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第二章、著吾先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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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硕道:“蓬关虽险,何如祖豫州精通兵法,智勇无双,所部也皆精锐,就我等这些人马,如何抵抗得住?蓬关若破,开封、浚仪皆不成守——到当时,祖豫州说我等是背叛,我等便是背叛,还如何洗刷得清呢?”

“敌来再退,却也无妨。”

何况堂堂刘越石、祖士稚,又岂是甘心隐居避世之人?

冯龙也怒了:“汝做的事,倒要连累我等,我等不过欲求活路罢了,说甚么谋自家繁华?听汝之言,莫非筹算投奔胡虏么?!”

陈川道:“我等又不与其相攻,如何是背叛?祖豫州若果然遣将来侵,那便恪守蓬关好了。”

《晋书》对此熟谙甚明,但其责刘琨(乃至包含祖逖)为“贪乱者”,那就过分了——彼非贪乱,唯乱自生耳,乱世之雄,又怎能够毫无野心?至于有责刘琨不救王浚的,就更加没事理了,即便刘越石是蔺相如,王彭祖也非廉颇,将相毕竟难和——先不提是否有救济的气力,当石勒攻打临漳刘演的时候,王浚又在那里?王浚于晋亦非纯臣,于刘琨等若寇仇,刘琨又干吗要去救他?

荀组摇点头:“道玄、道明,卿等也知河阴弹丸之地,城内公卿多过将吏,将吏多过兵卒,实不能久守,为胡贼方努力于西,逼迫天子,得空他顾,我等方才轻易得全。然今琅琊王遣雄师北来,若不入河南即退,还则罢了,若入河南,胡贼恐我与之照应,必定先来攻我……我无守御之策,安能不叹?”

特别是蓬关的阵势比河阴要好,池沼环抱,真正易守难攻——此前石勒派桃豹率三千骑来袭,就被陈午设伏击破过。并且当石勒分开兖、司地区后,陈午南结祖逖,权势就更加收缩,前后攻陷了开封县和北方的浚仪县,直迫陈留州治小黄,因而他乃自称振武将军、陈留内史。

但是若论才气,实在祖逖超越刘琨不知凡几——当然啦,刘越石本人是不承认的——刘琨说不上志大才疏,但论才具,确切不敷以支撑他在与胡、羯军的搏杀中笑到最后。现在祖逖受命北伐,并且很较着所带领的乃是北伐军的主力,刘琨几名引为亲信的亲戚——包含姨甥卢谌、温峤,以及内侄崔悦——就建议该当趁此机会挥师南向,压迫平阳,一方面与北伐军相照应,另方面也能够帮忙管束一部分胡汉兵力。

陈午当即召来部将冯龙、魏硕等人商讨,于会的还包含了他的叔父陈川和儿子陈赤特——赤特是奶名,年方十二,尚未成年。冯龙、魏硕都说,这是一个好机遇啊,只要能够帮手祖豫州底定了兖州北部和河南地,立下功绩,还怕您得不着振武将军、陈留内史的实授吗?建康不肯给,将来我们能够去处长安讨要嘛。

一年前跟现在有甚么辨别?辨别就在于刘琨最强有力的盟友乃至是背景拓跋鲜卑产生了内哄,与他约为兄弟的拓跋猗卢为其子拓跋六修所杀。随即拓跋六修便接管了幽州王浚的贿赂,为之出兵东进,去攻打辽西段部鲜卑。

几近同时候获得晋军北伐动静,并且深受震惊的,另有河阴的荀组和蓬关的陈午。荀组得信后,不但不喜,反而长叹短叹,其侄荀邃、荀闿(荀藩的两个儿子)问他:“琅琊王遣雄师北上,虽一定能入关救护陛下,但既有修复山陵之言,则祖豫州必定兵进河南,我等与之照应,即不能胜,也可离此河阴弹丸之地——这是功德啊,叔父因何感喟?”

