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夸你之意。”王述之捻起一粒棋子，笑意流转，“若没有你的提示，我们到处比太子迟一步，岂不但要入彀的份？我瞧着皇上是迫不及待要将豫州牧换人，一旦梁大人被调离，即便我过后查清楚，皇上也不见得情愿再给他调归去。”
半夜，司马嵘睡得含混之际，模糊听到屋檐上敲起了雨点，猛地复苏过来，起家借着暗淡的夜色能够看到窗外一片修竹的影子正随风扭捏，收回沙沙声响。
不让他回荆州最好！
韩经义虽心中愤激，却也想不出更好的体例，现在已然被王氏盯上，他若不将这担子担下来，届时受罚的将会是太子，而本身又能讨得了甚么好？
司马嵘见他满脸愁绪，心中微微一紧，走畴昔问道：“丞相如何了？但是贺礼一案出了岔子？”
王述之不甚在乎地摆摆手，笑道：“哎，不就是破了几个洞穴么？住得了琼楼玉宇，亦住得了草屋草屋，能奢能简方为大丈夫。可贵幕天席地，可赏风烛，可观星斗，岂不是妙哉？你们不要扰了我的雅兴。”
“我打发他们安息去了，明日再清算也不迟。”王述之松开他的肩膀，俯身拾起地上的灯笼，笑道，“今晚我先在你这里住一晚罢。”
司马嵘见他这么有雅兴，心中暗叹，只好应一声“是”，点了暖炉，置了棋盘，二人便坐在榻上开端对弈。
司马嵘眨眨眼，俄然不知该说甚么。
亭台楼阁欲哭无泪，只好替他多添被褥，恐怕他冷着冻着。
王述之笑眸看着棋盘：“此次贺礼一案多幸亏你提示。”
反正全部丞相府都是他的，司马嵘见他连个筹议的语气都没有，无法地沉默了半晌，含混应道：“那委曲丞相姑息一晚了。”
王述之顿时笑起来，一手按在他肩大将他转过身去，掌心紧了紧：“你如何穿得如此薄弱？”
“皇上心疼太子，替他迟延光阴罢了。”
降落的嗓音近在天涯，司马嵘堪堪回神，想退后半步，却发明肩头让他双手按着，转动不得。
“是，部属听内里起了风雨，想起丞相屋顶有两个洞穴正对床榻，便有些担忧。”拐角处冷风更甚，司马嵘拢着衣衿的双手微微紧了紧，抬起双眸，借着夜色只见到不甚清楚的表面。
王述之点头：“嗯，传令下去，马上脱手。”
王述之没推测他应得如此利落，倒是微微惊奇了一番，随即笑吟吟道：“我那床榻淋了雨，眼下被褥皆不能用了。”
说着吹熄烛火，本身也在一旁躺下，刚迷含混糊堕入梦境，就听到内里响起拍门声：“丞相……”
太子朝他看了看，眼底一亮，面露忧色，仓猝道：“韩大人，此事若才气挽狂澜再好不过，若不能，还请韩大人替孤一力承担下来！”
王述之悄悄一笑：“但是担忧我，特地跑过来瞧瞧的？”
司马嵘一颗心落进肚子，随即迷惑地看着他，不知他这么故弄玄虚，究竟葫芦里又要卖甚么药。
“出来得急。”司马嵘望着长廊绝顶，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晴好，想不到夜里竟起了风雨。
司马嵘：“……”
“不知。”司马嵘抬眼看他，“如何了？”
“跑这么急做甚么？”
廊外风骤雨急，一旁的树木晃得短长，司马嵘披垂的墨发随风而起，发丝轻扫肩头，在王述之的手背上、手指间轻拂而过，仿佛不经意间在心底某处留下一道清浅的印迹。
司马嵘只作未闻声：“丞相可要部属服侍宽衣？”
王述之坐起，朝司马嵘看了一眼，见他睡得熟，仓猝起家开门：“小声些，甚么事？”
太子见他踌躇，心中不悦，面上却非常诚心：“只要孤满身而退，才可获得父皇信赖，届时孤必会力保你安然无事！再者说，父皇现在顾忌王氏，必不会叫他们得逞，顶多问你一个办案不严的罪，就算是将你降职，今后孤也会再想体例将你汲引上来。韩大人固然放心！”
司马嵘想起上辈子王氏造反一事，对王豫心胸顾忌，便闭口不言。
王述之眼含笑意，倾身将他指尖的棋子抽出，移开案几，又将他扶着躺下去，替他盖好被褥，盯着他熟睡的面孔看了半晌，低声轻叹：“总算将你磨出困意来了！”
司马嵘垂眸落子，低声应道：“大司马镇守荆州，皇上若掌控了豫州，便能扼住荆州的咽喉，天然不肯等闲相让。”
司马嵘落下一子，抬眼看着他，故作迷惑：“丞相此话何意？”
王述之思虑深远，倒的确令民气生佩服。
王述之语带光荣：“幸亏给你伶仃辟了住处，不然我今晚怕是要无处可去。”
不承诺也得承诺，倒不如利落一些，韩经义暴露笑容，仓猝答允。
