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龙套的漂流奇遇(六)
陶德答道:“小人本是徐州裴刺史部曲,受命北上送信与裴公景思,裴公又遣我到玄菟来。现在任务既成,便当兼程南下,返回徐州缴令……”
海边门路固然泥泞难行,但是处所官府的权势常常难以企及,这将近两百人又不怕甚么零散盗贼,安然系数能够相对大一些——不然路上横着那么多权势,若被王浚的人发明,说不定就拦下来了,若被石勒的人发明……很能够连小命都保不住!
前岁一场蝗灾,曹嶷整整两年都没能缓过来,固然兵将四出,到处劫掠,但是见到邵续的灯号,便即纷繁遁藏——这个大敌临时还招惹不起。是以裴嶷一行人乃得顺利度过淮河,到达淮阴。
转头瞟一眼裴武,裴武会心点头。裴嶷便即叮咛:“带他下去,好生接待。”我们兄弟俩就此事还得要好好商讨商讨。
倘若陶德只说自家刺史名叫裴该,说不定裴武兄弟还当是同名同姓,既然连表字都点出来了,连名带字全都反复的能够性就太低啦——此必裴頠次子无疑也。
从裴该被俘开端提及,一向到南逃江东,再中流击楫,北据淮阴,这一大段故事讲下来,足足半个多时候,听得室表里的裴氏兄弟、父子四人——裴湛也跑到门边,傍着兄长一起聆听——无不瞠目结舌:我靠这也太盘曲古怪了吧!
好不轻易说完,陶德连嗓子都快哑了。裴嶷叮咛:“与他一碗水喝。”随即转向兄长裴武:“阿兄觉得,此言可托否?”
也正因为如此,裴嶷听得将信将疑:才二十出头一小伙子,畴前也没见他有多聪明,竟然能有这般志向,如此能为?莫非说,是裴頠在天之灵的护佑吗?不对啊,就算裴頠本人,你让他管理一州是必定没题目的,但他不懂兵戈,就不成能设甚么“空城计”吓退胡兵,还能够顺利剿除境内各家坞堡……
邵续点点头:“本来如此。说到裴使君,前日适有信使前来,与续连通,但愿将来能够南北夹攻曹嶷,光复青州……”当下摆宴,美意接待了裴嶷一行人,然后还派兵护送他们直到黄河南岸,乃至穿过了曹嶷的辖区。
裴武也甚感迷惑,说那便唤他出去,详细扣问一下吧,恰好我们也能够探听一下比来南边的情势。
裴武病情几次,又缠绵了将近一个月才始闭眼。这段时候里,陶德和卢志父等人就一向被迫呆在玄菟郡府,即便归心似箭,人不放你走也莫可何如。好不轻易等裴武挂了,裴嶷主持丧事,把兄长火化了,盛殓好他的骨灰,这才正式向陶德流露,说我们叔侄要跟你一起南下,去投裴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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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嶷也不由莞尔,随即问道:“阿兄觉得可行否?”
裴宪让陶德带信给裴武,根基内容公然是为崔毖说好话,但愿裴武兄弟能够从命这位新任平州刺史,尽能够地赐与帮手。
陶德就如许被领进了寝室,就在门边伏身下拜。裴嶷问他:“汝非裴景思从人么?令主何人?”
不等陶德答复,裴武先说了:“贤弟,文约小阿开三岁,计其年齿,也当冠矣。他少年即拜南昌侯,且有尚主之议,则身任一州刺史,并不奇特啊。”
“弟心中另有犹疑,还请阿兄教我。”
裴嶷仿照兄长的条记署了名,便将手札递给等在门外的裴开,要他交还信使,送回涿县去。但是裴开分开不久,便又原信拿了返来,皱着眉头说:“那信使却不肯接,说他本非景思叔父部曲,还需返回徐州缴令……”
裴嶷当即打断裴武的话:“阿兄之言,愚弟服膺。兄若不讳,弟便率二侄护兄棺木南下,若文约不成辅,则送二侄前去江东,投附琅琊大王,弟再另觅去处可也。弟尚在丁壮,不怕蹉跎!”