刘琨曾暗中与拓跋普根相约,想要杀拓跋六修为义兄拓跋猗卢复仇,承诺事成后即为拓跋普根上书,请朝廷册封他为拓跋部单于,乃至能够请下代王之号。只可惜拓跋普根还没来得及脱手,拓跋六修就扯着他出兵东进了,特别是合法此时,南边传来了祖逖等人北伐的动静……

当初两人抵足而眠,等天不亮就爬起来舞剑熬炼的时候,刘琨曾与祖逖有语,说:“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先人常常将后一句话解释为“前去中原遁藏”,美满是望文生义的胡扯——这俩货又不是偏僻地区的士人,退隐晋朝也很早,本就身在中原,为啥还要往中原去躲?再说了,乱世到来之际,大师伙儿都忙着往边地——比方说吴越、西凉、幽州——遁藏,你跟中原真的能找到出亡之所吗?

陈川“啧”了一声,皱皱眉头:“也只得如此了……阿午,汝可把稳某些小人,勿要将为叔我卖了呀!”说着话斜眼瞟瞟冯龙……

“只怕待敌来时,便退无可退了……”荀组心说临阵逃窜你们觉得真那么轻易吗?我固然不懂批示兵戈,毕竟战阵见很多了,经历比你们丰富点儿,就怕到时候胡军从后追逐,我们还没等逃出世天呢,就会沦为阶下囚——“也只得看天意了……”说到这里,俄然间想起一事来,仓猝对荀邃、荀闿说:“不如卿兄弟先奉我手札南下,以联络祖士稚,如此堂皇任务,不为脱逃,人间必无异论。即便我为胡贼所掳,乃至于就义,若卿兄弟可得保安,则我荀氏另有答复之日也!”

何况今岁徐州收成不错,兖、豫也得闰年,并州倒是大旱,较往年减产了七成,刘越石合法乏粮之际,还如何能够出兵与祖逖相照应?

冯龙夙来瞧不上陈川,当即辩驳道:“若真如此,却也无可何如,莫非不献汝的首级,倒要献大帅与我等的首级不成么?豫州军不日北伐,虽向河南,但为保障侧翼,必定要求与我等合军,若不肯从,是为背叛,必定鸣鼓来攻,到当时又若那边?”

陈川却始终垂着眼睛,不肯颁发定见。陈午瞥他一眼,直截了本地问道:“叔父是怕与祖豫州合兵,彼将会责问汝昔日不救郏县,并杀李头之事么?”陈川一梗脖子:“阿午汝晓得便好。当日之事,我确切行事操切,有些不当,汝也命我闭门检验数月,致信赔罪于祖豫州了。但是冯宠在祖豫州处,传闻颇受重用,冯宠每欲为李头复仇,必说豫州以取我性命——汝是筹算真把为叔这颗首级拱手奉上不成么?”

但是刘琨却苦笑着点头,说:“我虽与祖士稚说过,将来当相避于中原,但国事为重,若能与之夹攻平阳,胡贼必灭,我又岂有不肯之理啊?但是……倘若祖生能于年前北伐,我或另不足力,本日始来,我恐无能互助也!”

刘琨字越石,客籍在中山国的魏昌郡,据称乃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以后——也就是说,他跟三国期间的蜀先主刘备是一家人,并且留居中山,能够他这支是大宗,刘备倒算小宗——为此自视甚高,乃至于人前人后,竟常常以刘备来自况。天下豪杰,就没几小我能入他刘越石法眼的,此中天然包含了“闻鸡起舞”的老朋友祖逖。

陈午点头道:“叔父说那里话来,我若服从于豫州之强,关键叔父,当日便可处斩叔父,向豫州请罪了。时过境迁,旧事如同流水,何必萦怀?若祖豫州真要叔父的性命,我是决然不肯从命的。”

陈川冷哼一声:“只怕两军汇合,彼强我弱,我等性命皆操于别人之手——若不肯献上我的首级,那便只要献上阿午汝的首级了!”

陈川还待回嘴,陈午“啪”地一拍几案:“都开口!”随即点头苦笑道:“我身可死,胡是毫不肯投的……”随即转向陈川:“我叔侄有若一体,叔父出错,便如同我陈午出错普通,自当亲去处祖豫州赔罪,豫州若想要叔父的首级,那便先取了我的首级去吧……”

荀组还是点头:“我受卿父所托,守此孤城,敌来难御,天然可退,若敌不来便退,则天下人将如何批评我颍川荀氏?”

