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非我族类
裴该点头:“想来是了。”按照史乘记录,蒲洪是因应谶言,说“草付应王”,并且其孙永固(苻坚)背上也有“草付”二字,以是才改姓为“苻”的,公然这事儿不靠谱,大抵是厥后苻坚本身编造出来的谎言。因为《三国志》中即明白记录有氐酋苻双、苻健(与前秦景明帝同名),可见此姓早有,苻洪确切有能够改姓,但直接跟了别人的姓儿,就根基上属于天方夜谭了。
不蒙羌不肯迁徙,就此掀起了兵变,但被陶士行率兵很轻松地便讨平了,屠其大半,孑遗索系南下,发给荔非羌众为奴。
游遐提到的氐人第三股大权势,在略阳郡内——估计就是当年杨飞龙没能带走的那些——陇城四周,传闻和陈安干系不错。陈安初据陇城时,部下尚不敷千人,若无外族为依托,估计张春等人早就瞒着司马保私行出兵,去把他给完整剿除了。
裴该与裴嶷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浅笑。裴该是以就问了:“我欲使子远奉命,镇抚氐、羌,使不为祸,且助朝廷,子远可敢为否?”游遐当即拱手请命:“遐必不负明公所托!”裴该说好,想了一想,又道:“氐、羌中另稀有人,子远且为我寻访之……”
武都郡西有宕昌羌,操纵地形之便,盘据自雄,不过——游遐说到宕昌羌,脸上略略透暴露一丝诡异之色:“传言说,彼处晋、羌混居,其酋姓梁,本为晋人,且为乌氏的别支……”说不定还跟梁芬有亲戚干系咧!
裴该对游遐解释说:“我闻传言,此三人皆为氐、羌中健者,或能为我所用;即不能为用,亦当监督之,使不为祸——子远且为我访来。”
“是以遐不肯明公妄屠氐、羌,为屠氐、羌与屠中国人,差别几希?”
随即陶侃便行文向长安具奏,裴该为此特召裴嶷、游遐前来,商讨有关稳定雍州境表里族的办法。他开口就说:“诸将皆劝我屠尽氐、羌,免为胡寇所挟……”
“……昔前汉之许南匈奴出境,及魏武分其为五部,散居司、并之间,是为免除内乱。氐、羌则分歧,其入于中国也,多为魏、蜀相争,各徙其众,以充分本地……”
裴该微微点头,心说我明白你的意义,确切后代也有研讨,氐族、羌族和汉族所用说话,都同属于汉藏语系。
按照《汉书》所载,氐人本来居住在武都郡内的武都、河池、平乐、嘉陵等地,大抵相称于沮水和西汉水的上游地区。汉武帝起首斥地西南境,元鼎六年置武都郡,就此将氐人归于辖下。元封三年,氐人叛汉,武帝遣军击败之,将其部分北迁于酒泉郡——氐人就此进入了凉州。
游遐说我晓得一些——“安宁郡内有卢水胡,别名彭卢,昔贾彦度盟之以破刘曜,复长安,然旋疑其酋彭荡仲与胡有轻易而杀之,荡仲之子夫护乃攻杀贾公,受刘聪任为伪梁州刺史。彭卢品类庞大,有其本族及胡、羯、月支、氐、羌,乃至很多晋人。
杨飞龙本居略阳郡内,晋武帝时受封假(代理)征西将军,即以此号堆积部众,将四千家南归先人所居的武都郡,在仇池地区立国……
不蒙羌首要居住在郃阳和大荔两县的交境处,也就是冯翊郡北部高地与南部平原的分界地区,此前刘曜南下,挟裹了很多羌人参军,其他的大多逃入岭谷当中,还余两千多户。陶侃被授予了“前部督”,主掌冯翊、北地军过后,恐怕这些羌人藏匿僻野,不便办理,就筹算把他们迁至大荔以南,与另一部荔非羌相归并。
东汉前期,西羌为乱,混乱纷争的局面一向持续到三国,如前所述,魏、蜀两都城在边疆线上大搞移民,不但仅是氐人,羌人也被拆分、迁徙,漫衍于各郡国以内——详细颠末,则不必赘言了。
最后游子远总结说:“西戎与北胡分歧之处有三。其一为言语分歧:氐、羌所说,与我等大同小异,且混居既久,其人多能操中国言词……”
接下来再说“羌”,羌人的汗青比氐人还陈腐,能够说源于中原民族建立之初。“羌”字的本意,就是牧羊人,可见最后属于游牧民族。按照后代的研讨,周、羌很能够同源异流,周之先祖后稷为有邰氏的姜嫄所生,而“姜”字本义即为牧羊女,很能够有邰氏即为羌人之一部。至于大名鼎鼎的太公望姜子牙,也能够本为羌人,或被周人封于羌中。
第四股大权势在扶风海内,泾水以北,其酋齐万年曾经掀起过兵变,还阵前攻杀了晋建威将军周处,旋为左积弩将军孟观率宿卫禁军所灭。但是齐万年虽败,其族犹在,并且传闻现在首级也是一个姓齐的——是否跟齐万年有亲缘干系,那就不清楚了。
裴该笑着摆一摆手:“子远所言是,我知之矣。且我本无尽屠之意——殛毙布衣盈万,此等罪过与胡寇、羯贼何异?且彼辈多奉晋朔,若恃强而凌,是为渊驱鱼,迫使彼等从胡矣,况乎殛毙。不过……”他捋了捋日趋增加的髯毛,皱眉问道:“我初履关中,实不明氐、羌之情状,子远能够为我讲解一二啊?”
