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龙套的漂流奇遇(四)
卢志父苦笑道:“范阳以西是燕国,然后北平、辽西、昌黎,过了昌黎才是玄菟……”
陶德接过信来一瞧,只见封皮上写着:“书呈二兄大君足下,弟宪谨奉。”
裴该命令各级军吏都必必要熟谙字,这个端方天然也施之于身边的部曲,乃至于奴婢,以是陶德现在已经不是文盲啦,算比较高档的半文盲。信封上全都是常用字,他天然能够熟谙,并且大抵能够了然此中的含义——这是裴宪让他送信给一个叫“大君”的人,此人排行第二,裴宪称之为“兄”。
对于王浚的脾气,陶德本人天然是不清楚的,但裴该通过传闻其名,以及浏览后代史乘,却大抵晓得这位王大司马是个如何的货品。故此临行之前,他就详细地向陶德先容了一番,叮嘱说王大司马多疑、倨傲、忌刻,见面以后,他如有所问,你可千万要谨慎应对啊。乃至于还摹拟了一番对谈情境,对于王浚能够会提甚么题目,陶德该当如何答复,全都给出了预案。
二人说了大半夜的话,这才疲惫睡去。翌日凌晨出发之际,“拓跋先生”又来找到陶德,递给他一封信,说:“这是裴公通过枣将军,密遣人送来的,要汝送到辽东去——恰好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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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深一层发掘,为甚么本来与中山刘氏相依如同唇齿的拓跋部会转而帮忙王浚呢?并不但仅因为王浚给出了充足的好处,更首要一个启事,是就在四个多月前,拓跋部内产生政变,拓跋猗卢为其宗子拓跋六修所弑杀!
但是没想到王浚压根儿就不问,直接把陶德打收回来了。陶德固然无学,并且见地陋劣,但天生就有点儿小聪明,他在裴府入耳了裴宪和枣嵩的对话,判定前后因果,就此得出结论:那俩位老爷都是不肯落跑的。因为王浚对他们并不好,普通人早就应当存了分开之心,既然畴昔不走,必然别有来由——比方说没有可落脚处,或者怕事情败露而为王浚所害——如此想来,你再如何游说,恐怕也没蛋用吧。
陶德问卢志父,我们现在该如何办?卢志父答道:“也只得临时跟从鲜卑人往辽东去了,等脱出虎穴,再筹对策。”随即关照陶德:“卿可言我也是从徐州来的,千万休提临漳之事,奉求,奉求!”
当初郗鉴保举卢志父到幽州来,一则因为他客籍就是范阳,对于故里的环境能够比较熟谙,信赖能够操纵更多的手腕和渠道去游说裴宪、荀绰;二来卢志父向来胆小,又急着往上爬,应当情愿冒此风险。至于他的行藏会不会被人看破,郗道徽还真没有考虑太多——毕竟卢志父在临漳只是个小角色罢了,才刚升任主簿,谁会在乎一个小角色呢?
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前后走了将近一个月,途中颠末陶德和卢志父等人的几次窥察,套取谍报,终究大抵体味到了这些鲜卑人的任务。
陶德一撇嘴:“我料先生即便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也难摆荡二公之心啊!”“天花乱坠”本来是佛教用语,但是裴该曾经不止一次用过这个后代才有的词儿,故此陶德便记着了,还随口道出。卢志父听着不由一愣,但大请安思,他天然能够猜获得,因而便问:“卿何故知之?”我不跟你讲求词汇,光问你的设法,你如何晓得我说不动裴宪和荀绰呢?
因而卢志父就把刘、王两家间的龃龉,以及拓跋鲜卑和中山刘氏的干系,择其扼要,对陶德讲解了一番。陶德皱眉问道:“先生随我到幽州来,公然是来做特工的么?”卢志父说倒也算不上特工,应当说是“说客”——“奉刘将军之命,本欲劝说裴、荀二公弃暗投明,归我刘氏,不想……唉,尚将来得及开口……”
卢志父安抚陶德道:“此去慕容部,本就在辽东之北,比及了那边,距玄菟便不悠远。罢了,我也随卿走这一遭吧。”贰心说从辽东折返,千山万水,本身又不熟谙路程,可该如何回临漳去呢?如果能够恳请玄菟太守派名领导相伴,或许就比较便利一些了吧。归正我必定要被迫走得很远的,也不在乎多走几百里地了。
陶德和卢志父无法之下,只得临时接管了“拓跋先生”的“美意”,领了顶帐篷安设下来。陶德见四周无人,便抱怨卢志父道:“先生此番,但是害苦了我啦!”卢志父也不由苦笑:“谁想这范阳另有识得我之人……”
卢志父忍不住插嘴:“为德不终。”
“天爷啊,这很多远哪!”
“拓跋先生”一拍大腿:“恰是!故此暂不成纵放,汝等若想逃,我便命人封了汝等的口,绑了汝等的手,嘿嘿嘿嘿~~”
拓跋部的使者,便是那位“拓跋先生”,名字很简朴,叫做拓跋头。他是拓跋王族出身,和代王、大单于拓跋猗卢本是亲眷,只是干系比较冷淡罢了。听了王浚的建议,拓跋头就表态,说都是鲜卑一族,不如我去帮大司马你联络吧,本家之间比较好说话,你只要帮手前程费就成啊——就此才有了这趟辽东之行。
这会儿,陶德、卢志父二人,以及临漳派出来的领导、护兵们,也全都做拓跋鲜卑人打扮,倒幸亏这一族风俗辫发——“拓跋先生”是例外,也不清楚是天然秃呢,还是因为别的甚么启事才剃了秃顶——是以陶、卢固然身为中国人,倒并不架空换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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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源在去岁王浚联络辽西鲜卑段部南下,攻打石勒,成果不但败北,段末柸还和石虎约为兄弟。今后今后,段氏固然仍旧尊奉王浚的号令,但王浚一提打石勒,段疾陆眷便即点头回绝。王浚心中愤恨,就卑辞重币去联络拓跋部,奥妙请兵,欲待攻伐辽西。
卢志父想了一想,答复说:“《易经·履卦》有云:‘武大为于大君。’此人能够单名一个‘武’字。玄菟太守名为裴武,莫非是指的他么?”
