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一茶会
这下黛玉无话可说，再来也同湘云好久未见，起初不晓得还好，现在晓得她明日要来本身还家去，就有些不当了。便顺着话道：“那明儿我在园子里开一茶席吧，旁的我也购置不起……”说了拿眼睛看贾母。
黛玉也笑：“难为那里聚来的这群人，悦岚就是个茶痴，青霄是个针线疯魔，听蓉彦月专精饮食一道，我看很该送去大嫂子那边见习见习。另有调香的，制粉的，安插屋子的，个个不重样，个个不简朴。”
凤姐忙掩了面哀哀道：“有功德老祖宗就不准定记得我，凡是要教唆小我了头一个就跑不了我。凤丫头啊凤丫头，你如何就这般薄命呢！”一番作态，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
宝钗笑着拦道：“云儿刚来，方见过了凤姐姐，这会儿该往大嫂子那边去一趟才好。”
黛玉想了不由心神驰之，叹道：“人间为学为教，若都是这般多好。”
探春便道：“林姐姐的茶席摆在水边杏子林底下，我们这就畴昔吧。”
素云掌不住笑：“甚么轻松安闲些儿，那是你饿了几日身上瘦了的原因！”这话一出，说的听的又笑成一团。
世人莞尔，又提及府里传遍的薛明白痴各种好笑可叹之事，也替薛阿姨同宝钗感喟：“宝女人如许人物儿，多大出息却被自家兄弟给迟误了，也是世上人缘难全。”
常嬷嬷笑道：“宝女人是个会做人的，最能体察人意。要说认作亲姐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有如许的姐姐，天然还得给她搭上那样一个哥哥，却不晓得这买卖史大女人做不做了。”
湘云带了一大群服侍的丫环媳妇，听了这话内心迷惑却不好直问，便转头去看宝钗，宝钗只对她微微一笑。辞过贾母王夫人，又去见过凤姐，这才往园子里去。进了园子，她便叮咛跟来的人各自散了，只留了翠缕在跟前奉侍。因翠缕原也是贾母□□出来的，后给了湘云，她来这里向来是如此的，底下人也不觉得意，行了礼便退下了。
贾母乐出声来：“你个促狭丫头！你另有甚么购置不起的，说这话，想是要打我主张呢。说吧，又给我下甚么套子？”
一时世人坐定，几个丫头穿花胡蝶似的捧了百般果点上来，又一个捧了个票据给黛玉道：“请女人选茶。”黛玉笑道：“哪有我先选的事理，拿去给大奶奶看。”李纨摆手道：“本日既是为了迎云丫头，虽是你治席，我们也少不得要借花献佛，还是让客人点选吧。”
贾母一扭头，不乐意道：“这回不成！我奉告你，明儿恐怕云儿那丫头还要来呢。这来了一个，又走一个，不是一进一出没得赚？正该人齐了热烈热烈才好。”见黛玉还要上来歪缠，便堵了话头，“你那些丫头们备了节里用的东西，一气儿送进园子里，一同玩去不好？整好我也瞧瞧人儿，你大嫂子回回都说这些丫头们服侍你如何经心，明儿整好到跟前来我看看。”
世人看了希奇，都近前瞧了。那银盖子也有巴掌大小，且是罗纹的，拧紧了涓滴茶味不漏，非常精美。宝玉捡了个朱红笺子写着“玫瑰红”的瓶子出来，赞道：“好个名儿，也不枉这番力量了。”正要问一旁丫环，边上探春取了一瓶递到他跟前笑道：“二哥哥，这个可又如何说呢？”只见上头老绿笺子写着“沩山野老”，便闭目点头道：“且各饮各茶吧。”惹得探春大笑。
