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来之客
在荀灌娘想来，既为人妇，那么同僚内眷之间，自当走动，这也是很普通的事情啊。话说徐州将吏，大多年纪很轻，又身逢乱世，娶妻也晚——有老婆的就没几个——此中如陆和妻等人，出身太低，就只要她们跑来拜见裴夫人，没有荀灌娘去见她们的事理。淮阴城内，身份敌体，能够相互来往、走动的，那也就只要卞壸之室和郗鉴之室了。
因而郗鉴带着侄子郗迈和外甥周翼等人，便即渡河南下，第一站先去广固，求见曹嶷——因为传闻曹嶷已然改帜归晋了。曹嶷尊敬郗鉴的名誉特别是家世，便即安排酒宴，美意接待，席间问郗鉴：“郗公止南下淮阴么？可肯前去建康一行？”
卞壸仍然斜着身子，歪着头，不去看荀灌娘，听到发问，便即诚恳答复说：“察郗公此来，必为向我徐州求取援兵也……”
荀崧这一家与其说是被裴该拉拢过来的，还不如说是被裴该挟持过来的，只不过荀灌娘够敏，多次劝说其父，主动上套，没让两边撕破脸皮罢了。
但是——卞壸接下去就说：“夫人亦知，使君受命北伐，徐方空虚，现在实难遣一兵一卒以援刘始仁，必将难如郗公之意。但郗公在淮阴不得志，或将南下建康，向琅琊大王乞助……”
郗鉴之妻王氏，乃是建兴元年，也即两年前的春季逃到徐州来的，随即就被裴该安设在淮阴城内居住。裴该在临出征前，曾经对老婆提及过相干情事，但愿老婆闲来无事，能够去拜见拜见郗夫人，跟她说说话，拉近一下豪情。
说到这里，略略皱眉：“然人各有志，或郗公仍欲归河北，也不成相强。只是若其欲携夫人同归……”
当初郗鉴和老婆孩子失散后不久，他便被石勒开释，投奔了三台，然后很快就通过裴该，相互联络上了，之以是不把老婆孩子接到身边去，纯粹因为相隔千里，交通不便。但现在裴该的权势已经逐步伸向徐州北方，而曹嶷也已应允归晋——要不然郗鉴也不成能安然通过青州，到淮阴来——这一起上承平多啦，那么郗鉴亲身庇护着妻儿北返，也属道理中事。
荀灌娘问他：“卞公来访，不知有何事叮咛啊？”
再说了，并州兵是不成能飞到河北最东南角的乐陵来的，而王浚正在结合拓拔鲜卑等权势讨伐辽东（实在已经打完了，动静尚未传到），估计一两年内都不成能大肆南下攻打石勒，而不破石勒，通向乐陵的门路也不成能敞开。
荀灌娘听到这话，双眼不由微微一亮：“卞公之意，是欲为儿夫招揽郗公么？”
“儿夫为徐州之主，既出征在外，我为其妇，自当尽地主之谊，设席接待郗公。”
卞壸一摊双手：“彼若决意，亦没法可想，我等极力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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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壸话才说到一半儿，荀灌娘便即心领神会：“我知之矣，明晨便往拜见郗夫人，劝她仍留徐州，然……”踌躇了一下，便问：“倘若不能压服郗公，仍欲携老婆北归，又当若那边？”
当然啦，曹嶷只要盘据之志，现在他还没能安定全部青州，是不成能派兵渡河去帮邵续、刘演的，郗鉴此来，主如果联络一下豪情，更申以唇亡齿寒之意。石勒既得临漳，向东一出兵，就到乐陵了，朝南一渡河，间隔青州也便不远，以是乐陵和广固合则两利，分则两损，怕会被石勒一一击破。
