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汾阴薛和襄陵贾
有人问韦忠这是为甚么——多好的机遇啊,仆射保举,司空征辟,光辉宦途就此为你敞开,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哪!韦忠却答复说:“我只乐乡土,本无宦情……”
来人说既然如此,那说不得,我裴氏也只好输粮五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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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还弥补上一句:“若彼为石勒所遣,则我只能扫榻相迎了。”
来人说手札么,族长必定是不会写的——怕落胡人把柄啊。薛涛便问:“裴氏当中,岂无一人有胆色的么?”
究竟上,薛涛就一向未曾退隐过,其祖薛齐曾任蜀汉巴郡太守,勉强算是守牧过半个梁州。魏灭蜀时,薛齐率一族五千户归降,被迁至汾阴,本人则受封为无职无权的光禄大夫。入晋后,薛齐子薛兴蒙荫为尚书郎——史乘则记录为尚书右仆射——死于“永嘉之乱”,底子没有甚么官爵能够传给儿子薛涛。
裴硕点头笑道:“无虑也。韦忠有何能?之所觉得胡寇所征,是靠着他‘义士’的伪名;则他与我族有仇,我家不纳,一样基于贤人之教,即便刘粲也无可如何。刘粲或会为文约来伐我等,又岂能为一韦忠而遽兴雄师呢?”
只可惜他若遣旁人还则罢了,却恰好派来了镇西大将军韦忠。裴硕听闻此名,不由心头火起,当即冷哼一声,说我不见,不但不见,还要紧闭庄门,毫不能放他出去!
去岁胡汉国境内闹蝗灾,很多县颗粒无收,刘粲因此遣使到各家庄院、坞堡来征粮——你们家大业大,必然另有吃的,多少供奉一些出来呗。
薛涛闻言吃了一惊,忙问:“裴公既执晋政,复逐刘曜,步武关西,料其不过三五载,必当渡河来攻。我本望以裴氏之婿的身份,前去相投,将相可期——为何不肯遣使联络啊?”你裴家别是真筹算从胡了吧?那我薛家可该如何办啊?
来人就问:“倘若刘粲出兵来攻,薛氏能够与我等共御否?”
你们不是怕被刘粲揪住把柄吗?我薛家不怕啊,我们敢冒险,那就由我派人去跟长安联络好了——“只是,还须贵家一纸手札。”
裴硕说好吧,那我就再派人去跟薛家联络,看看对于此次韦忠前来征粮之举,他们是甚么反应。倘若薛家诚恳从命,我们就在过后遵循划一数量,主动把粮谷送到县里去,表示只是讨厌韦忠一人罢了,对于胡汉政权,我闻喜裴氏还是恭敬的。
以是说,襄陵贾和堵阳韩,是有姻亲干系的,贾众是以暗中派人去联络韩据,并且通过韩据向刘琨请安,表示将来刘司空南征平阳之时,我族可为内应。同时贾众还提示刘琨,说我获得动静,刘粲克日加封石勒,有引石勒西进之意,司空可千万要谨慎啊!
只是贾家也并未纯然死绝,平阳郡襄陵县内仍有宗族聚居,族长名叫贾众。
韦忠字子节,本身也是平阳人,并且少年慷慨,好学博闻,在乡里名声很响。韦忠十二岁的时候丧父,司马裴秀亲来吊丧,出门后对旁人说:“此子长大必为佳器。”由此可见,本来裴家和韦家干系不错,乃至于裴氏主支很能够将韦产业作凭借权势,把韦忠作为将来家门的臂助来关照和培养。
裴桐有些担忧,就问裴硕:“宏德,卿方才说胡运一定不久,我等暂不成逆,要屈与委蛇。韦忠毕竟是刘粲所遣,汉国重将,倘若拒其入庄,他上奏刘粲,率兵来攻,又当若那边呢?”
