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缓缓归
顾姮眉尖若蹙,心中暗道,这些年她也是经常和府中通信的,只是没推测如许的动静竟瞒了她。如果她此番进京,连小丫环的礼品都备齐了,独独不备顾承珞和碧玉的,竟是会获咎他们背后的老太太和老爷,任是那苏绣璎珞、昆石雪花峰也不顶用!
只说李嬷嬷吃了几口,便赶着往城里购置送顾承珞与碧玉的礼品。买了桃核微雕,又在城里逛了好久,方看到一间小铺子挂着各色裱好的书画,姑苏古来多文人名流,这些名家书画上了浆,又以绫绢做边框起,高雅风趣,是为苏裱。李嬷嬷又想起那碧玉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倒是念过书的,故而固然沉默寡言,却也甚得老太太欢心。因她自作主张买下了此中一幅时下一个文人的水墨画,既非大驰名誉,也不至于夺了送给白氏的“宋锦”的风头,又是投了碧玉的爱好。
月菱依着叮咛将陶哨安排安妥,一回屋便看顾姮倚着窗棂,悄悄地抬首眺望夜空。她凑上前,顺着顾姮的目光瞧了一眼,道:“大娘子,您在看甚么?”
顾姮见她返来,又确认了那陶哨是否放好,得了月菱信誓旦旦的话,方让月菱奉侍安寝。烛火熄了,月菱轻拍小嘴,打着哈欠在外头的软榻睡下。
李嬷嬷回府后,天气将暗,将微雕与苏裱的事情禀告了顾姮,顾姮放下一桩苦衷,又从速让李嬷嬷去用膳,又说用膳以后自行安息去,不必来她屋里服侍,概因李嬷嬷劳累了这么几日,偏明儿一早就要出发,期间路途又悠长难行。李嬷嬷只说她累不累无所谓,只要入京的一做事件都备安妥就好了。又说顾太太待她恩重如山,现在顾太太仙逝,只余下顾姮一点血脉,她此生别无所求,唯愿顾姮能博得一段好姻缘。
“嬷嬷缘何提起此事?莫非府中添了甚么人丁是我们不晓得的?”
月菱从速应下,却被李嬷嬷瞪了一眼,她道:“大娘子,这是月钏送给你的一番情意,我们岂能吃?”
两种庞大的情感交叉在一起,顾姮嗓子口一涩,说不出话来。李嬷嬷自知说错了话,从速又劝起了顾姮。顾姮便噙着眼泪一笑,道:“让嬷嬷笑话了。我没事,你快些去用膳吧,我让厨娘做了你最爱吃的太湖银鱼。今后在燕京也不晓得吃不吃获得。”
顾姮略一思忖,道:“恰是,给老祖宗备的璎珞,内镶的镇湖苏绣绣了唐寅的‘福’字。苏绣虽出自平常绣娘之手,想来在府中也是平常之物,然难能宝贵这份小巧心机。且‘整百宝之头冠,动八珍之璎珞’,老祖宗是念佛之人,想来定会欢乐。”
翌日月菱奉侍顾姮用过早膳,主子早已备好马车,一干行李也已整治齐备。
顾姮闻言,不免湿了眼眶,一是李嬷嬷提起顾太太,想起那不记得模样,只能依着留下的丹青勾画模样的母亲,她心中悲哀。二来她与长辈缘薄,这些年来,李嬷嬷是主子更似长辈,言行教诲,顾问全面,俱是顾姮感激的。
听顾姮一语中的,李嬷嬷连连点头,道:“大娘子好生聪明。本来当年老爷入京后,收了老太太跟前的碧玉女人,没多久,碧玉女人便有了身孕,生下一名哥儿,取名承珞。珞哥儿养在白氏房里,又是府中独一一个哥儿,夙来得老爷、老太太心疼。再那碧玉姨娘虽与珞哥儿没有母子名分,到底在老爷跟前也和旁人分歧,又兼是老太太曾经的跟前人,也算得上举足轻重。”
食盒一开,只见里头放着各色姑苏小吃,一碟百果蜜糕,糯香浓烈,尚泛着热气,甜丝丝的味儿立时扑鼻而至。一旁又放着一碟黛色津润的麦芽塌饼,一碟薄如蝉翼的袜底酥。顾姮只问月钏好些了未曾,听李嬷嬷说已无大碍,只是为了腹中胎儿不得出远门,这才放了心,看着一色点心,感慨道:“月钏好生工致的技术,嬷嬷你与月钏说的便是我心中所想。今儿吃了月钏送来的点心,我这心中才算是真正结壮了。”
又道:“父亲喜茶,之前在别院住着便甚喜那‘吓煞人香’,只是我们每年都托人往燕京带去‘吓煞人香’,想来不是奇怪物了。有道是‘昆邱尺璧惊人眼,眼底都无蒿华苍。孤根立雪依琴荐,小朵生云润笔床’,寻那‘雪花峰’虽是破钞了些,但父亲定然喜好。再有那件大红杨梅宋锦,繁华喜气,送与太太恰是适宜。绢宫扇小巧纤巧,也衬二mm的人才。其他一些小物件送与府中的嬷嬷、丫环,想是没有遗漏的。”
月菱搀着顾姮上车后,本身与李嬷嬷也坐了出来。别的随行的仆妇坐在背面的马车里。最后一辆马车则安排世人的行李等物件。因府里前来的只要两名车夫,故顾姮又从别院里带去一个。其他的男仆脚夫与侍卫皆位列马车摆布,紧紧跟从着车队。
月菱偷偷打量了一番李嬷嬷,看她欲言又止,心知她一惯都听顾姮的话,现在定然也是同意了,因敏捷地应了一声,去取茶具煎茶。李嬷嬷见状,哭笑不得,一面将点心端到桌上,一面道:“大娘子,我今儿返来的时候,与府里来的嬷嬷谈了半晌,倒是从她那边获得一些府里的动静。”
