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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射雕英雄传(158)

郭靖抢上几步,见一匹黄马倒在地下,忙奔近察看,认得是三师父韩宝驹的坐骑追风黄,伸手在马腹上一摸,动手冰冷,已死去多时。这马当年随韩宝驹远赴大漠,郭靖自小与它熟悉,便似是老朋友普通,忽见死在这里,甚是难过,深思:“此马口齿虽长,但神骏不凡,这些年来驰驱南北,脚步轻健,一如往昔,涓滴不见老态,如何竟会倒毙在此?三师父定要非常悲伤了。”

黄蓉截断他的话,问道:“这么说,你定是要分开这儿的了?”郭靖道:“咱俩一起分开,一起到蒙古去接我母亲,一起去杀完颜洪烈,再一起返来,岂不很好?”黄蓉怔怔的道:“如果是如许,咱俩永久不会一起返来,永久不会厮守一辈子。”郭靖奇道:“为甚么?”黄蓉点头道:“我不晓得。但我见了你大师父的模样,我猜想获得的。他单是杀了我也还不敷,他已把我恨到了骨头里去。”

郭靖叹道:“我真不明白大师父干么生这么大的气。他晓得你是我最敬爱之人,我宁肯本身死一千次一万次,宁肯把脑袋让你割十七八次,也决不肯伤害你半点。”

黄蓉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问道:“你为了我,肯把这统统人都寒舍么?”郭靖游移不答。黄蓉微微抬头,望着他的双眼,脸上神采焦炙,等他答复。

黄蓉笑道:“瞧不出老顽童倒有这手,将众魔头制得服服贴贴,不知他们如何又不逃脱?”洪七公笑道:“老顽童自有他的玩皮法儿。他在身上推下很多污垢来,搓成了十几颗药丸,逼他们每人服上三颗,说道这是七七四十九天后发作的毒药,剧毒非常,除他以外,天下无人解得。他们若能听话,到第四十八天上就给解药。这些恶贼虽将信将疑,但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终究宁肯托其有,不成信其无,只得乖乖的听老顽童呼来喝去,不敢违背。”郭靖本来内心难过,听洪七公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蓉飞舞正急,俄然“咦”的一声低呼,跃下树来,向郭靖招招手,拔步向林中奔去。郭靖怕丢失门路,在后紧紧跟从,不敢掉队半步。黄蓉曲盘曲折的奔了一阵,俄然留步,指着前面地下黄鼓鼓的一堆东西,问道:“那是甚么?”

次日天明,洪七公吃了一大碗面,骨都都喝了一大碗酒,上了马,双腿一夹。小红马向靖蓉二人长嘶一声,似是道别,向北风驰而去。

郭靖道:“蓉儿,我说过要在这桃花岛上陪你一辈子,我说的时候,便已盘算了主张,可不是一时髦起,随口说的。”黄蓉道:“好!那么从明天起,你就不分开这岛啦。”郭靖奇道:“打从明天起?”黄蓉道:“嗯,打从明天起!我会求爹爹去烟雨楼助战,我和爹爹去杀了完颜洪烈给你报仇,我和爹爹到蒙古去接你妈妈。乃至,我求爹爹去处你六位师父赔不是。我要叫你内心再没一件放不下的事。”

黄蓉俄然想起一事,道:“师父,那日我们从明霞岛返来……”洪七公道:“不是明霞岛,是压鬼岛。”黄蓉微微一笑,道:“好罢,压鬼岛就压鬼岛,那欧阳克这会儿是半点不假的成了鬼啦。那日我们在木筏上救了欧阳锋叔侄,曾听老毒物说道,天下只一人能治得你的伤,但是此人武功盖世,用强当然不可,你又不肯损人利己,求他相救。当时你不肯说出此人姓名,现下我和靖哥哥湘西一行,天然晓得此人除了当年的段皇爷、本日的一灯大师,再无别个。”

