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射雕英雄传(157)
柯镇恶叹道:“咳,咳!”咬牙切齿的道:“我真盼老天爷赐我半晌光亮,让我见见你这忘恩负义小牲口的脸孔!”举起铁杖,当头往郭靖头顶击落。
黄蓉在一旁听着,晓得愈说下去局面愈僵,有这老顽童在这里胶葛不清,终难平伏柯镇恶肝火,接口道:“老顽童,‘鸳鸯织就欲双飞’找你来啦,你还不快去见她?”
柯镇恶道:“你如不依,今后休得再见我面,我们师徒之义,就此一刀两断。”
郭靖叩首道:“弟子万死也不敢冲犯大师父,一时胡涂失手,只求大师父责打。”柯镇恶道:“师父长、师父短,谁是你师父?你有桃花岛主做岳父,还要师父何为?江南七怪这点微末道行,哪配做你郭大爷的师父?”郭靖听他说得短长,只要叩首。
周伯通奇道:“咦,南帝又犯着你甚么了,连他也骂在里头?”
黄蓉奇道:“咦,他们找你干么?”洪七公道:“我也奇特得很啊。我一见到他们,立即缩身,却给老顽童瞧见了。他非常欢乐,奔上来抱住我,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让老顽童找着啦。’他当即命梁子翁他们殿后……”
柯镇恶一个踉跄,不等站稳,便伸手在本身胸口猛捶两拳,向北奔驰而去。郭靖发足追上,叫道:“大师父慢走。”柯镇恶留步转头,厉声喝道:“郭大爷要留下我的老命么?”神采狰狞。郭靖一呆,不敢劝止,低垂了头,耳听得铁杖点地之声愈来愈远,终究完整消逝,想起师父的恩德,不由伏地大哭。
周伯通一楞,俯身在灵智上人身上摸了几下,拍了几拍,发觉他周身八处大穴都已为人闭住,跳起家来,大呼:“不算,不算!”黄蓉道:“甚么不算?”周伯通道:“他翅膀待他坐好后点了他穴道,这胖和尚天然涓滴不会转动。我们便再耗三天三夜,他也决不会输。”转头向弓身躺在地下的灵智上人叫道:“来来来,我们再比过。”
郭靖大惊,忙哈腰扶起,连叫:“大师父!”只见他鼻子青肿,撞落了两颗门牙。柯镇恶呸的一声,把两颗门牙和血吐在手掌当中,冷冷的道:“给你!”郭靖一呆,双膝跪地,说道:“弟子该死,求师父重重责打。”柯镇恶仍伸出了手掌,说道:“给你!”郭靖哭道:“大师父……”语音哽咽,不知如何是好。
黄蓉见他认输,好生悔怨:“早知如此,我该作个手脚,在胖和尚身上多加些劲。”站直身子,向灵智上人道:“你既赢了,姑奶奶也不要你性命啦,快走,快走!”灵智上人浑不睬会,仍一动不动的坐着。黄蓉伸手往他肩头推去,喝道:“谁来瞧你这副蠢相,作死么?”她这么悄悄一推,灵智上人胖大的身躯竟应手而倒,横在地下,双手互拢,抬头朝天,两腿盘起,腾空盘膝,浑似一尊泥塑木雕的佛像。
郭靖道:“弟子极力而为,若不胜利,死而后已。”
黄蓉道:“师父,段皇爷怕他一死以后,没人再制得住欧阳锋。”
洪七公携着黄蓉的手,走到他身边,说道:“柯大侠与黄老邪的性子都古怪得紧,两人老是结了甚么极深的梁子。说不得,只好下落在老叫化身上给他们排解。”
黄蓉道:“师父,我们的事说完了,现下要听你说啦。”
郭靖一时说不出话来。黄蓉咭咭咯咯的将别来诸般情由说了个大抵。洪七公听得杨康杀死了欧阳克,大声喝采;听丐帮长老受杨康棍骗,连骂:“小杂种!四个老胡涂!鲁有脚有脚没脑筋!那彭长老下次见到我把他杀了!”待听到一灯大师救治黄蓉、锳姑半夜寻仇等事端,只呆呆入迷;听到锳姑在青龙滩上俄然发疯,不觉“噫”了一声。黄蓉道:“师父,如何?你也识得锳姑?”心想:“师父平生没娶妻,莫非也给锳姑迷上了?哼,这锳姑又有甚么好?阴阳怪气、疯疯颠颠的,却迷倒了这很多武林妙手?她年青之时,面貌斑斓、娇滴滴的,但没我聪明,不知会不会烧得一手好菜?比我如何?”
周伯通笑道:“自来只见师父打门徒,本日却见门徒打师父,都雅啊都雅!”柯镇恶听在耳里,肝火愈盛,说道:“好啊,常言道:打落牙齿和血吞。我给你何为?”伸手将两颗牙齿抛入口中,抬头一咽,吞进了肚子。周伯通鼓掌大笑,大声喝采。
周伯通潜引内力,与黄蓉点来的指力相抗,那笑腰穴位于肋骨末端,肌肉柔嫩,最难运劲,但若挺腰反击,借力卸力,又怕动了身子,输了赌赛,但觉黄蓉的指力愈来愈强,只得冒死忍耐,到厥后实在支撑不住了,肋下肌肉一缩一放,将黄蓉手指弹开,跃起家来,呵呵大笑,说道:“胖和尚,真有你的,老顽童服了你啦!”