第五股大权势,就是在故汉上郡辖区内,现在氐、羌数万户,都为虚除部的权渠所掌控——刘曜固然遁入了上郡,现在倒还并没有传来他和虚除起抵触,动兵器的动静,估计是找了个小角落,且得舔吮一阵子伤口呢。
游遐拱手道:“末吏见地陋劣,唯久居关中,于氐、羌情状,略知一二,可备明公参详——氐、羌者,即古之所谓西戎也,本居秦、凉、梁、益四州偏僻处,与国人混居……”就此开端侃侃而谈,起首说“氐”。
再往南,阴平郡内有仇羌和邓至羌。上述各部,全都拥众在万户以上,其他散居各郡国的数百上千户羌种,则不必一一先容了,也必定不敷为患。
裴该想让游子远找谁呢?当然都是史乘上留下名字来的猛人啦:一个是蒲洪——也即苻洪,前秦太祖;一个是姚弋仲,后秦建国之君姚苌之父;一个是吕婆楼,其子吕光建立了后凉国。
裴嶷瞟了游遐一眼,心说文约话还没讲完,你那么焦急干吗?游子远也反应过来了,本身刚才的行动过分无礼,仓猝避席向裴该道歉,然后说:“当然,氐、羌易为胡寇所裹胁,本身也亦为乱,犁其庭而扫其闾,屠其男而奴其女,最为简练。但是今止雍州境内,各部氐、羌,乃至别部杂胡,即不下三五万众,秦、梁、凉三州,乃至故上郡中,更较之十倍不止,岂能等闲屠尽啊?一旦屠其一部,其他必定惶恐,恐将一时俱起,若明公受彼辈牵绊,刘粲、刘曜必将趁虚而入——还望明公三思。”
游遐躬身领命。裴该随即又问:“雍、秦二州内,杂胡甚多,非止氐、羌,子远另有所知否?”