黄蓉道:“烟雨楼比武,对方定会邀欧阳锋前来压阵。老顽童的工夫虽不输于他,但此人疯疯颠颠,临场时难保不出乱子,须获得桃花岛去请我爹爹来助战,才有必胜掌控。”洪七公道:“这话不错。我先赴嘉兴,你们两个同到桃花岛去罢。”

黄蓉奇道:“梁子翁他们怎能听老顽童的指派?”洪七公笑道:“当时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筋。总之这伙奸贼见了老顽童惊骇得紧,他说甚么,大师不敢违拗。他命梁子翁他们殿后,本身负了我到牛家村去,要来寻你们两个。在路上他才对我提及,他到处寻我不着,心中焦急,却在城中撞到了梁子翁他们,情急无法之际,便抓着那些人个个饱打一顿,叫他们白日夜晚不竭在大街冷巷中寻觅。他说他们在皇宫中已搜索了几遍,只处所太大,我又躲得隐蔽,始终找我不着。”

黄蓉听了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若不是撞得巧,师父你的性命要送在老顽童手里啦。”洪七公道:“我的性命本就是捡来的,送在谁手里都一样。”

过了好一阵,黄蓉抬开端来,说道:“靖哥哥,到底惊骇甚么,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我想到你大师父要杀我的神情,便忍不住心中慌乱,总感觉有一天,你会听他话而杀了我的。是以我求你别再分开这里。你答允我罢!”

郭靖不语,心中思潮起伏,见黄蓉对本身如此情深爱重,原该在这岛上陪她一辈子才是,但就此把世事尽数抛开,把世上旁的人尽数舍了,本身却又千万做不到,但为甚么做不到,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两人走进墓室,只见室中一片混乱,供桌打缺了一角,墓室左角横卧一人,头戴方巾,鞋子跌落,瞧背影恰是朱聪。

到得岛上,打发船夫走后,黄蓉道:“靖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允?”郭靖道:“你先说出来听听,别又是我做不到的。”黄蓉笑道:“我可不是要你去割你六位师父的头。”郭靖不悦道:“蓉儿,你还提这个干么?”黄蓉道:“我为甚么不提?这事你忘得了,我可忘不了。我虽跟你好,却也不肯给你割下脑袋来。”

黄蓉悄悄的道:“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定要强你留在这儿,只是,只是……我内心惊骇得紧。”说到这里,俄然伏在他肩头抽泣了起来,身子悄悄颤抖。

洪七公叹道:“他若以天赋功一阳指工夫打通我的奇经八脉,原可治我之伤,只是这一脱手,他须得大伤元气,多则五年,少则三年,难以规复。就算他把世情看得淡了,不在乎二次华山论剑的胜负,但他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寿数?老叫化又怎能出口相求?”

黄蓉道:“我还要甚么?甚么也不要啦!”秀眉微扬,叫道:“如果再要甚么,老天爷也不容我。”长袖轻举,就在花树底下翩翩起舞。但见她转头时金环耀日,起臂处白衣凌风,到厥后越舞越急,挥动衣袖,拂向身边花树,树上花瓣乱落,红花、白花、黄花、紫花,如一只只胡蝶般绕着她身子转动。她舞了一会,忽地纵起,跃到一株树上,随即跳到另一株树上,跳舞中异化着“清闲游”与“桃华落英掌”的身法,想见高兴已极。

这一下大出郭靖料想以外,呆了一呆,忙问:“蓉儿,你内心怕甚么?”黄蓉不语,只低头抽泣。郭靖与她了解以来,一起经历过很多艰险困苦,始终见她谈笑自如,这时她回到故居,立时便可与爹爹见面,如何反惊骇起来?问道:“你怕你爹爹有甚不测么?”黄蓉点头。郭靖再问:“你怕我分开此岛后,永久不再返来?”黄蓉又点头。郭靖连问四五句,她老是点头。