荀灌娘说你放心，既然我老公想要招揽郗鉴，当然不能够透暴露涓滴歹意来，不能够引发他涓滴的恶感——“然我当亲见郗公，晓以短长，由郗夫人传言，恐事难协。”我跟郗夫人打过交道，她固然勉强算是个有点儿主意的大户人家妇女，但思惟过分传统了，必定不肯违逆老公之意，想靠她压服郗鉴，怕是难有但愿。
卞壸微微皱眉：“但是夫人可有奇策？”你不会想要硬留郗氏佳耦吧？可千万把一件功德儿给办砸了，还让两边产生不需求的嫌隙呀。
卞壸说对啊——“使君在时，颇留意郗公行迹，是其爱郗公无疑也。为郗公计，曩日投归三台，即属无法之举，今刘始仁败北，往依邵嗣祖，而邵嗣祖即乐陵一郡都不能平，蜷屈于厌次尺方之城，石勒觊觎于侧，仍属危地，不成久居也。若来徐方，佳耦团聚，大小可安。”
卞壸拱拱手：“不敢，为有一事，要请夫人互助——下邳尊公处有信传来，云高平郗道徽南下，预估明后日便当到达淮阴……”
郗鉴确切是奉了刘演之命，南下来求取救兵的。实在刘演最应当去讨要救兵处，应当是并州的刘琨，而邵续的背景，则是幽州王浚；但刘、王不睦，世人皆知，那你若叫来了幽州兵马，刘演还如何容身啊？若叫来了并州兵马，也必定鸠占鹊巢，说不定还会摈除邵续……
荀灌娘略一凝神，便即恍然大悟：“本来如此，卞公要我去访郗公夫人……”
荀灌娘仓促赶回淮阴县城，才进城便遣裴服前去通传卞望之，是以她才刚梳洗结束，卞壸也就二度上门来拜了。
郗鉴点点头，说我确切有这个筹算。曹嶷便哀告说：“吾前与徐方来人商定，请青州刺史及将号角，彼虽答允，尚未得实。郗公若往晋谒琅琊大王，千万互助美言一二。”郗鉴承诺了。
郗鉴的笑容刹时便凝固了，随即摇点头：“因为现在的江东，是王氏用事，而就我所知，王茂弘唯守成之才，并无斥地之志，而王处仲……嘿嘿～～”嘲笑两声，却不再说下去了。
一向比及了下邳，暂摄相事的荀崧闻讯遣人呼唤，郗鉴才始登门拜访——颍川荀氏论家世本在郗氏之上，则郗道徽焉有不往见之礼？荀崧留郗鉴住了三天，并且急派人快马通报淮阴。
卞壸点点头：“夫人所言是也。因请夫人往见郗夫人，陈述短长，请她劝说郗公，不必更南，为此无益之举。且若郗公肯留淮阴最好……”
周翼撇撇嘴：“江东悠远，岂肯出兵救济河北？便琅琊大王成心，又岂有千里运粮，劳师远征之理？”
随即郗鉴就告别了曹嶷，南下徐方。他侄子郗迈和外甥周翼年纪都很轻，一个才刚十七，一个年仅十六，乱世当中，倒是早早的就冠了，打扮得象个成年人，实在满脸的稚气未脱。路上周翼就问郗鉴：“裴使君方受命北伐，规复故都，祭扫山陵，岂不足力援助河北啊？母舅此行，甚无益也。”
石勒破三台，刘演逃依邵续之事，天然早就已经传到了淮阴，郗夫人传闻后，当时就急了，忙遣人去处卞壸央告，但愿帮手探听一下自家丈夫的安危——郗鉴但是跟着刘演的呀！卞壸天然不敢怠慢，仓猝遣人北上探查，才刚密查到郗道徽幸免于难，一样借居厌次，接着就获得了郗鉴南下的动静。那么郗鉴的来意，也便不问可知了。
这本来也是王贡游说曹嶷的来由之一，曹嶷天然满口答允——当然啦，目前只是口惠罢了，真要碰上事儿他肯不肯帮手，肯帮多大的忙，还真不好说。
周翼还是一头雾水：“既云幸运得胜，为何建康反要命令班师呢？”
卞壸劝说郗氏佳耦暂收悲声，还是先进城安设下来，再述别情吧。随即卞壸还邀约说：“裴使君虽不在州，其夫人却欲安排酒宴，接待郗公——请勿推却，今宵可同饮共欢也。”郗鉴从速拱手：“岂敢，岂敢，鉴何如人，而裴使君折节厚爱，何故克当……”
故而而后郗鉴一行人的路程，就在徐州权势掌控之下了，等郗鉴到了淮阴，卞壸早早地便奉着郗夫人出城相迎。郗鉴佳耦、父子相见，都是热泪涟涟，无尽的唏嘘——想想分离那会儿，郗愔才刚满月，还在襁褓当中，一晃眼将近四年的光阴荏苒而逝，这会儿小家伙都能够烦死人地满地乱蹿了……