镇西大将军又如何了?在我四世三公的裴氏看来,也不过虫豸罢了。刘粲派谁来我们都得凑趣着,唯独派你韦忠来,抱愧,关门——不放狗就算够客气的啦。
实在贾氏死于乱的,比裴氏死于乱的,只少未几,但题目贾虽贵于裴,人丁却远不如裴氏来得富强,一样的死伤,对裴氏不过损及毛发,对贾氏就伤筋动骨了。
这回裴硕遣人来到薛家刺探动静,薛涛美意接待,并且直言相告道:“韦忠与裴氏有仇,我又岂能不知?本不欲开门归入,考虑到……”嘴角略略上扬——“荆妻已有身孕,实不肯于此时妄动兵器。故而略略对付之,许了他五千斛粮罢了。”
谁想到没过量久,韦忠便应平阳太守陈楚之召,退隐做了郡功曹。厥后山羌反叛,陈楚败北流亡,被贼追上,连中三箭,韦忠以身遮护,还哭着说:“我情愿以身代君,还望诸位怜悯。”硬是帮陈楚受了接下来的五箭。山羌不由动容,相谓道:“这是义士啊,杀之不祥。”这才把他们都给放了。
上党郡守乃是韩据,客籍南阳郡堵阳县,有个从叔名叫韩寿。韩寿是晋代驰名的美女人,同时还是情场妙手,曾经暗通贾充次女贾午,留下了“偷香”的典故。贾充无法之下,只好将女儿嫁给韩寿为妻,生下韩谧,厥后过继给绝后的外祖父为嗣孙,改名贾谧——乃是可与西汉贾谊齐名的大文豪,终究为司马伦所杀。
贾众乃是贾充的从孙,惠帝时担负过散骑常侍,赵王司马伦之乱,贾氏正支断绝,比及司马伦授首,朝廷便欲以贾众继为贾充以后。但是贾众瞧出来这个朝廷朝不保夕了,怎能够再上贼船——我若真继贾充,就必定得立朝为辅臣啊,倘若再来一拨乱子,很能够第一个掉脑袋——假装疯颠,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裴氏就此与韦家断绝了来往——就算裴頠脾气好,不觉得忤,他的族人不成能全都那么大度量。不过一门高低,也没谁筹算去决计打压韦忠——隐士是大师伙儿全都佩服的,你若真能一辈子守节固穷,那视我等在尘凡中展转之辈为污流,本也普通,我们没啥可辩驳的。
羯奴有何可惧啊?他若勇于正眼觑我并州,当初也不会装模作样遣使来,诡言归正,要攻王浚以自效了。虽说我数次遣兵去攻河北,皆为羯卒所败,但我派的都不是主力啊,亏损很普通。由此可见羯奴只求坐守河北,几无扩大的野心。
裴硕在压服裴桐、裴苫的时候,曾举平阳襄陵的贾氏为例。本来大河东地区权贵之家,莫过贾、裴,贾氏乃至还略略压过裴氏半头,但很快就在“八王之乱”中遭了大难,几近灭门。
但是两家很快就闹掰了。裴頠听其父盛赞韦忠,曾经多次登门拜访,韦忠却总以守丧为名,拒不肯见。厥后裴頠立朝为尚书仆射,向司空张华保举韦忠,张华派人征辟,韦忠也称病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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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道:“那便只要昂首而降,质子入朝了。”随即笑笑:“幸亏裴氏之甥尚未出世,遣前妻之子去往平阳,我也不肉痛。”然后笑容又再度收敛,道:“倘若刘粲不肯应允所请,定要灭亡裴、薛,无法之下,只得举族西渡,迁往夏阳……但不知裴公见在长安,可肯采取否?”
再者说了,刘粲与石勒不睦,天下咸知,石勒如何能够派兵西进,来帮刘粲分薄压力?我现在坐拥晋戎军不下二十万众,若非去岁遭蝗,粮秣不继,早就一口气杀到平阳去了。石勒你就在河北诚恳待着吧,等我缓过一口气来,先灭刘聪父子,转过甚就杀回冀州故乡去,取尔羯奴项上首级!
因为此举,韦忠名誉更高,乃至就连裴家都有很多人帮他说好话,说他当初仕于陈楚,乃是被逼无法——他本身说过“本无宦情”嘛,若想当官,我们裴家伸出来的橄榄枝还不敷粗吗?陈楚又算甚么玩意儿了?
贾众对此不能不痛心疾首,也有昂扬图强之意。但他不肯仕胡,还埋没着一本变天账,特别传闻胡汉连失河南、关中,这老疯子也不免蠢蠢欲动起来。只是他没想着去联络间隔悠远的裴该,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邻郡上党。
但是既然疯了,天然不能再仕官,贾众被迫返乡,挑起了家属的重担。幸亏疯名在外,胡汉政权也没逼他退隐,本来显赫的襄陵贾氏,就此沦完工为乡间小地主,田不敷百顷,族人不过百数。
刘琨对于贾家很正视——再如何人才残落,毕竟是当世第一等的高门显户啊,则我若能有贾氏为辅,也就不减色于有裴氏为辅的老朋友祖逖了。只是对于贾众传过来的动静,却多少有些不觉得然——
来人嗫嚅道:“我亦不知……我家并未遣人与文约公联络。”
虽说而后局势的生长,证了然韦忠此人是有目光的,知晋将亡,善能保身,但……这清楚是叛徒的行动啊!不是叛晋,而是叛我裴氏!我等岂能与这类小人共戴天壤?亏汝还冠着“义士”之名——呀呸!