一夜无话,次日李嬷嬷家来,倒是提着食盒,见了顾姮,将那食盒翻开,一面道:“大娘子,这是月钏今儿一夙起来做的,巴巴儿地托老奴给你捎来。说是你明儿就要出发去燕京,偏她前儿动了胎气,出不了远门,今次一别,今后不知何年何月才气见面,她身无长物,也就是这些年学了堪堪拿得脱手的厨艺得以献丑。她万般说让你莫要嫌弃才好。我当时就和她说了,大娘子你待我等亲厚,她那一番情意比那些真金白银还要贵重多,大娘子绝无嫌弃之意。”
李嬷嬷听了顾姮的话,一时也有离愁别绪上头,恐怕会牵动顾姮本来就有些颠簸的情感,从速道:“大娘子快些尝尝吧,待会儿凉了结不好吃了。”
“真是多亏了嬷嬷你顾虑全面。”顾姮又道,“可眼下只要一日工夫,不知筹办甚么礼品给承珞与碧玉姨娘才好。”
顾姮“诶”了一声,见一旁的月菱两眼明光盈盈地盯着食盒中的点心,便笑道:“嬷嬷、月菱,月钏与你们二人交谊与和我的无二,你们也坐下,一块吃一些。”
“只好如此了。”顾姮朝李嬷嬷一笑,又让两人一起坐下吃点心饮茶,不提。
顾姮正要应下,却见月菱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入内,开口便道:“大娘子,我方才听常在内行走的侍卫大哥说,这大环山里的雪谷年年都要发作一次雪崩。我们该不会赶上吧?”
李嬷嬷道:“我们入京,不是给老太太他们都备了礼吗?”
李嬷嬷紧皱着眉头,道:“大娘子送给老爷、老太太们的皆是我们姑苏的特产。珞哥儿年纪小,若说风趣又能当即寻来的,当属微雕!先前老奴见城里有个老先,能在桃核上刻人物,这便差人去寻来。只是那位碧玉姨娘,起初在老太太跟前当差是个话语极少的丫头,倒是不晓得送她甚么合适。”
李嬷嬷听罢,吃惊道:“大娘子好生奇妙的心机,真真是七窍小巧心。先前大娘子让我去筹办这些东西,我只当你是本身把玩的,却本来早就做好了这番筹办。”
顾姮胃口小,月钏送来的点心大部分倒是进了月菱的肚子。
世人寻了一处避雪的处所,点了篝火,男仆聚众坐在一起。两名有武功在身的侍卫一人留下,一人到火线探路。顾姮仍坐在马车内,李嬷嬷端了热汤出去,与顾姮道:“大娘子,此地是大环山一带的山麓之地,西去数百里便是开封府。这场雪一时半会许是停不了,你先喝些姜汤暖暖身子,至于午膳便在此处筹办,你看可好?”
幸亏一起上月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顾姮心中倒也没预猜中的那般不舍与忐忑。
李嬷嬷见顾姮如此,从速道:“大娘子快别多想了,还是先用了点心再说。此事也不急。等会儿老奴亲身去城里购置微雕,一面看看有甚么合适的东西。”
买了统统东西,李嬷嬷坐上马车归去别院,心中万般感慨,凡是太太还活着,抑或老爷、老太太哪一个疼大娘子,大娘子都不至于连一个平房、妾室的心机都要拿捏揣摩。可不奉迎又能如何办?大娘子入京,怕是离定下婚事的日子也不远。这婚事但是全权把握在顾家几个长辈手里,大娘子这么做可不是逼不得已!
当晚,世人各自歇下不提。
马车的路程安排都是起初安排好的,白天赶路,至暮□□临便到预定的驿站过夜。约莫行了七八日,天公不作美,俄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顾姮一行人堪堪走了半日的路程,便因这场大雪被困半途。
“府中有甚么我们不晓得的消息?”这些年来,逢年过节的顾姮都会写信去燕京,一来二往,也晓得很多顾府的环境,因压根没想再刺探顾府的动静,见李嬷嬷为她考虑的如此全面,心中甚是感激。
月菱听了,虽是嘴馋的很,却也是悄悄点了点头,顾姮便道:“我一人也吃不完这些点心,反而华侈了月钏的情意。月菱,还不快些去泡壶‘吓煞人香’来下点心?”
顾姮但笑不语,张家早已没了,她和张家公子天然不存在后代婚事。且她年纪愈发大了,上面一个同父异母的嫡妹顾婠,也只比她小了一岁。长幼有序,她若不定下婚事,顾婠也没法议亲,非论如何,她入京势在必行,此番入京乃至比她预感的还晚了一二年。故而她筹办的那些礼品也有一段光阴了。
并且现在碧玉的身份特别,固然受老爷老太太的喜好,但必然受白氏架空。这礼,不能送的太轻,亦不能送的太重。顾姮与李嬷嬷二人都堕入了深思,这时,月菱端着“吓煞人香”入屋来,见她们二人神采不对劲,便道:“大娘子,嬷嬷,我才去半晌工夫,你们这都是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