二人于正堂上劈面而坐——虽说这年代所谓“男女大防”还没有后代那么严格到变态，特别荀灌娘已为人妻，不是闺阁少女，但卞望之是守礼之人，固然劈面坐着，他却主动把头略侧向一方，瞥着屏风，毫不用心去瞧荀灌娘一眼。
郗鉴捋捋胡子：“此番北伐，令下仓促，岂有胜理？然有祖士稚在，应不当大败。且即幸运得胜，我料建康亦必命令班师——最晚来年春播之时，裴文约便当折返淮阴矣。我亦不求其出兵互助，若能帮助粮秣数万石，便可暂应厌次之急。且石勒才并临漳，欲再向厌次，必在明岁秋后，到时候裴文约或能北向东莞，地与曹嶷相接，乃可求其北援矣。”
郗鉴笑着摆摆手，禁止两个孩子的辩论，他说：“或我建康行来，返归淮阴，则裴文约亦已归矣。”
荀灌娘身为人妇，平素不与卞壸等人来往，只是卞壸逢年节携家眷前来拜见，她依礼相还罢了，就没说过多少话。不过她也晓得，这位卞守乃是夫君的左膀右臂，又专司留后事，本身是不能够怠慢的，也大可不必惺惺作态，故此心有疑问，就直截了本地提出来了：“卞公欲我见郗夫人，所为何事？”
实在济阴卞氏的流派也不敷高，卞夫人天生比裴夫人要矮一头，平素无事，得要她来拜，而非荀灌娘往访——除非将来混得熟了，情若姐妹，才可不拘礼数，但实话说荀灌娘跟普通贵妇人还真没有多少共同说话。高平郗氏就分歧了，虽也比不上河东裴氏，毕竟是排名在二十以内的世家朱门，先祖郗虑在后汉和曹魏都做到御史大夫，且少从郑康成，属于经学名家。特别郗夫人娘家也很崇高，为太原王氏，她才真真正正与荀灌娘属于同一社会阶层——皇族以下，最顶级的那一层——故此来往交游，本属分内之事。
郗迈不明白，就问：“叔父此言何意啊？是说此番北伐必败，故裴使君一两月后，便将退返淮阴么？”
“粮秣自可由徐方供输……”
但是现在卞壸特地跑过来讲，郗鉴就快到了，但愿夫人您再去拜访一下郗夫人，那荀灌娘就不明白啦——我们女人家之间来往，关公何事啊？你是不是有甚么特别的话要我传达给郗夫人呢？
他这一起上行色仓促，多不与处所官员会面——徐州北部从郡守到长吏，大多因为战乱弃城而逃，目前都由处所朱门自守，乃至于相称大一部分还没得着裴该的首肯，身份差异，郗鉴岂肯自降身份，去拜他们呢？对方也晓得本身不敷资格往前凑，多数只是遣人奉上程仪罢了。
周翼插嘴道：“若北伐丧败，徐方气力必定大损，怎能够再出兵援我？”
荀灌娘微微而笑：“建康但知凭江自守，若非儿夫自请北渡，即徐方亦不能得，岂肯遣兵去往河北呢？”
荀灌娘笑着摇点头：“卞公诚君子也，然料儿夫若在，必不如是……”蓦地觉悟到这话有题目，仿佛在编排本身老公不是“君子”……因而顿了一下，然后才持续往下说，“若如卞公，我家亦不会东迁徐方。”
但是郗夫人走了，本来跟着她南下的峄山众又该如何办？此中会不会有很多人感念郗家恩德，想要跟他们一起走？如此一来，多少会减弱徐州的气力啊。是以卞壸才特地找到荀灌娘，请她去劝说郗夫人，徐州比较安然，还是别跑北方去冒险为好——最好你老公也别归去了，就留在徐州吧。
郗鉴还没答复，郗迈先插嘴说：“此去淮阴，为迎叔母与阿弟也，厥后乃可渡江而南，请琅琊大王出兵救济。”
“好笑，徐方本非膏壤，今供应北伐之粮恐且不敷，岂耐涸泽而渔？”
故此只要南下求援，郗鉴主动请令，说恰好我老婆孩子还借居在淮阴呢，顺道我去瞧瞧他们，看看是不是能够接到厌次来一起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