再说了,卢志父虽丑,平常见惯了也便不觉得异,郗鉴百密一疏,就没想到此人的边幅竟然那么刺眼……当然更想不到,王浚亲信大将祁弘竟然认得他,并且无巧不巧,劈面撞见,还禀报了王浚。
要晓得很多草原民族都是有髡发风俗的,有的剃去顶发,有的剃去额发,另有的更加古怪,保存顶发,却剃光周边一圈儿……《孝经》中说:“身材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蓄发结髻则是中国人的遍及风俗,以是剃发就划一于受刑——历代还确切都有“髡刑”——若非如此,前有曹操,后也裴该,也就玩不出“割发代首”那一套花腔来啦。倘若改换衣饰而必须剃发,估计不管士人卢志父还是百姓陶德,全都不肯承诺。
拓跋部的政策因为大单于换了人而有所变动,从伶仃搀扶刘琨,转而想在刘、王之争中两属取利,是以王浚遣人过来,献上大笔粮秣物质,这么一游说,拓跋六修当即便派出远房族兄拓跋头,带领使团来到幽州,跟王浚商定动兵的时候。
一行人跟从着拓跋鲜卑的步队,分开涿县,一起向东北方向行去。于路倒也无惊无险,鲜卑使者、部下不下百人,还带着战马、驴骡三百多匹,被他们裹胁在中间,想要半途落跑也是没甚么能够性的——不过这只是卢志父的期望罢了,陶德倒没想着逃窜,他还得去玄菟送信呢。
刘氏与王氏不睦,天下知闻,两边隔得又不是很远,裴、荀二人若想分开王氏,最好就是投奔刘氏,倘有此心,石勒还没插在中间的时候便能够跑啦,何必比及明天?
陶德闻言,不由恍然大悟,说:“必然是了!”都是裴家人,让本身帮手送封信很普通啊,只是——“玄菟在那边?”
陶德连连摆手:“小人奉了我家使君之命北上送信,既然送到了,便当返回徐州。还请先生将我等送出城外,便放我等归去吧。”
方才在裴府上,枣嵩三言两语,打算已定,不容贰言,陶德也有点儿吓蒙了,没敢多问,等来到这处宅院,一看身全面都是鲜卑人——固然同为外族,匈奴和鲜卑毕竟是分歧的,鲜卑各部还都一向接管晋朝的册封,是友非敌——终究大着胆量,开口扣问。卢志父却仍然闭口不言,因为他是中山刘氏的部属,这群拓跋鲜卑背刘而从王,其事诡谲,说不定一旦晓得本身的身份,就会想要杀人灭口哪!
卢志父也感觉这是最好的成果,便即睁大眼睛,紧盯着“拓跋先生”。“拓跋先生”却一点头:“枣将军叮咛,要将汝等一并带去辽东,然后才肯放——我也不知汝等做了些甚么,王大司马要派人捕拿,即便出得城外,也是幽州地界,若被擒了归去,我这不是、不是阿谁为德啥来着……”
卢志父听了他的话,不由捻须感喟:“卿所言,也似有理——公然是裴使君的部曲,强将之下,本无弱兵。”
幽州东部、北部,并不但仅只要段氏一支鲜卑部族,别的在段氏之北另有宇文部,段氏之东另有慕容部,权势固然比段氏为弱,也都有胜兵数万。王浚恐怕拓跋部远来怠倦,难以攻灭段氏,就和拓跋部前来联络的使者商讨,筹算说动慕容部互助——宇文部和段氏的干系比较好,就不必前去碰钉子了。
还是担当人之争的老戏码,拓跋猗卢偏疼季子拓跋比延,筹算废长立幼,因而拓跋六修便悍然起兵,把老子和兄弟、庶母全都给宰了……
陶德眨眨眼睛:“这是为何啊?”
刺探清楚了这些动静,卢志父不由慨然长叹:“拓跋背盟,诚恐晋阳难以耐久……”就此起了异心。
裴宪是裴该的长辈,既然有命,陶德不敢不该,题目这“大君”到底是谁啊?也没有本名,也没有地点,我该上哪儿投信去才是?扣问“拓跋先生”,对方也不清楚,就只好拿返来再问卢志父。
陶德答道:“我家使君常说甚么君待臣如寇仇,臣待君如草芥……用人便当不疑,先生自外而来,才初见裴、荀二公,而枣将军便恐此事缠累到二公,可见王大司马生性多疑,不信赖部属。既然如此,在他麾下仕进,另有甚么意义啊?二公若肯相弃,早便能够走啦,何必再比及先生特地跑来劝说?”
“拓跋先生”见他不开口,也不再理睬,转过甚去处陶德解释:“我等奉了大单于之命,前来幽州与王大司马议事,完了还要前去辽东,去联络慕容部。枣将军叮咛,汝等便跟班于我,一并到辽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