“自陇西枹罕而至凉州南部,近有鲜卑来此,其酋名为吐谷浑,乃辽东慕容廆之庶长兄,分一千七百家而西徙,途并氐、羌,其势渐大,亦不成不防备之也……”
建兴四年六月,冯翊郡内的不蒙羌部策动兵变。
别的凉州也有氐人,过分悠远,游子远就不清楚了。
当然啦,对于这些后代的研讨服从,游子远是不清楚的,他所按照的是当时风行的说法,云羌人实为三苗之裔、姜姓别种,本居南岳,及舜放四凶,乃迁之于西陲。先秦期间的西方各戎部,比如甚么犬戎、义渠、大荔之戎、陆浑之戎等等,据游遐猜想,也都应当是羌种或者与羌人有所关联的少民,此中很多都逐步融入了中原民族。残剩的羌人首要居住在河、湟地区,逮至汉朝,分而为三,即越巂郡内的“牦牛种”、广汉郡内的“白马种”,以及武都郡内的“参狼种”。
“……其二为习性分歧:胡人多游牧,驱牛羊而逐水草;氐、羌则多定居,识耕织,于河谷中开荒垦地,即对朝廷的进献,亦多以稼物为主……”顿了一顿,游遐弥补说:“氐之农者比于牧者,为九与一;羌较掉队,其农者比之牧者,为三与一。据末吏所知,境内氐种平常起居几与晋人无异;秦、雍、梁三州诸羌,大略亦然——至于凉州及故汉上郡内的氐、羌,则不敢妄言也。”
据游遐所知,现在的氐人权势首要有五:一为巴氐,就是被蜀汉迁入汉中、巴郡的各部,李特兄弟父子率之掀起兵变,终究奄有巴蜀,建立起了成汉政权;二为武都郡内土著,以仇池为首,并合下辩、河池各部,其酋杨飞龙自号辅国将军、左贤王、仇池公。
颠末汉末动乱,关中、汉中等地,人丁死伤流散,则乏人不能足食、乏人不能足兵,那还如何对峙争雄啊?以是北有杨阜、郭淮等,南有诸葛亮、姜维等,都三天两端地把缓冲地带的氐、羌往本身海内掳。这也正说了然氐、羌多数是能够开开荒地,停止农业出产,顺利融入中国封建经济体系当中去的。
游遐辩驳说:“枭獍之徒,晋戎皆有,兵变之事,遍起不穷,为朝廷衰弱故也。畴昔若非关中荒乱,流民南逃,兼之赵廞、罗尚等辈镇抚不力,李特焉能于蜀中成事?氐、羌一部既能为朝廷编户齐民,则假以光阴,如明公所言,除其豪酋,散其部伍,多数自能归化中国,比之胡羯,易为多矣。且今胡、羯为我之大敌,若我恃强以凌氐、羌,恐彼与胡、羯相合,则关西永无宁日。何如临时皋牢之,且待天下大定,再缓缓而图不迟。”
裴该以目光相鼓励,游遐便即持续说下去:“其三,为其心分歧。当然汉末西羌为西陲之患,逮至我朝,则唯齐万年一家之叛耳,至于氐种,仍多尊奉我晋正朔……”当然了,这是就雍、秦、凉三州辖境内的氐、羌而言的;故上郡的氐、羌,每两属于晋、汉之间;梁州的氐人都已然僭号称国了……
现在游遐所晓得的羌部,雍州境内唯有冯翊的不蒙和大荔——不过估计不蒙羌之号,自此灭亡。秦州境内,较大的羌部有南安郡的赤亭羌、陇西郡的莫折羌和无弋羌——实在三部隔着不远,都居住在渭水上游谷地。别的陇西郡西部,汉末宋建所盘据的枹罕故城,传闻也有羌人活动,因为过分悠远,游遐并不清楚内幕。
——所谓“荔非羌”,传闻就是当代大荔戎的后嗣。
裴该边听边点头,这个杨飞龙他天然是晓得的,乃是所谓“前仇池国”的建国君主。东晋南北朝期间,仇池及其周边地区,前后建立过前仇池、后仇池、武都、武兴和阴平五个盘据政权,终究为北周权臣杨坚所灭——能够说几近纵跨了全部汗青期间。
游遐乃至还弥补说:“氐、羌除几大部外,散居者多已编户,等若晋人矣。”很多都直接上了官府的户口名册,那跟晋人另有甚么辨别啊?
游遐闻言大吃一惊,连连摆手:“千万不成!”
逮至汉末,氐王阿贵、千万等迎马超而叛曹操,被夏侯渊击败,千万即随马超迁入汉中乃至蜀地,归降刘备。刘备攻入汉中后,魏武都太守杨阜强迁境内汉、氐、傁等万余户入于京兆、天水、南安等处。而后魏、蜀争夺陇上,各将氐人从边疆地区掳归纵深,就此各部散居于全部西陲,北到酒泉,南至蜀郡,东到京兆。
裴该用心提出反问:“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彼等操中国言语,莫非刘曜等辈不能么?即彼等能耕作,据我所知,平阳的胡人亦多有处置农耕者。此时名虽附之于晋,实在不过归从各守相、豪强罢了,并不从朝廷号令,则一旦有枭獍之徒攘臂而起,异日必为大患啊——巴氐之事,就在面前。”
游遐略略沉吟,便道:“未曾听闻有此等人,然……略阳氐酋有苻洪,得非明公所求之蒲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