黛玉便问：“那还能个个都刚好如此？就没有爱画画的偏连个色彩也分不出来，喜做点心的却不会调味如许的人？”
阳光斜射在溪面上，粼粼波光，倒映她发丝身姿，清风动其衣袂，兼及起壶转杯势如流水暗合韵律，那样沉寂和婉，此情此景好似一个“茶”字。李纨心下赞叹，再看迎春惜春也是目中燃火另有所得，公然是道有相通了。宝玉天然也看呆了，中间小丫头眼疾手快从他手里接过茶瓶，幸喜未曾坠落地上，心道这位爷还真是呆得名不虚传。
转日世人用了早餐，都在贾母处坐着说话，公然外头报“史大女人来了！”世人厮见了，在贾母跟前谈笑一阵，因贾母要歇午觉，才打发她们道：“都去吧，白日日长了，园子里风凉。今儿林丫头还置了茶席，正该你们姐妹们乐呵去。”
闫嬷嬷缓过气来又道：“提及来，明日开个茶席不过是女人们打趣，不当个闲事来的。只是史大女人来，倒让林女人设席，却有些不铛铛了。”
东屋三面开窗，南北窗下皆有炕，地上放着张柚木大桌，四下竹椅木凳，也全然与别处罚歧。几案上也设着炉瓶三事，只都一色灰釉古陶，连架子上的玩器也颇古朴。与李纨行了礼，坐下上茶，湘云环顾一周，笑道：“同外头满是两个模样了。”李纨便道：“可不就是学甚么像甚么嚒。”略坐一会儿，又都出来往山下杏子林去。
到那边时，就见宝玉正前后忙活，黛玉倒闲坐一旁正同个眼熟的丫头说话。湘云见了便笑道：“如何林姐姐清客，倒是宝哥哥着忙？”黛玉迎上前笑道：“那里是帮手来的？你本身看看去。”倒是林府这返来了五六个大丫头，那品德气度自不消说，宝玉那性子，天然又姐姐长姐姐短地忙活开了。只是这半日下来，却连人姓名都未曾问个明白，也是出师倒霉。
正说着那头茶席已开，黛玉便请世人退席。
稻香村里也正提及转日的茶会来，碧月第一个兴头：“林女人那边好些南边口味，不晓得明天有没有口福了。”
碧月又道：“公然要这‘半饥饱’的日子才有滋味，不说餐饭得味，就是平常也觉着轻松安闲些，还多觉出些兴趣来。怪道‘脑满肠肥’是骂人的话了。”
二道茶上，探春道：“好茶，韵高远，汤轻滑，确切好茶。”悦岚一笑。那边迎春也放下茶盏道：“轻灵明丽中另有一道铿锵之气，实在可贵。”悦岚眼睛一亮，回身冲着迎春方向漫施一礼，两人在风里对视一眼，各自含笑。
黛玉细想了越想越对景，不由得笑得停不住。辛嬷嬷在一旁看了道：“女人很该多笑笑，这一日十二个时候，高兴的时候多些，不高兴的时候就少些。”
黛玉却笑着对宝钗道：“这回你可赞错人了，这那里是我的心机，都是嬷嬷她们弄的。你们看着好，她们也算有个交代了。”
湘云便问茶名，边上小丫头道：“这个叫做‘铁翅仙’，是闵茶一系的。”宝钗点头道：“却也未曾听过。”小丫头道：“原同铁罗汉、黄旦、龟背一类，因这茶制法同茶树用水和采摘时候也有关联，好不轻易试成了的。本年是头一年进茶，外间并没有的。”宝钗闻言点头。湘云撇嘴道：“一个茶也要讲究成如许……”
宝钗四周走了走，笑着对黛玉道：“林mm公然心机小巧，这个处所挑得好。”湘云便问详细，宝钗道：“你看看，这边杏子黄熟，另有一层香气。日高天热，那日头却刚好被那片坡地挡住，余下些许正落在前头溪水上。如此又见着日丽风和，又无日晒暑气，另有鲜果香味儿随了风来，可不是甚妙？”
湘云听了便道：“公然宝姐姐，几句话说得清楚，我只感觉这处所好，却没看出这很多门道来。”
