵击石与上位者作对呢?欲博得将来必先保全本身,何必做枪打的出头鸟?”
“天下事固有难易,若肯为之,纵难者亦易;不为,则易者亦觉艰巨。长姐也是为你好,善于管家便是嫡女必修之术,若不从小练起,必会成为制肘,将来悔之亦晚。”
“三妹,随我一道去赏花。”
雪华还想说甚么,只听李嬷嬷在亭外道:“蜜斯,本日老太爷让人送来一盆芍药中的名品――玉盘点翠,蜜斯可想一观么?”
“长姐,华儿至今尚是一头雾水。”
“凡事皆有第一次,不过熟能生巧耳,又有谁生来甚么都会?”
雪华瞠目结舌,“长姐所言确有事理――只华儿闻所未闻,且夫子亦未曾提及……”
海澜如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又问:“所言固然不错,可你是否想过为何上位者如此推许孔夫子的儒家学说?”
亭外不远处,一株芍药俏但是立,足有碗口大的花朵竟似不堪一缕风的轻抚摇摇欲坠,那重堆叠叠的绢绡纯白如玉,超脱似仙,而莹莹一碧的蕊在这摇摆中更是灿灿生姿。
二人便绕着院墙走,一面闲话,走得乏了,才进了掩映在树荫与木槿花丛中的一处凉亭,在铺设了锦垫的酸枝木圈椅坐了下来,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早已摆好了茶点。
雪华茫然地摇点头。
海澜摆摆手表示她坐下,又问:“三妹,你道孔夫子如何?”
“诺。”
雪华觉悟道:“那华儿今后也不必在乎那些浮名。”
雪华微一错神终是醒转,长姐这不过是借花喻人,意在提示该如何驭下。
“如此甚好,那长姐亦可稍稍放心。特别是宫里,若风头太劲,必招来其他妃嫔的嫉恨,乃至欲除之而后快,此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不能肆意张扬本身的才情,如果全都表露人前,固引得别人一时侧目,亦不过昙花一现的冷傲,过后谁还记得你?”
海澜不慌不忙道:“自古以来女子有才名又载册青史者不在少数,能得大肆鼓吹者寡。何故?惟惊世骇俗耳。如西汉卓文君不但貌美如花,且精通乐律,善操琴,能诗善画,留下了很多不朽之作,如《白头吟》中的典范名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我最为佩服的女子之一,她为司马相如不吝夜奔乃至当垆卖酒,足见过人胆识;厥后司马相如写了一封家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玖十百千万’给她,卓文君见少了一个亿,心知夫君不过表示本身已将畴前忘得一干二净,回了一首《死别书》,令相如惭愧万分再也不提遗妻纳妾之事。”
嬷嬷忙应了退下。
“既是生涩,那就该多加朗读加强了解,一面将本身所解奉告夫子看看是否有误。”
这话也算说得巧,既故意偏又不全面之人谁又肯重用呢?海澜似是未听出话中机锋,唇觉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愈发不肯多言一字,倒是慢悠悠拿起银吊子舀了一勺又一勺进嘴里,仿佛能入得眼的只要那一朵又一朵盛放如琼花的银耳。
海澜又道:“你学习管家之术已三月不足,长姐替你在海宁购有布庄、茶庄各一处,现在恰好拿来练手。三妹觉得如何?”
她抚额道:“华儿晓得了。长姐,您看如答应好?华儿先领受布庄,待积累一些经历,再接办茶庄。”
雪华微微一笑,“华儿正有此意。”
海澜见此中一朵似被虫蛀,留下些微斑点不堪可惜,摇了点头,“这花当然千娇百媚,只可惜被虫蛀了,”悄悄地摘下来,递与李嬷嬷,“扔了吧,可别由着它污了别的花儿朵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雪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