在获得裴武的承认以后,裴嶷就取过笔来,请兄长签订。但是裴武手臂颤抖,五指都很难屈伸,颤抖了老半天,最后只好说:“还是贤弟代我署名吧。”
陶德心说那话提及来就长了……幸亏这一起上,他已经多次向卢志父、拓跋甲等人报告过,本来被勒令背诵的那些句子,颠末几次练习,早就熟极而流了,当即拱手禀报导:“小人乃自江东跟随我家使君,但是使君此前事迹,亦很有所闻。昔日使君从东海大王分开洛阳,出镇于项,东海大王崩后,羯贼石勒亲率精兵掩袭,破我晋师于苦县的宁平城……”
在王浚看来,崔毖只是本身的代理人罢了,则崔毖牧守平州,就如同自家把握了平州普通,天然但愿各郡国守相都能拱手佩服——不是归从崔毖,而是归从本身。是以他曾经表示过裴宪,说你无妨写封手札给裴武兄弟,帮手我和崔毖说说好话吧。
裴武眨眨眼睛,表示承认,但随即就说:“都是本家兄弟,言辞切莫狠恶。”裴嶷说我晓得了,当下回身步至书案前,提起笔来,一挥而就,然后再到病榻前读给裴武听。复书的大抵内容,是以裴武的语气,说本身病势沉重,恐怕已经帮不上崔使君甚么忙啦,至于兄弟裴嶷,还要请他扶着本身的棺木返乡,玄菟、昌黎之政,崔使君能够自取,就恕我等先告别了。
裴开提大声音答复道:“刚才已向叔父禀报,彼从徐州来。”
但就目前情势来看,王浚篡僭只是时候题目罢了,到时候本身是否要推戴他呢?倘若推戴,平生清名化作流水,若不推戴,就怕步了霍原的后尘……最好本身杂在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地推戴,不去拔这个尖儿,或答应以逃过骂名吧。
病榻上的裴武闻言,双睛不由微微一亮,喘着粗气问道:“莫非传言不实,正威(裴盾)仍在徐州为刺史,并无降胡事,且并未为胡贼所害么?!”
裴武略笑一笑:“万里外事,如何判定?但是裴文约驻守徐州,且似有规复之志,应不会假。”
在他们想来,陶德这类大老粗,必定是不如何会说话的,之以是言辞顺畅,应当是曾经多次向人吹嘘过自家使君的丰功伟绩而至,熟极而流罢了。主家之事,部曲不成能全都清楚,必定非常事迹,最多能说七分——他们就料不到,实在裴该的非常事迹,能够拿出来在人前夸耀的七分,已经全都通过陶德的嘴,陈摆在平州的裴氏面前啦。
裴武想了一想,答复说:“我命不久矣,身后之事,贤弟自择,何必相问?”
比及裴开、裴湛领着陶德走了,并且掩上了房门,裴嶷再次来到裴武病榻前,还没开口,裴武先笑:“贤弟情意,已都在卿双瞳中也。”
“贤弟,卿随我来辽东,僻处一隅,所见天下豪杰尚少,方才觉得慕容廆是可辅之主。但是彼毕竟是鲜卑,非我族类——要知中国当中才,便大可抵蛮夷之雄杰。文约若止中才,贤弟南投,亦无所失。中才又如何?有贤弟帮手,必成大器,况乎贤弟为其叔父,文约安有不肯言听计从,引为腹心之理啊?”
“贤守当知,河东早已沦落胡虏之手,难以遽归。因闻舍侄裴该守牧徐方,故此欲往相投也。”
但是卢志父之事却流暴露来一个信息,那就是王浚很想要找机遇逼本身率先表态。裴宪左思右想,我若真能说动裴武兄弟臣服,也算立一大功,王彭祖你就不美意义再紧逼我了吧——还是先去逼荀绰为好。因而这才写动手札,拜托陶德送到玄菟来。
虽为疏堂兄弟,但向无来往,并且裴宪本来层次甚高,就有点儿瞧不大起四房,感觉裴武庸人罢了,裴嶷固然有才,但为了兄长而主动迁于远州,自坏出息,实在陈腐,故此他固然逃来幽州,却也不肯去跟邻州的裴武兄弟打号召。王浚之命并非严令,裴宪本来是不筹算理睬这碴儿的。
这股晋军的领袖,乃是屯兵厌次的乐陵太守邵续,在与裴嶷见礼后就问:“贤守不在昌黎,因何到我乐陵来啊?”裴嶷答复说:“家兄过世,故此辞职,扶其棺木返乡。”邵续笑笑:“君家本在河东,何不西行,而要南下?”