但是真正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前面——刘聪传闻了韦忠的义举,大为赞美,便即遣使征召,而韦子节竟欣然报命了。并且他还遭到刘聪的信重,官位一起爬升,很快就做到了镇西大将军、平羌校尉。
薛氏的大师长名叫薛涛,后代记录他官至梁州刺史,爵为安邑公,谥号忠惠,美满是子孙起家以后的涂脂抹粉——以薛氏蜀汉降民的身份,如何能够做晋的公爵,并且还封在同郡的安邑?
来人想了想,便即拱手:“我当极力为之,薛君可候我动静。”
这家伙太讨厌了,我就算被迫服从于胡,要供输部分粮谷,也绝对不能卖他韦忠面子!
薛涛摇点头:“不成,裴大薛小,若止输五千,恐怕刘粲恚怒——如何的也得六千、六千五才成吧?”
汾阴薛氏,首要聚居在县东的董亭一带,不管田土、族人,数量都要稍逊于闻喜裴氏,但是以武传家,武装力量很强。传闻光本族的胜兵就有千余,若连族人、凭借、耕户扫数征集,旬白天便可得兵五六千——即便全部胡汉海内,现在都很难找出第二支如此范围的私家武装来了。
动静传来,裴氏族人莫不切齿——你说不想当官,以是才决然回绝了我裴家的招揽,但是一转眼竟然从了胡了?就算胡寇势大,你怕死,被迫报命,倘若只是一味对付,有能够升这么高的官儿么?以是说当日所云甚么“本无宦情”,满是谎话;说张华、裴頠的好话,并非站在隐士态度上瞧不起俗人,而纯粹就是不想上我裴家的船。
毕竟刘曜这一族还是读贤人书,明白事理的,不是纯然的粗胡,只要我们占住了理,他们就没名义来讨伐我等。这跟派人去跟裴该联络分歧,那样就是叛国——胡汉国——之举,出兵征剿,名正言顺,以是我才不敢冒险。
来人倒是晓得此中启事的——临行之前,裴桐、裴苫就已经把裴硕的考虑、来由,在小范围内传达过了——当下也不隐晦,合盘托出。薛涛不由笑道:“宏德公过分谨慎了些……无妨,若贵家有此意,我薛氏可密遣人往长安去。自刘曜去后,我便往汾阴渡口暗塞了很多族人,由此渡河,半日便可到达夏阳……”
因此薛涛才会上赶着凑趣同郡的裴氏,恰好裴硕管家,定下了“联薛制胡”的目标,特地将宗族近支女子下嫁薛涛为后妻。对于薛涛来讲,这是在承平时节想都不敢想的良缘哪——闻喜裴啥时候把咱汾阴薛放在眼中了?再有闺女嫁不出去也不会考虑这类三流家属啊。就此甘心受裴硕之差遣。
当时恰是贾后垂帘,朝中第一大老是其族兄贾模,张华和裴頠与贾模共同在朝,推其居尊,在外人看来,确切有因为贪慕权势而凭借权贵之迹——就算把那两位从地下挖出来,他们也是难以自证明净的。但题目张、裴都对你不错啊,你韦子节能不能留点儿口德,评人别这么过于刻薄好吗?
来人慌了,忙问:“若真如此,当若那边?”
薛涛说那是当然的,随即却又弥补道:“我已在县内设坚壁三处,互为犄角之势。去岁平阳大荒,胡寇粮秣不敷,料其最多不过发万众来,不必裴氏出兵,我薛氏自可当之。但若刘粲亲率雄师到来,恐难守御……”
他如果一门心机当隐士也就罢了,毕竟人不成强、志不成夺。但韦忠随即又说了几句话,就完整获咎了裴氏。他说甚么了呢?
“茂先(张华)华而不实,裴頠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若此,岂大丈夫之所宜行耶?!”
裴苫道:“宏德所言固然有理,然亦不得不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