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西迁
他们行未几远,果见数十骑晋兵戍卫着一名官员前来。吐欲浑远远瞥见,不由一凛,心说这返来的,貌似是个高官哪!
他们一向走到凉州境内,吐谷浑才说:“我传闻晋之边境,东西万里,平州为其东境,而凉州是其西境,我等既至凉州,差未几有一万里之遥了吧——能够居留了。”因而开端寻觅能够放牧的场合。
吐谷浑经验诸子说:“骆驼虽病,也比马大;牛便饿死,也比羊大。晋虽稍弱,亦非我等所敢等闲反目标——金城、南安、陇西,乃至司马保,我都不惧;然北有凉州张氏,此前曾遣军东援天子,路过我部,我宰牛杀羊接待,汝等看那‘凉州大马’又如何啊?”
吐谷浑又问其他儿子:“汝等觉得如何?”
吐谷浑晓得中国话,从速回礼,并且问道:“未知贵官到来,有失远迎,恕罪。不知贵官是……如何称呼?”
吐谷浑谛视吐延,问道:“汝是如何想的?”
吐延踌躇了一下,答复说:“儿子觉得,晋已老迈,不若胡势方兴,前闻晋军频频挫败,东方地盘多为胡军统统,就连天子也为胡人所擒——我等不如附胡吧,如此则可免除东方之忧,尽力西攻彭氏羌。”
吐谷浑叹了口气,说:“临时也没法可想,只得持续遣使哀告了。即便晋人再不与我官做,以增加权威,安身晋土,除非胡人杀入秦州乃至凉州,我等都不成等闲背晋。晋人或许难以敌胡,若想蹉踏我等,却不难堪啊——本部不敷两千帐,余皆西来沿途收伏的杂胡,若逢强军,必定离散……且我近闻晋军在大河上击败了胡王刘曜、胡太子刘粲,可见两国相争,非三五年而能真正分出胜负来的……”
正说着话呢,俄然有人跑来禀报,说有晋使来至部中,请见大人。吐延皱眉道:“秋草渐高,牛羊将肥,晋人必会前来索要贡赋——果不出我前日所料啊。”吐欲浑横了他一眼:“身处晋人地盘,又能如何?汝觉得若附了胡,胡人便不会索要贡赋么?”抬手号召慕利延:“母舅可随我前去驱逐。”
伸手朝南边一指:“晋之陇西、南安二守,在三百里外,再二百里,有南阳王司马保……”再朝北边一指:“金城郡距我不到百里,再往北是强大的凉州张氏——这几家倘若伶仃来攻,我等另有周旋余地,但既同属于晋,一旦结合起来,我等必败无疑啊!”
吐延问道:“我知大人之意,晋与胡皆为当世大国,我等恐怕历三五世都难以与之拮抗,而必必要有所凭借。那么是附晋为好,还是附胡为是呢?”
所部颠末河套水草丰美之地,仍然不肯逗留,持续向西。当时候故汉上郡、朔方等地诸胡杂处,虚除权渠尚未能加以统合,铁弗乌路孤(刘虎)也未曾西渡,是以不但没人勇于禁止这支慕容鲜卑,反倒有很多小部族要求凭借,跟从着吐谷浑持续西行。
吐谷浑说不是的——“我只为与汝等说,伶仃一部,轻易颠覆,世人同心,才难以摧折。我已垂老迈矣,须发皆白,不知何日便将蒙上天所召,一旦逝去,但愿汝等一叔十九侄能够戮力同心,不生龃龉,部族是以才气永久安定。”随即喝令宗子慕容吐延:“汝当敬奉舅祖,如同敬奉我普通,亦当珍惜兄弟,如同珍惜本技艺足普通,只要如此,我才放心将大位传承于汝。”
仓猝迎上前去。劈面的晋官下得马来,拱手作揖道:“足下想必便是慕容吐谷浑先生了。”吐谷浑尚未受晋册封,无官无职,若在鲜卑部中,风俗上称呼首级为“大人”,但大人在中国,则是对直系长辈(主如果父、祖,偶有以之称呼叔、伯辈的)的敬称,必定不能这么叫啊,故此便只得“足下”、“先生”了。
“是以汝不必心急,只要善保所部,续传子孙可也。且本日之势,劲敌环伺,若徒恃勇力,反易使部众颠覆、离散,不成不虑啊。”
甚么服色、印绶,他天然是搞不懂的,但晓得晋人文戴梁冠,武着皮弁。面前这个清楚是文官,冠上二梁——按规定天子五梁,公侯三梁,卿大夫千石以上二梁,其下独梁——之前从各郡跑来打交道的,多为只戴巾帻的小吏,最多不过戴独梁冠,可见此人身份大不普通啊。
“西戎校尉游遐,字子远。”
诸子回想一下,尽皆惊悚,只要吐延说:“摆布不过两千骑,我亦一定不能敌……”
随即吐谷浑又朝东方一指:“我等来时之路,有虚除的权渠,近闻他归降了胡王刘曜。再加上早已附胡的铁弗乌路孤,倘若合兵西来,我等又当如何抵抗?故此目光不能仅仅看到身前的氐、羌,还当看到百里、千里以外的晋、胡!”