碧月浑不在乎，哼哼一声带了两分对劲道：“你们就笑我吧！哥儿前儿还同我说呢，说我这练法于他都甚有教益的，只你们这些俗人不懂罢了。”
进了屋子，堂屋正面挂着幅《渔樵问对》，底下长案，正中一张四方木桌配的条凳。东边屋子是李纨平常待客地点，西边屋子则做成了贾兰的书房。说是如此，贾兰常日也不在家，且他真要看的书都一早收到龙衣境里了，不过是卖他个名儿罢了。两人的寓所都还在背面。
探春鼓掌笑道：“那杏子林恰是从稻香村山高低来的，说来讲去还是要往那方向去。”
几人便一起说着话往稻香村去。湘云在世人搬进园子里住后还是头一返来，目睹着一起溪逐清流着花满径，心下不由生羡。到了稻香村，见草屋数楹，便想起起初在外头时贾兰卧房的安插来，却不知现在又是何模样了。
黛玉便回身问一边站着的丫环，半晌，过来三个青衫小丫头，都手捧着个三寸多高的木头匣子，也有尺半大小。一旁几个忙抬了个轻桌过来放了。打头阿谁揭开此中一个的盖子翻起，里头跟着竖起来四排横隔，每隔里头又分作四小格。每小格里各放着一个宽口银盖的晶透大肚四方琉璃瓶，瓶体不过拳头大小，上头都贴着色彩不一的笺子，写着茶名。那丫头一笑道：“女人们看的茶单是新作的，这茶匣子里还多几样呢。”
李纨叹道：“内心生了隔阂，那里那么轻易消湮了。民气老是如此，凡是看不上的，那人待你好了就是别有所图虚情冒充，对你孬了就是目中无人歹意相对，如何都不好的。总说对事不对人，有几个能做到的？多是先有了喜恶是非之念，再随便遴选些事情来给这心机加左证罢了。”
李纨奇特：“你不是起初就天热了没胃口？这几日更加热了，倒惦记吃食起来，莫不是……神功大成了？”几人听了这话都看着碧月笑。
只见沿溪几处坐席，陶杌、藤椅、木凳、胡床、竹榻，个个分歧，错落安插了。每个跟前又有合高的案几，也非一套的。乍看倒像是从那里临时胡乱寻了凑出来的普通，却又似天发展在那边似的相谐。迎春见了两眼放光：“好，好，天然意趣，难为如何想的！还真能寻出这些东西来！”一旁带路的丫头听了便是一礼，迎春笑着携了惜春共坐了竹榻。
因那瓶子晶透，里头茶叶一览无余，倒一时忘了饮茶的事，只这个阿谁地群情起来。湘云问一旁的小丫头：“为了这回茶席，你们是把家里的茶都给搬来了？好大步地。”那小丫头笑回道：“这里一共才三个匣子，四十八样儿，不过是这个时令得喝的一些儿。另有多少都在家里茶库里呢。”宝钗便问：“这里才三匣，那你们一屋子统共得有多少匣儿？”小丫头道：“这些是批评时用的品茶匣儿，为着看茶叶便利。平常茶叶并不消这个存放，这个避不得光，且也太小了些。茶库里存茶多用的陶缸泥坛，另有锡胆的瓷瓶，垫草的石瓮……好多好多，另有些只能堆在通风阴凉的木架子上，太多了，我也说不清。”湘云不由看向宝钗，俩人眼里都有些讶异，因笑道：“公然书香家世讲究这个。”
她这里人还没散，墨鸽儿早往园里说与辛嬷嬷去了。辛嬷嬷便另使了人去府里告诉，又让墨鸽儿拿了园子的图来选明日设席的处所。待到黛玉返来，这里连茶席的果点都安排安妥了，只等明日开席。墨鸽儿笑道：“她们可该欢畅了，总算寻着个机遇露一手，只怕显摆起来没完没了呢。”
墨鸽儿笑道：“我们那边育人，只讲个‘缘’字。非得是本身喜好又有天禀的，才得教才让学。天然跟旁的为了糊口傍身的分歧。”
