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第226章 连城诀(24)

这时跟着水岱一齐追逐的,除了和水岱齐名、并称“南四奇”的陆、花、刘三老以外,另有中原三十余名妙手,或为捕头镳客,或为闻名拳师,或为武林隐逸,或为帮会领袖。血刀门的众恶僧比来在湖广一带闹得天翻地覆,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案,将中原白道黑道的人物尽都获咎了。武林群豪动了公愤,得知讯息后,大伙儿都追了下来,均觉这不但是助水岱夺还女儿罢了,若不将血刀门这长幼二恶僧杀了,统统中原的武林人士尽皆脸上无光。群豪一起追来,每到一处州县阛阓,便掉换坐骑。世人换马不换人,在马背上嚼吃干粮,喝些净水,便又急追。

水岱一听之下,气得气度几近炸破。他早知血刀门的恶僧奸骗烧杀,无恶不作,师徒二人一同污辱本身女儿,在他血刀门事属平常。别说真有其事,单是这几句话,已必将让人在背后说上无穷无尽的污言秽语。一个称霸中原数十年的老豪杰,本日竟受如此欺侮,若不将血刀师徒碎尸万段,今后如何做人?便催马力追。

狄云接过血刀,向横卧在身前的水笙瞧了一眼,见她满脸都是仇恨愤怒之色,但目光当中,终究透暴露了惊骇的神采。她知狄云从未练过这门刀法,如照着血刀老祖的模样,将这利刃从本身鼻尖上掠过,别说鼻子定然给他一刀削去,多数连脑袋也给劈成两半。她心下自慰:“如许也好,死在这小恶僧的刀下,胜于受他二人的欺侮。”话虽如此,想到真的要死,却也不免惊骇。

如此数日畴昔,已从湖北追进了四川境内。两湖群豪与巴蜀江湖上人物向来声气相通。川东武人一获得讯息,纷繁插手追逐。待到渝州一带,川中豪杰不甘先人,又都参与其事,他们与此事并非切身相干,但归正有胜无败,恰好凑凑热烈,交友朋友,也显得本身义气为重。待过得渝州,追逐的人众已逾二三百人。四川武人有钱者多,多量骡马跟从厥后,运送衣被粮食。只是这干人获得讯息之时,血刀老祖与狄云、水笙已然西去,只能随后追逐,却不及迎头反对。

水笙又惊又佩,心想:“这老衲人武功真高,刚才他这一刀只要高得半分,这根头发便批不到刀上,只要低得半分,我这鼻尖便给他削去了。他驰马挥刀,那比之批薄纸甚么的更加难上百倍。”

狄云见血刀老祖斜眼淫笑,目光不住在水笙身上转来转去,显是不怀美意,一瞥之下,见水笙娟秀清纯的脸容上满是惊骇,心中不忍,深思:“如何方能移转他的心机,别尽打这女人的主张?”问道:“师祖爷爷,徒孙这块废料,还能练武功么?”血刀老祖道:“那有甚么不能?便是两只手两只脚一齐斩断了,也能练我血刀门的工夫。”狄云叫道:“那可好极了!”这一声呼唤倒是朴拙的高兴。

西蜀武人与追来的群豪会晤,慰劳一番以后,都道:“唉,早知如此,我们拦在当道,说甚么也不放那长幼两个淫僧畴昔,总要救得水蜜斯出险。”水岱口中伸谢,心下忿怒:“说这些废话有屁用?凭你们这几块料,能拦得住那长幼二僧?”

要狄云这诚恳人说这些油腔滑调的言语,原是颇不轻易,但自来拍马屁的话第一句最难出口,说很多了,天然也顺溜起来。幸亏血刀老祖确具人所难能的武功,狄云这些赞誉倒也不是愿意之论,只不过依他赋性,决不肯如此宣之于口罢了。

水笙怒骂:“小贼,你敢?”现在她涓滴转动不得,狄云如果轻浮之徒,依着血刀老祖之言而行,她又有甚么体例?这“你敢”两字,也不过是无可何如当中虚声望吓罢了。

只听水岱又叫道:“你武功再强,决计难敌我‘南四奇’落花流水联手相攻,你放下我女儿,大丈夫言出如山,不再跟你难堪就是。”血刀僧深思:“刚才已见地过水岱和那老道的工夫。一对一相斗,我决计不惧。他二人联手,我便输多赢少,非逃不成。他三人联手,我是一败涂地,只怕逃也逃不走了。四人联手攻我,血刀老祖死无葬身之地。嘿嘿,这些中原江湖中人,说话有甚么狗屁信誉?掳着这妞儿为质,另有腾挪余地,一将她放走,要不要跟我难堪,就全凭他们喜好了!”