洪七公在旁瞧得忍不住,松嘴放开鸡腿,右手疾忙伸过抓住,说道:“柯大侠,师徒过招,一个失手也稀松平常。刚才靖儿带你这一招是我所授,算老叫化的不是,这厢跟你赔罪了。”说著作了一揖。周伯通听洪七公如此说,心想我何不也来讲上几句,说道:“柯大侠,师徒过招,一个失手也稀松平常,刚才郭靖兄弟抓你铁杖这下的内力是我所授,算老顽童的不是,这厢跟你赔罪了。”说着也是一揖。
柯镇恶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去割了黄老邪和他女儿的头来见我。”
黄蓉见事出非常,柯镇恶神情哀思断交,又不知他何故要杀死本身,心下惊奇,渐渐靠向洪七公身畔,拉住了他手。
郭靖目睹这一杖要打得她头破骨碎,情急之下,左手疾带,将铁杖拨在一边,右手伸出,已抓住杖头,只是贰心慌意乱之际用力过猛,又没想到本身此时功力大进,之前出掌使力非常,留力二非常,内力大增以后,出掌劲力三非常,体内余力自但是然增至七非常,所谓“行不足力”、“举重若轻”,便是这个事理。他左掌这一带使的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伎俩,柯镇恶只觉一股极大力量俄然逼来,势不成当,顿时铁杖放手,站立不定,爬升跌倒。
洪七公道:“是啊,我瞧出了这一节,说甚么也不肯学他的。他终究透露真情,说他的四个弟子虽虔诚勤恳,但是用心于国事政务,未能专精学武,又资质悟心不佳,难成大器。全真七子的武功似也不能臻登峰造极之境。一阳指我不肯学,那也罢了,天赋功倘若失传,他却无脸孔见重阳真人于地下。我想此事他已沉思熟虑,劝也无用,只坚执不学,方能留得他的性命。段皇爷没法可施,只得退一步退位为僧。他削发那日,我就在他中间。提及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唉,这场仇冤如此化解,那也很好。”
郭靖收泪起家,说道:“师父,你可知……可知为了甚么?”
幸亏听洪七公接下去道:“没甚么。我不识锳姑,但段皇爷削发削发之时,我就在他身边。那日他送信到北边来,邀我南下。我知他若无要事,决不致轰动老叫化,又想起云南火腿、过桥米线和饵块的甘旨,当即解缆。会晤以后,我瞧他神情颓伤,与华山论剑时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已大不不异,好生奇特。我达到后数日,他就藉口参议武功,要将天赋功和一阳指传给我。老叫化心想:他当日以一阳指和我的降龙十八掌、老毒物的蛤蟆功、黄老邪的劈空掌与弹指神通打成平局,现在又得王重阳传授了天赋功,二次华山论剑,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非他莫属,为甚么竟要将这两门绝技平白无端的传给老叫化?如说参议武功,为甚么又不肯学我的降龙十八掌?此中必有蹊跷。厥后老叫化细细揣摩,又背着他与他的四大弟子筹议,终究瞧出了端倪,本来他把这两门工夫传了给我以后,就要自戕而死。至于他为甚么如此悲伤,他的弟子却不知情。”
洪七公笑道:“御厨众厨师见煮得好好的菜肴接二连三不见,都说又闹狐狸大仙啦,大师插香点烛的来拜我。厥后给侍卫头儿晓得了,派了八名侍卫到御厨来捉狐狸。老叫化心想这可乖乖不得了,老顽童又人影不见,只得溜到个僻静处所躲了起来。那处所叫甚么‘萼绿华堂’,种满了梅树,瞧来是天子小子夏季赏梅花的处所,这大热天,除了每天凌晨有几名老寺人来扫扫地,平时鬼影儿也没一个,落得老叫化独个儿清闲安闲。皇宫中到处都是吃的,就是多一百个老叫化也饿不了,恰好安温馨静的养伤。每天好吃好住,比做天子还更安逸。也不知过了多少光阴,这一晚半夜里,忽听得老顽童装鬼哭,又装狗叫猫叫,在宫中吵得天翻地覆,又听得几小我大呼:‘洪七公洪老爷子,洪七公洪老爷子!’我出去一张,本来是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这一伙鬼家伙。”
洪七公道:“饿了好半天,师父得先吃个饱,才好说其他。”三人因而回到客店,黄蓉到厨房中找些菜肴酒肉,安排三人吃了,洪七公才说别来情由。
郭靖见周伯通精力奕奕,并未受伤,心中挂念师父,不再听他胡说八道,迳自钻进山洞中去看柯镇恶。
郭靖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道:“大……师……师父……”柯镇恶道:“如何?”郭靖道:“不知黄岛主怎生获咎了你白叟家?”