黛玉见她们难以定夺，便笑道：“你们且渐渐品看，却也不好这么干坐着。悦岚，你先选个茶泡了我们吃。”悦岚便笑着从一旁取出一个瓷盒，边上小丫头赶紧拢了炭炉涤壶坐水。近溪边放好茶案，悦岚背着溪水面冲世人跪坐，凝神静气听会儿水声，方缓了气味开端取水泡茶。
沿着青石板铺路上了坡，见那地上铺的竟另有几扇石磨，磨心腔子里现在钻着几丛茵茵绿草，非常敬爱。两溜青篱绿意兴旺，又有几支野藤攀在其上，点着鹅黄小花，真有几分农家气象了。进了院子，当间放着一只比先前外院里更大的石刻鱼缸，边上种着柿枣，几处垒着些大石碎砖，上头土瓦盆子种着鸡冠花勤娘子木槿草兰，另有几扇竹编的屏风，不知如何弄得巧法，上头正爬着老嫩不一的藤萝，倒是遮光又通风的活绿障了。檐下并未见府里常见的鸟笼子，倒是能听到坡下传来几声鸡鸣鹅叫。
碧月却道：“史大女人却同宝女人极靠近的，说恨不得是本身亲姐姐呢。”
黛玉那里有要劳动贾母的处所，不过是逗趣一乐罢了。贾母又指了凤姐道：“有甚么要的东西，尽管问你凤姐姐要去，她要敢躲懒使诈，你再来同我说。”
常嬷嬷却道：“她们自小一处长起来的，又不是正席，还论不上那些。再一个，我看现在史大女人同林女人竟有些龃龉冷淡之意，恐非老太太乐见。这回这么一出，也有推其靠近之意。”
晚间贾母处，黛玉想第二日家去，她道：“老祖宗，那些丫头们缠得我不可，都说备了好些东西等我家去过节呢。要不我就归去几日？待老祖宗想我了，我再返来。”
常嬷嬷念佛道：“奶奶这话有两分意义了。想来那史大女人原也是受老太太疼的，只厥后来了林女人，就被比了下去。论起来，这两个本该比旁人更靠近才对。都是父母在不得跟前，又都是老太太身上的人。倒是那句‘同业相嫉’，越是如此，越轻易起纷争。特别林女人，虽是出身不幸，却另有运道，委实有个无能的爹。姑老爷虽还下落不明，却为这闺女前后想得全面。如果……如果姑老爷也是个不济的，林女人现在可真该寥落了，当时，说不准还真能同史大女人起个同病相怜之意呢。现在可就说不好了。”
素云笑：“那后半句定不是哥儿说的。”
湘云几个本来都游过黛玉的清华苑的，天然识得，便对此中一个道：“本日你们都过来了？”阿谁便笑道：“没有，就揽着活的过来了。”湘云四下一看，又问：“青霄没来？莫不是大节下的还在家里做针线？”那丫头笑道：“青霄姐姐来了的，这会子不在这里。”
湘云那边早耐不住了，便笑着道：“好了好了，照理说我还该谦让一番的，你们只当我已经让过了吧。快快递了票据过来！”世人笑倒，那小丫头双手奉上票据。湘云接过，劈面一层縠纹绉纱样的苍绿纸面，烫印着一个篆字的茶。展开了那边头的纸也非常日所见，色彩略作浅褐，似有丝缕异化此中，瘦金竖写着茶名，却有大半未曾见过的。便侧了身与一旁的宝钗同看。两人低语几句，湘云笑道：“这么看着更加晕头转向了，可有什物拿来一观？”
墨鸽儿点头：“天然是有的，如许的人不在我们那一拨里。我们留下的，都是天禀恰重了爱好的。是以一个个都往一道上钻去。女人看她们做活辛苦，却不知他们乐在此中呢。”
墨鸽儿见了笑道：“如果如此，宝二爷头一个该转去脂粉办，倒是宝女人三女人很该为官做宰，兰哥儿嘛……该开个天下第一食坊，我们那些这一起的都投奔他去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