那新郎僵在顿时,只瑟瑟颤栗。血刀老祖叫道:“孩儿,再瞧我一起工夫,这叫做‘呕心沥血’!”说动手一扬,血刀脱手飞出,一溜红光,迳向顿时的新郎射去。他血刀脱手,随即纵马前冲,快马绕过新郎,飞身跃起,长臂探手,将血刀抄在手中,又稳稳的坐上了马鞍。那新郎胸口穿了一洞,血如喷泉,身子渐渐垂下,倒撞上马。本来那血刀穿过他身子,又给血刀僧接在手里。

血刀老祖呵呵大笑,和他并骑而行,叫他解开衣衫,暴露肩头,果见他肩骨下陷,两边琵琶骨上都有铁链穿过的大孔,伤口尚未愈合,而右手手指被截,臂筋遭割,就武功而言,可说是成了个废人,至于他被“铃剑双侠”纵马踩断腿骨,还不算在内。血刀老祖只瞧得直笑。狄云心想:“我伤得如此惨法,亏你还笑得出来。”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转眼间将近二旬日,血刀老祖几次转入岔道,想将追逐者撇下。但群豪中有一人是来自关东的胡匪,长于追踪之术,非论血刀老祖如何绕道转弯,他总能跟踪追到。只这么一来,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已深切川西的崇山峻岭。群豪均知血刀僧是想逃回西藏、青海,一到了他老巢,血刀门本门僧众已然很多,再加上奸党淫朋,权势薄弱,当时再和中原群豪一战,有道是强龙不斗地头蛇,胜负之数就难说了。

世人见他彼苍白日之下在大道之上如此行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胆量大些的,发一声喊,四散走了。一大半人却脚都软了,有的人连尿屎也吓了出来,那敢转动。

血刀老祖道:“你资质不错,只要肯下苦功,这工夫是学得会的。好,你来尝尝!”说着伸手又拔下水笙一根头发,放在她鼻尖上。水笙大惊,一口气便将头发吹开,叫道:“这小和尚不会的,怎能让他胡试?”血刀老祖道:“工夫不练就不会,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两次不成,便练他个十次八次!”说着又拔了她一根头发,放上她的鼻尖,将血刀交给狄云,笑道:“你尝尝看!”

长声呼喊,挥鞭往狄云所乘的坐骑臀上抽去,左手提缰,纵马向西奔驰,提起内力,回过甚来,长声叫道:“水老爷子,血刀门的两个和尚都已做了你半子。第四代掌门是你半子,第六代弟子也是你半子。丈人追半子,口水滴点滴,妙极,妙极!”

血刀老祖勒转马头,又和狄云并骑而行,说道:“至于那‘削腐’呢,是用一块豆腐放在木板之上,一刀刀的削薄它,要将两寸厚的一块豆腐削成二十片,每一片都完整不破,这一招工夫便算开端小成了。”狄云道:“那还只开端小成?”血刀老祖道:“当然了!你想,稳稳的站着削豆腐难呢,还是驰马急冲、在妞儿鼻尖上削头发难?哈哈,哈哈!”狄云又恭维道:“师祖爷爷天生的大本领,不是凡人所能及的,徒孙儿只要练到师祖爷爷非常之一,也就心对劲足了!”血刀老祖哈哈大笑。水笙则骂:“肉麻,卑鄙!”

狄云一拨马头,让在一旁,心中惴惴,恐怕给这一干人瞧破了行藏。血刀老祖却纵马直冲畴昔。世人大声呼喊:“喂,喂!让开,干甚么的?”“臭和尚,人家做丧事,你还不避开,也不图个吉利?”

血刀老祖冲到迎亲队之前两丈之处,勒马愣住,双手叉腰,笑道:“喂,新娘子长得如何样,俊不俊啊?”迎亲队中一条大汉从花轿中抽出一根轿杠,抢出队来,阵容汹汹的喝道:“狗贼秃,你活得不耐烦了?”那根轿杠比手臂还粗,有一丈来长,他双手横持,倒也威风凛冽。

狄云听得连连点头,黯然道:“只可惜徒孙受人谗谄,穿了琵琶骨,堵截手筋,再也使不着力来。”血刀老祖问道:“如何穿了琵琶骨?堵截手筋?”狄云道:“徒孙给人拿在狱中,吃了很多苦头。”

又听得四小我的声音齐声叫道:“落花流水兮――水流花落!落花流水兮――水流花落!”四人嗓音各自分歧,或衰老,或雄浑,或悠长,或高亢,但内力之厚,各擅胜场。血刀僧皱起眉头,骂道:“中原的狗贼,偏有这很多臭张致!”

两人说着话,按缰徐行,不久转上了一条通衢。忽听得锣声铛铛,跟着丝竹齐奏,劈面来了一队迎亲的人众,共是四五十人,簇拥着一顶花轿。轿后一人披红戴花,服色光鲜,骑了一匹白马,便是新郎了。

狄云要讨血刀老祖欢乐,谀词滚滚而出,只不过他口齿笨拙,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几句“刀法真好!我可向来没见过”之类。水笙切身明白了这血刀神技,再听到狄云的恭维,也已不觉过份,只感觉这报酬了奉迎师祖,马屁拍到这等境地,为人过分卑鄙。