郭靖不放心,定要先护送洪七公去嘉兴。洪七公道:“我骑你小红马去,如果路上有甚危难,老叫化拍马便走,任谁也追逐不上。”

黄蓉向他呆望半晌,两道泪水从脸颊上缓缓的流了下来。

第三十四回

郭靖笑道:“我还道甚么大事,本来只为了这个。那日在北京,我六位师父不也骂你小妖女甚么的?厥后我跟着你走了,到厥后也没如何。我六位师父好似峻厉凶恶,心中却再也慈爱不过。你跟他们熟络了,他们定会喜好你的。二师父摸人家口袋的本领神妙非常,你跟他学学,必然风趣得紧。七师父更加和顺和蔼……”

郭靖低声问道:“蓉儿,你还要甚么?”

郭靖心想:“妈妈畴前给我讲故事,说东海里有座仙山,山上有很多仙女。莫非世上还能有甚么仙山比桃花岛更都雅,有甚么仙女比蓉儿还美?”

黄蓉在旁瞧着郭靖看马,一言不发,这时才低声道:“你别急,我们细细的查个水落石出。”拂着花树,看着地下,渐渐向前走去。郭靖见地下湿泥中留有萍踪,再也顾不得迷路不迷路,侧身抢在黄蓉前面,顺着萍踪急奔。

郭靖喜道:“师父,本来不须旁人互助,奇经八脉本身也能通的。”洪七公奇道:“甚么?”黄蓉道:“靖哥哥背熟了的那篇叽哩咕噜、咕噜叽哩,一灯大师译出来教给了我们。他叮咛我们跟你白叟家说,能够用这工夫打通本身的奇经八脉。”当下将一灯的译文念了个大抵,又说了些一灯讲解的真经秘奥。洪七公聆听以后,思考很久,大喜跃起,连叫:“妙,妙!这法儿准成,但起码也得一年半载才见服从。”

岛上剧变

再定神看时,见那黄马并非横卧而死,而是四腿曲折,瘫成一团。郭靖一凛,想起那日黄药师一掌击毙华筝公主的坐骑,那马死时也是这般姿势,忙运力左臂,搁在马项颈底下抬起,伸右手去摸死马的两条前腿,果觉腿骨均已断裂,放手再摸马背,背上的脊骨也已折断了。他愈来愈惊奇,忙翻转马身细细核阅,见那马满身并无伤口,不由坐倒在地,心道:“这马是谁打死的?三师父又到那边去了?”瞧这马的死法,在这桃花岛上能动手如此狠厉的,自只黄药师一人。

黄蓉听他说得朴拙,内心打动,拉住他手,悄悄靠在他身上,指着水边的一排柳树,轻声问道:“靖哥哥,你说这桃花岛美么?”郭靖道:“真像是神仙住的处所。”黄蓉叹道:“我只想在这儿活下去,不肯给你杀了。”郭靖抚着她的头发道:“好蓉儿,我怎会杀你?”黄蓉道:“如果你六位师父、你的妈妈、你的好朋友们都逼你来杀我,你动不脱手?”郭靖昂然道:“就是普天下的人要一齐跟你难堪,我也始终护着你。”

郭靖见她神采独特,说道:“蓉儿,我跟你说过的话,决没说了不作数的,你放心好啦,那又何必如许。”黄蓉叹道:“天下的事难说得很。当初你答允那蒙古公主的婚事,何尝想到今后会要忏悔?畴前我只晓得本身爱如何就如何,当今才晓得……唉!你想得好好的,老天恰好尽跟你闹别扭。”说到这里不由眼圈儿红了,垂下头去。

萍踪时隐时现,门路变幻,好几次郭靖找错了路,都是黄蓉细心,重行在草丛中岩石旁找到,偶然萍踪消逝,她又在路旁树身上寻到了兵器撞出的陈迹。追出数里,前面一片矮矮的花树,树丛中暴露一座宅兆。黄蓉急奔而前,扑在墓旁。