信赖若拓跋六修仍在代地,刘琨向他求援,他是不能不该的,但题目他出门去了呀,并且把主力全都拉去了辽西地区,预估三五个月内,刘琨将难以获得拓跋鲜卑一兵一卒的声援。而若没有了鲜卑兵,以刘琨现在的气力,也就勉强守住晋阳罢了,实无南下平阳之力。

懊丧、无法之余,当真把拓跋六修恨入了骨髓!

当然啦,这并不即是说拓跋六修丢弃了刘琨——即便他想要尽改乃父之政,手底下人也不会承诺,比方说手握重兵的从弟拓跋普根。说白了,拓跋鲜卑受晋朝册封,而不管刘琨还是王浚,都乃是晋朝的方面大员,以是六修或助刘,或助王,全都符合法理。但是他若助刘伐王,基于先代之好,部下不会有啥贰言;若助王伐刘,必定无人呼应;至于助王伐段,很普通啊,就连刘琨都不好说甚么。

因此他才不由慨然长叹道:“祖生真欲著吾先鞭矣!”祖士稚说不定能够一举光复洛阳,安定河南,我却只好跟一旁眼巴巴地瞧着;然后错过了此次机会,将来讲不定还得祖逖渡河来互助我霸占平阳……则我必落于祖逖之下矣。

陈川一瞪眼睛:“既如此,便请二位抽出刀来,先断了我的首级去献予豫州,谋汝等自家的繁华吧!”

因而叔侄三人捧首痛哭一场,完了荀邃、荀闿公然揣上荀组的手札,带上十数名亲信部曲,潜出河阴,一口气跑回兖州颍川郡故乡去了——他们筹算就在故乡堆积族人,招兵买马,等着祖逖雄师过来,再递信投奔。

荀邃问道:“既不能守,何不遽走?”

不等陈川再说甚么,陈午一摆手:“但是,实不宜使叔父与豫州所部相见——不如我与叔父一千兵,北上去取酸枣,避开豫州——若能取下最好,即便取不下,也可临时居住于延津、胙亭之间,待豫州军退去,或者攻取河南地后西向长安,到时候再偿还不迟。”

陈午的权势比荀组要略强一些,麾下胜兵固然不过五六千,但所谓“乞活”,和汉末的黄巾没有太大辨别,统统召聚和挟裹的百姓,真被逼急了都可斩木为兵,上起黄发老叟,下至垂髫孺子,乃至于丁壮妇人,全都能够上阵搏杀——固然力弱,毕竟有着人数上风啊。陈午所部“乞活”不下五万之数,随随便便就能拉一两万的农兵出来。

数年前,当刘琨传闻祖逖被司马睿任命为奋威将军、领广陵太守,与裴该一起北渡长江的时候,就曾经写信给朋友说:“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现在的慨叹,算是与之照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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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职位,祖逖是筹算承认的,但是书奏送至建康,却被王导给按了下来——小小一股流寇罢了,给他个八九品的散职就顶天了,竟然想做两千石,何其的傲慢!祖士稚你想北伐想疯了心吧,那也不能甚么阿猫阿狗都往体系里塞啊!

拉返来讲,是以刘琨才会慨叹:“常恐祖生先吾著鞭。”我不担忧祖逖的功劳比我强,但担忧他的权势比我大,等将来天下承平以后,我必定要被迫屈居于祖逖之下——祖家可比我家流派低多了,我一心想让他做本身的帮手,倘若成果恰好倒置,真正情何故堪?!

晋阳刘琨获得这个动静最晚,他不由敌部下慨但是叹道:“祖生真欲著吾先鞭矣!”

当征北动静传来的时候,陈午并不在蓬关,而居于浚仪——浚仪是大城,经济气力和糊口程度都要比小小的蓬关高上好几个层次,并且既然自称陈留内史,你如何着也得找座大城邑呆着,才跟身份相配衬不是么?

实在刘琨的意义,正所谓豪杰不并立,若逢乱世,能够与我逐鹿中原,争为霸主的,大抵也就只要祖士稚你了吧——我们可得相互间避着点儿,别好朋友之间先打起来。则刘琨在为国效力的拳拳忠悃以内,还包裹着成绩王霸之业的炽烈野心,当无可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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