洪七公道:“我的事么?嗯,在御厨里我连吃了四次鸳鸯五珍脍,算是过足了瘾,又吃了荔枝白腰子、鹌子羹、羊舌签、姜醋香螺、牡蛎酿羊肚……”不开口将御厨中的名菜报将下去,说时不住价大吞馋涎,回味无穷。黄蓉插嘴道:“如何厥后老顽童找你不到啦?”
柯镇恶脸上突现煞气,举起铁杖,猛向黄蓉后脑击落。这一杖脱手又快又狠,竟是“伏魔杖法”中的毒招,是他当年在蒙古大漠中苦练而成,用以对于失了目力的梅超风,叫她虽闻杖上风声,却已趋避不及。黄蓉乍见洪七公,欣喜交集,全没防备背后俄然有人偷袭,待得惊觉,铁杖上的疾风已将她满身罩住。
周伯通哈腰为灵智上人解开穴道,不开口的道:“来,再比,再比!”黄蓉冷冷的道:“我师父呢?你把他白叟家丢到那边去了?”周伯通一呆,叫声:“啊也!”回身就往山洞奔去。这一下去势极猛,几乎与从洞中出来的郭靖撞个满怀。
黄蓉当他要郭靖依一件事时,便已模糊猜到,突见他举杖猛击,郭靖却不闪让,竹棒从旁递出,一招“恶狗拦路”,拦在铁杖与郭靖头顶之间,待铁杖击到,竹棒侧抖旁缠,向外斜甩。这“打狗棒法”精美非常,她虽力弱,但顺势借力,将铁杖掠开。
这一来周伯通和靖蓉二人都吃了一惊。黄蓉心道:“莫非他用劲闭穴,工夫不到,竟把本身闭死了?”伸手探他鼻息,好端端的却在呼吸,一转念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向周伯通道:“老顽童,你上了人家的大当还不晓得,真是蠢才!”周伯通圆睁双眼,气鼓鼓的道:“甚么?”黄蓉笑道:“你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
洪七公笑道:“你两个娃娃工夫大进了啊,柯大侠也算是武林中响铛铛的角色,两个娃娃一脱手就叫他下不了台,那是如何一回子事?”
周伯通大惊,高跃三尺,叫道:“甚么?”黄蓉道:“她要和你‘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周伯通更惊,大呼:“在那边?在那边?”黄蓉手指向南,说道:“就在那边,快找她去。”周伯通道:“我永不见她。好女人,今后你叫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可千万别跟她说曾见到过我……”话未说完,已拔足向北奔去。黄蓉叫道:“你说了话可要作数。”周伯通远远的道:“老顽童一言既出,八马难追!”“难追”两字一出口,早一溜烟般奔得人影不见。黄蓉本意是要骗他去找锳姑,岂知他对锳姑畏若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倒大出料想以外,但不管如何,老是将他骗开了。
柯镇恶铁杖横摆,挡开了这一刀,虽刀轻杖重,但两件兵刃订交,火花迸发,柯镇恶虎口模糊发麻,晓得郭靖这一刀出了尽力,确是至心,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须得依我一件事。”郭靖大喜,道:“大师父但有所命,弟子岂敢不遵?”
这时郭靖仍跪在柯镇恶面前,垂泪道:“七位师父为了弟子,远赴绝漠,弟子纵粉身碎骨,也难报七位师父的大恩。这只手掌获咎了大师父,弟子也不能要啦!”从腰间拔出金刀,就往左腕上砍去。
洪七公缓缓说道:“老顽童受了骗,要跟人家赌赛身子不动。那些奸贼正关键我,你大师父在牛家村外撞到了,护着我躲进了这山洞当中,仗着他毒菱暗器短长,众奸贼不敢强闯,才支撑了这些时候。唉,你大师父为人是极仗义的,他陪着我在洞中拒敌,明显是决意饶上了本身一条性命。”说到这里,喝了两大口酒,把一只鸡腿都塞入了口里,三咬两嚼,吞入肚中,伸袖一抹口边油腻,说道:“刚才打得猛恶,我又失了工夫,不能插手互助,跟你大师父见了面,还没空跟他说甚么呢。瞧他这般着恼,决非为了你失手摔他一交。他是侠义豪杰,岂能如此胸怀狭小?幸亏没几天就到八月中秋,待烟雨楼比武以后,老叫化给你们说开罢。”郭靖哽咽着连宣称谢。
郭靖把柯镇恶从洞中扶出,见师父白布缠头,身穿白衣,不由呆了,问道:“师父,您家里有丧事么?二师父他们那边去啦?”柯镇恶昂首向天,并未答复,两行眼泪从脸颊上簌簌流下。郭靖更加惊奇,不敢再问,忽见周伯通从山洞中又扶出一人,那人左手持葫芦,右手拿白鸡,口里咬着条鸡腿,满脸笑容,不住点头,恰是九指神丐洪七公。靖蓉二人大喜,齐声叫道:“师父!”
他如此依样葫芦的说话原意是凑个热烈,但柯镇恶合法狂怒不成按捺,听来却似成心讽刺,连洪七公一片美意也当作了歹意,大声说道:“你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自恃技艺盖世,便可横行天下了?哼,我瞧多行不义,必将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