慕利延道:“天然是附晋,从慕容先大人(涉归)在时,便向晋国天子进贡了呀。”
慕利延问道:“哪来的劲敌?莫非汝在担忧枹罕的彭氏羌么?”
吐谷浑摇点头:“母舅的目光,未免看得太近了。当世的强国,唯有晋、胡和我鲜卑,幸亏三家内部分歧,对外相争,才有我等离群孤雁落脚的机遇。但是我等若一心兼并氐、羌,却获咎了晋、胡,祸害必定连缀无穷。”
某次两部马群相斗,慕容廆趁机翻脸,怒斥其兄说:“先公分汝部众,就是要与本部相区隔,为何不肯阔别,偏要挤在一处,导致马斗?!”吐谷浑答复说:“马是畜牲,相斗乃其本性,为何要责备仆人呢?”晓得兄弟不能相容,干脆——“汝欲我远去也可,我当去汝万里以外,不相来往。”
终究他们从凉州南部又西进到秦州西北部,来到南安、金城、陇西三郡的交界处,逗留下来。颠末长途迁徙,所部不但没有缩水,反倒并合沿途氐、羌等杂胡,收缩到五六千帐,今后游牧于洮水以东地区,并逐步向洮西挺进。
因而吐谷浑就带上自家的部众,分开辽东,向段氏借道,一起西行。边走边牧,约莫半年以后,来到了拓跋鲜卑的牧场,遭到拓跋猗卢的美意接待。猗卢恳请吐谷浑留下,吐谷浑却说:“我曾对天发誓,要分开自家兄弟万里之遥,现在路程尚未过半,岂可食言呢?”对峙西行。
颠末近二十年的生长,所部日渐强大,但是吐谷浑本人却另有隐忧。某次他把十九个儿子,以及母舅慕利延——实在年龄比吐谷浑还小——全都呼唤过来,让他们各自折断一支羽箭,拋在地上。然后又交给慕利延一捆十九支箭,命他折断,慕利延费了老迈的劲儿,底子难以胜利,就说:“我知汝意,是要我不得凌辱甥孙们也。”
吐谷浑瞪眼道:“汝觉得张氏只要这两千骑么?我等但见其东去,不见其西归,传闻仍在长安戍卫天子。倘若汝只要两三千骑,可肯使其半数悠长滞留在外,而不归乡?则凉州尚存大马,一定小于此数五倍!”
吐延躬身答道:“大人放心,我必当恭敬舅祖,珍惜兄弟,内抚部众,外破杂胡,使我部日趋强大,终将不弱于奕落瑰也。”
吐谷浑摆摆手,命儿子们温馨下来,然后对吐延说:“我看汝是痛恨叔父,故此奕落瑰附晋,汝便需求附胡吧。”吐延难堪地笑笑,却并不辩白。
慕容吐谷浑,乃是辽东鲜卑前首级涉归的庶子,今首级奕落瑰(慕容廆)的异母兄长。当初涉偿还在的时候,分给这个庶子一千七百帐,比及涉归归天,慕容廆继位,兄弟二人之间渐起龃龉。
吐谷浑瞪了瞪眼睛:“彼虽与我不睦,赶我至此,毕竟是汝叔父,怎可呼其小字?辽东昔日便有上万帐,克日听闻又与拓跋夹攻辽西,篡夺了段氏很多草场,想必势更薄弱,我等岂可对比?”
听他这么一说,吐延也有些惊骇了。慕利延反倒转过甚来,帮吐延说话:“我等今在晋人地盘上,自当附晋,但是吐延所说,也有其事理。汝曾多次遣使向金城等郡,乃至上邽南阳王处,去求请官职,晋人却都不睬,只知索求贡赋,或要我等出兵互助。若不与羊吃草,而欲其产奶;不与马料豆,而欲其驰骋,这不是过分度了么?”
世人群情纷繁,有人说附晋为好,有人说附胡为好,莫衷一是。
顿了一顿,又说:“昔我西迁之初,汝尚年幼,在我度量当中。分开辽东后,我日行一顿,一顿八十里,数顿后,汝叔终究悔怨,使长史乙那楼追我。我答之曰:‘卜者曾说,先父二子,都将有福泽传以后代。但是我是庶子,岂有与嫡子同时髦盛之理啊?现在因马斗而相别,此必上天之意也。乃可尝试驱马向东,若马肯还,则我亦还。’但是马群东行不到三百步,便即大啸,转头向西,我是以不肯归也。且与人说:‘吾兄弟子孙,皆应昌隆。奕落瑰可传至曾孙、玄孙,而我或将至曾孙、玄孙,方始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