“呃……没错！”司马昌恍然点头，又想了想，忧愁道，“吏部尚书虽并非王氏亲信，可与孤也不甚亲厚，此事交由吏部，恐怕我们很难满身而退。”
渐入深夜，烛火将两道身影映在窗上，与内里摇摆的修竹相衬，显得屋内更加沉寂。
而此时，王述之也已回到丞相府，却不换朝服，不入门槛，直直站在院子里举目感喟。
王述之笑起来：“晏清，你在陆子修身边八年，他如何从未发明你的过人之处？”
韩经义捻着髯毛沉吟：“皇上成心偏袒殿下，此事本来胜算极大，可现在被王氏反咬一口，事迹败露，皇上必然因为殿下蒙蔽圣听而心生不悦，为今之计，只能靠我们本身力挽狂澜了。”
司马嵘愣了半晌，心中一紧，披衣下榻，摸着黑仓促忙忙翻开门跑出去，让骤起的冷风灌入衣衿，不由打了个寒噤，脚下却半步未停。
韩经义到底年纪大一些，虽心中惴惴，容色却比他平静很多，拱手回到：“现在不是切磋启事的时候，太子殿下应马上想体例应对才是。”
王述之等了半晌等不到他的回应，朝他看了看，见他谛视棋盘，便转开话头：“你可知贺礼一案如何了？”
“一向盯着，未曾有动静。”
来人抬高嗓音：“禀丞相，太子那边运送贺礼的马车刚到建康，明早就该入城了。”
“陆公子此前偶然宦途，连本身的过人之处都视而不见，天然不会在乎其别人的，更何况，部属本来就甚是平淡。”司马嵘平静说完，抬手指了指棋盘，“观棋不语，弈棋也不该多言才是。”
王述之勾起唇角：“真贺礼呢？”
王述之怔了怔，下认识翻手握住一缕扬起的青丝，见司马嵘抬脚欲走，又赶紧松开，举步跟上。
韩经义听得一颗心差点蹦出嗓子眼，胡子狠狠颤了颤，又不敢辩驳，不由面露难色。
当晚，王述之对峙要入那破顶的阁房安息，亭台楼阁吓得够呛，纷繁出言相劝：“现在天寒，丞相千万要珍惜身子，无妨先去偏室姑息姑息。”说着就要去替他清算床榻。
司马嵘想起上辈子的确如王述之所言，一步迟，步步迟，最后天子只责备太子两句了事，至于豫州牧，换都换了，比如一口吞下甘旨珍羞，哪有再吐出来的事理？
司马嵘听得一愣，不明白他如何到本身这里来了，问道：“亭台楼阁可曾替丞相打扫拾掇偏室？”
进了屋，司马嵘点亮烛火，往榻上添了两条洁净被褥，一回身，双手毫无前兆地被握住，心头蓦地一跳。
司马嵘已有困意，见他兴趣极高，大有再来一局的架式，悄悄叫苦，只好强打起精力，又陪着他对弈半晌，最后实在撑不住，接连错了几路棋，手落棋盘，伏在案上睡着了。
王述之忍着笑，点点头：“唔，言之有理，只是不知方才谁说了一大篓子的话……”
行到拐角处，地上忽现微光，冷不丁一道人影走出来，司马嵘尚将来得及刹住脚步，直直与来人撞在一处，接着便听到“噗”一声轻响，来人提在手中的灯笼摔在地上。
司马嵘：“……”
“皇上压着确实的证据，却说交给吏部去查，你说这是为何？”
司马昌被王述之气得面色乌青，下朝回到东宫，立即将韩经义叫到跟前，压着肝火来回踱步半晌，越想越是心惊，敲了敲手心，回身问道：“究竟如何回事？何时泄漏的风声？为何王氏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一局对完，王述之对劲轻叹：“唉，上回输给你，可叫我挂念了好久，今晚总算扳回一局，面子算是找返来了。”
司马嵘肩上一紧，抬眼直直撞进王述之含笑的瞳眸深处，只一晃神的工夫，地上的灯笼让雨水浇灭，面前那张脸刹时堕入黑暗中。
“唔……”王述之笑意盎然，“惊风乱奏，密雨斜侵，如此夜晚怕是难以成眠呐……不如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王述之头一回听他谈及朝政局势，抬起笑眸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无法叹道：“皇上找借口将伯父留在都城留了数个月，再不放他回荆州，以他那暴脾气，怕是要气坏身子了。”
王述之再次长叹，望着屋顶：“皇上本日怕是气坏了，将我丞相府屋宅漏雨之事忘得一干二净，眼下我又不敢擅自找人补葺，看来今晚当真要挨冻了，真是自作孽啊！”
“这么冷。”王述之握着他的手悄悄捏了捏，很快放开，将中间的衣裳拿过来给他披上，笑看着他，“破了洞穴的是我的屋顶，挨冷受冻的倒是你，这是何事理？”
“唉……那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