裴嶷沉吟道:“此去慕容部,不过数百里,至段部,也不过千里罢了,但若前去徐方,足足万里之遥,抑且路途艰苦盘曲……”
裴该北渡已经将近三年了,因为这年代的通信程度极其低下,以是这个动静大半年前才方才传到幽州,为裴宪所知,但也仅仅晓得一个大抵罢了。至于平州,孤悬外洋,就连幽州的谍报都所得甚少,遑论数千里外的徐方。
裴嶷与崔毖见过一面,颠末恳谈,探查到对方“非忠臣也,不但不忠于朝廷,乃至不忠于王大司马”,但是此般情状,裴宪乃至王浚却并不清楚。王浚之遣崔毖,因为那是自家小舅子,并且向来恭敬,谁会想到崔毖一旦分开幽州,就会刹时转换了一副面孔呢?
卢志父趁机也提出来:加我一个成吗?“此番受命往说裴、荀二公,任务既不能达,又担搁如许光阴,有何脸孔归见刘将军?卿既言裴徐州豪杰之资,则我欲相投,觉得臂助也。”
裴嶷满头的雾水:“岂有此理,若非裴景思从人,便与他两匹绢为偿,请他再跑一趟好了。”裴开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固然只许了一匹绢……但他果断不从。
他却猜想不到,裴武缠绵病榻,已是濒死状况,而裴嶷盘算了主张,毫不会上崔毖的贼船。因而当日裴嶷就在病榻前带着嘲笑朗读裴宪的来信,然后问兄长:“弟可代兄回书回绝他么?”
陶德茫然道:“正威是何人?我家刺史单名一个该字,字是文约。”
陶德天然没有反对的来由,归正终究是否采取你们,还得主公点头,我是做不了主的。因而又担搁了一个多月,裴嶷把玄菟、昌黎两郡府库来了个卷包会,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领着裴开等家眷十数人、奴婢数十人,以及部曲、保护百余人,浩浩大荡地便沿着海岸线向西进发。
故此裴嶷突然听闻此事,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忙诘问道:“裴文约?莫非是钜鹿成公的次子么?”和裴宪一样,他也没见过裴该几面,印象里那就是个一向躲在父兄身后,满脸内疚的小孩子罢了,实在难以把他和“徐州刺史”这个头衔联络在一起。
陶德是建兴二年秋收前分开的徐州,本来打算跑趟幽州,满打满算,最多四五个月也就该返来了吧,谁想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建兴三年仲夏方才返回。但是入城一探听,使君不在,月前率军西征去也!
于路有惊无险,直到来至冀州的阳信四周,才俄然间遭受小股胡骑。步队就此被冲散,端赖陶德舞刀力战,才戍卫得裴氏一家和卢志父逃出世天——所携物质,几近全被抢光。裴开满脸的懊丧,裴嶷却笑着安抚他说:“我将资财上路,卿觉得是带去徐州吃用的么?所携一肉,能够投畀狼虎,不过以全本身性命罢了。以我等的家门,但勿怠惰,还怕将来治不得财产么?”
“贤弟是担忧,若此人所言不实,则扶我棺木南下徐方,所见文约却非可依托之人,恐怕徒劳无功吧?”裴武悄悄叹了口气,“传言自不成尽信,然徐方虽亦非家,毕竟比辽东来得近便。狐死首丘,即便不能返归故里,也当择其近处落葬啊……”
持续南行,终究抛弃胡骑,并且撞见了晋军。
病榻上的裴武俄然开口问道:“如此要紧手札,景思如何使一外人通报?此人究竟从那边而来?”
裴嶷不由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捋捋胡子:“不想逸民兄后嗣未绝,且能守牧一州。”随即招招手,要陶德靠近一些,然后问他:“汝是何日相随裴文约的?现在徐方情势如何,可备悉向我等道来。”
他看裴嶷还在踌躇,就又说:“如何去处,还当贤弟自择。实在为兄不过一点私心罢了,阿开、阿湛,也都是中人之资,若投身北虏中,即便能保全性命,也恐沉湎下僚。若在中国,且在同宗庇护下,或许倒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