血刀老祖笑道:“你伤了人家多少闺女?嘿嘿,小伙子一味好色贪花,不顾身子,这才失手,是不是?”狄云道:“不是。”血刀老祖笑道:“诚恳招来!你给人拿住,送入监狱,是不是受了女子之累?”狄云一怔,心想:“我为万震山小妾谗谄,说我偷钱拐逃,那公然是受了女子之累。”不由得咬着牙齿,恨恨的道:“不错,这贱人害得我好苦,终有一日,我要报此大仇。”水笙忍不住插口骂道:“你本身做了很多好事,还说人家累你。这世上的无耻之尤,以你小……小……小僧报酬首。”

血刀老祖笑道:“你说吹牛,我们就试上一试。”伸手到她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水笙微微吃痛,叫道:“你干甚么?”血刀老祖不去理她,将那根头发放在她鼻尖上,纵马快奔。当时水笙蜷曲着身子,横卧在狄云身前顿时,见血刀老祖将头发放在本身鼻尖,微感麻痒,不知他捣甚么鬼,正要张嘴呼气将头发吹开,只听血刀老祖叫道:“别动,瞧清楚了!”他勒转马头,回奔过来,双马订交,一擦而过。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血刀出鞘,直一下,横一下,顿时将那大汉切成四截,喝道:“我要瞧瞧新娘子,是给你们面子,有甚么大惊小怪的。”

血刀老祖向狄云笑道:“你瞧清楚了,这又是一起工夫。”身子向前一探,血刀颤抖,刀刃便如一条赤练蛇普通,敏捷无伦的在轿杠上匍匐而过,随即收刀入鞘,哈哈大笑。迎亲队中有人喝骂:“老贼秃,你瞎了眼么?想化缘也不拣时候!”骂声未绝,那手持轿杠的大汉“啊哟”一声,叫出声来。只听得啪、啪、啪、啪连续串轻响,一块块两寸来长的木块掉在地下,他双手所握,也只是两块数寸的木块。本来刚才这瞬息之间,一根丈许长的轿杠,已让血刀批成了数十截。

血刀老祖大是高兴,笑道:“我这血刀工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学会,好罢,我先传你一招‘批纸削腐’的工夫。你习练之时,先用一百张薄纸,叠成一叠,放在桌上,一刀横削畴昔,将一叠纸上的第一张批了下来,可不准动员第二张。然后第二刀批第二张,第三刀批第三张,直到第一百张纸批完。”

血刀老祖仗着双骑神骏,碰到茶铺饭店,常常还打尖歇息,但留宿过夜却毕竟不敢,亦无余暇污辱水笙。便因中原群豪追得甚紧,水笙这数日中终究保得明净。

水笙只觉面前红光明灭,鼻尖上微微一凉,随即觉到放在鼻上的那根头发已不在了。只听得狄云大呼:“妙极,妙极!”血刀老祖伸过血刀,但见刀刃上平平放着那根头发。血刀老祖和狄云都是秃顶,这根柔嫩的长发自是水笙之物,再也冒充不来。

血刀老祖血刀轻晃,已割去了花轿帷幕,左手抓住新娘胸口,拉了出来。那新娘尖声嘶叫,没命挣扎。血刀老祖举刀一挑,将新娘遮在脸前的霞帔削去,暴露她错愕失容的脸来。但见这新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是个孩童模样,边幅也颇丑恶。血刀僧呸的一声,一口痰往她身上吐去,说道:“这般丑怪的女子,做甚么新娘!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血刀闲逛,竟将新娘的鼻子割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稀有十人自远处追来。有人长声叫道:“血刀僧,你放下我女儿,我们两下罢休,不然你便逃到天涯,我也追你到天涯。”听来马蹄之声尚远,但水岱这声呼唤,却字字清楚。水笙喜道:“爹爹来了!”

狄云天然不敢冒然便劈,问道:“师祖爷爷,这一刀劈出去,手劲须得如何?”血刀老祖道:“腰劲运肩,肩通于臂,臂须无劲,腕须有力。”接着便解释如何样才是“腰劲运肩”,要如何方能“肩通于臂”,跟着取过血刀,申明甚么是“无劲胜有劲”,“有力即有力”。水笙听他讲解这些高深的武学事理,不由得悄悄点头。

血刀老祖笑道:“你想骂他‘小淫僧’,这个‘淫’字却有点不便出口,是不是?小妞儿好大的胆量,孩儿,你将她满身衣衫除了,剥得赤条条地,我们这便‘淫’给她看看,瞧她还敢不敢骂人?”狄云只得含含混糊的承诺一声。

水笙是少年人的心性,忍不住插口道:“吹牛!”

狄云一起上对付血刀僧,一来心中惊骇,二来他救了本身性命,于己有恩,总不免有感激之意,现在见他割伤新娘,又连杀二人,这三人和他毫不了解,竟下此毒手,不由得愤恚,大呼:“你……你怎可滥杀无辜?这些人碍着你甚么了?”血刀老祖一怔,笑道:“我平生就爱滥杀无辜。如果有罪的才杀,世上那有这很多有罪之人?”说到这里,血刀扬动,又砍去了迎亲队中一人的脑袋。狄云大怒,拍顿时前,叫道:“你……你不能再杀人了。”血刀老祖笑道:“小娃儿,见到流血就怕,是不是?那你有甚么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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