郭靖放在怀里,持续摸索,手上忽觉冰冷,又软又腻,仿佛摸到一张人脸。他大惊跃起,蓬的一声,头顶结健结实的撞上了墓道石顶,却也不知疼痛,忙取出火摺晃亮,只叫得一声苦,脑中犹似天旋地转,顿时晕倒在地。

洪七公又道:“到牛家村后,找你们两个不见,老顽童逼他们四出寻觅。昨儿早晨,个个又低头沮丧的返来,老顽童臭骂了他们一顿。他骂得鼓起,俄然说道:‘倘若明天仍找不到郭靖与黄蓉那两个娃娃,老子再撒泡尿搓泥丸给你们吃!’这句话引发了他们狐疑,不住用话套问。老顽童越说越露马脚,他们才知上了当,所服药丸压根儿不是毒药。我知情势伤害,这批奸贼留着毕竟后患不小,叫老顽童尽数杀了算啦。那知彭连虎也瞧出景象不妙,便使狡计,要那青海胖和尚跟老顽童比试打坐工夫。我劝止不住,只得逃出牛家村,在村外碰到柯大侠,他护着我逃到这里,彭连虎他们一起追了下来。老顽童虽胡涂,也知离了我不当,忙赶到这里。那些奸贼不住用言语相激,老顽童终究忍不得,跟那和尚比赛起来了。”

到此境地,本相终须明白,黄蓉定必然神,鼓起勇气从郭靖手里接过火摺,在他鼻子下薰炙。烟气上冒,郭靖打了两个喷嚏,悠悠醒来,呆呆的向黄蓉望了一眼,站起家来迳行入内。

郭靖望着洪七公影踪不见,又想起柯镇恶欲杀黄蓉之事,疑窦满腹,闷闷不乐。黄蓉也不相劝,自去雇了船,扬帆直赴桃花岛来。

郭靖从黄蓉手里接过铁秤,插在腰带里,哈腰找寻另半截,心中只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又盼找到,又盼找不着。再走几步,前面愈益暗淡,他双手在地下摸索,口鼻中已忍不住收回哭泣之声,俄然碰到一个圆鼓鼓的硬物,恰是秤杆上的秤锤,全金发临敌之时用以飞锤打人的。

郭靖初度来桃花岛时见过此墓,知是黄蓉亡母埋骨的地点,见墓碑已倒在地下,当即扶起,果见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一行字。

墓道中石壁到处碎裂,显见颠末一番恶斗,两人更惊奇不定。走出数丈,黄蓉俯身拾起一物。墓道中固然暗淡,仍模糊可辨恰是全金发的半截秤杆。这秤杆乃镔铁铸成,粗若儿臂,却为人硬生生折成了两截。黄蓉与郭靖对望一眼,谁也不敢开口,心知能白手折断这铁秤的,环球只寥寥数人罢了,在这桃花岛上,天然除黄药师外更无旁人。黄蓉拿着断秤,双手不住颤栗。

火摺拿在他手中,兀自燃着,黄蓉在火光下见全金发睁着双眼,死在地下,胸口插着别的半截秤杆。

郭靖见她说这话时仿佛心也碎了,脸上固然还带着那股小女孩儿的稚气,但眉梢眼角间的神情,仿佛已亲见了来日的不测大祸,心想她料事向来不错,此次我如不听她的话,今后倘如有甚灾害来临到她身上,那便如何是好?言念及此,心中一酸,再也顾不得旁的,一句话冲口而出:“好!我不分开这里就是!”

黄蓉见墓门敞开,模糊料知岛上已生剧变。她不即进坟,在宅兆四周察看,见墓左青草给踏坏了一片,墓门入口处有兵器撞击的陈迹。她在墓门口聆听半晌,没听到内里有甚响动,这才哈腰入门。郭靖恐她有失,亦步亦趋的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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