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捉襟见肘
守备晋阳的乃是祖逖的老友,当年曾经一起“闻鸡起舞”过的刘琨刘越石。刘琨是在六年前被司马越任命为并州刺史,并加振威将号角、领护匈奴中郎将衔的,他领着一千多人,自洛阳北上,迤逦而至晋阳。当时晋阳历经兵燹,几近已成一座空城,端赖刘琨招聚流民、生长出产、补葺城防、募兵保卫,花了大抵一整年的时候,才使其重获活力。
加上此前从江南带过来的,以及卖官所得,裴该手里仅仅把握了五万斛粮食,还不敷三千兵和屯垦老弱半年的口粮……当然裴该另有些别的门路弄粮食,同时他也想看看祖逖在剿匪和把握盐、铁财产的过程中,能够分外搞到多少了。但估计郡中那些小股的强盗,真榨不出甚么油水来,而至于盐渎县的富户……祖士稚你也是地主阶层啊,真下得去狠手吗?
祖逖点头道:“‘坚毅不拔’四字,正可描述越石。”顿了一顿,又说:“文约所想不差,按照为敌所夺,如果别人,或许颓唐,一败而走,如果越石,必谋规复。”
就此开端跟祖逖参议军事题目:“我听闻,即苦练成军,若初临阵,亦难当百战之师,然否?”祖逖点头,说确切是如许没错。裴该笑一笑:“则今所招募流民,尚未见血,如何可西出以当胡骑?听闻郡内另有盗贼残虐,祖君何不率部讨之,使其知战?”
祖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拱拱手:“文约所言是也,是我操切了。”然后又弥补一句:“文约运筹帷幄,能知千里以外事……”算不上“决胜千里”,只是“能知”罢了——“我不如也。”
祖逖顿足道:“我急于出兵,并不但仅要为刘越石复仇。二君请细思,刘聪既得晋阳,侧后无忧,则必尽力以援关中,与刘曜合兵,恐秦王(司马邺)难以抵抗。我亦不必冒进,沿淮而西,自钟离北渡,先定谯、沛,再向河南,与荀司空(荀藩)相照应,则刘聪或者有所顾忌……”
卞壸说先农后兵,稳定了处所才好强军,也免得祖逖再得着甚么动静,焦急就要西进,这点我了解,但——“若祖君来索要,如何办?”裴该笑道:“君可与言:‘盐渎大有,可即往取,何必贪此锱铢之利?’”
裴该一甩袖子,辩驳道:“我不欲立品,而欲建功。古来立朝纯臣,必诚信忠悃,而外当劲敌者,不以诈术,如何成事?我自有筹划,君无复多言!”
祖父裴秀是闻名的舆图学者,题目他那两把刷子搁后代也不敷看,并且固然作为家中秘术,传给了次子裴頠,但裴頠死的时候裴嵩、裴该哥儿俩都还太小,根基上未蒙传授……
裴该笑笑:“若其晓事,天然恭迎祖君,若不晓事,罢之可也。”一指祖逖:“我白版署之为郡处置,祖君是郡守,自可夺职。”卞壸皱眉道:“使君初至州中,当以仁信立品,岂可施此诡诈之术?捉弄百姓,非君子当所为也!”
估计狠手终究还得本身来下,但,祖士稚你得先给我练出一支多少能打的步队出来。
裴该说那就是了——“若被叛贼久占晋*基安定,恐刘越石难归并州,加上嫡亲罹难,刘越石复仇之心,只要比祖君更甚,他又岂会久居常山?我意二三月间,必将西逾太行,重入并州。而二三月内,祖君以两千弱卒,能够在豫州站稳脚根么?”
裴该笑一笑:“如此,则祖君即便西进,不敷为刘越石之援,反倒是荀司空之累了。刘聪将三五千精锐,便可摧破君之所部,如何牵绊他西进关中的法度?祖君且息气愤,当三思而后行啊。”
这一动静几次展转,终究在八月中旬传到了淮阴,祖逖当场就急了。他一向比及裴该返来,见面陈述凶信,当即表示:我等不得了,这就要率军西进,去援救老朋友刘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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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卒皆已离散了么?”
以是啊,并州危局只是临时的,祖士稚你真不消太焦急。当然更首要的话裴该没说出口:关中那就是一个大泥潭,你救不了他们,别一不谨慎把本身也给陷出来,反为不美。
裴该叫裴度把舆图拿过来,就在三人中间放开。这年代的舆图测绘程度非常原始,山川、城池,都只能包管大抵方向不错罢了。裴该一向想要操纵本身宿世的地理知识加以订正,但古今地名差别很大,山脉走向是大抵稳定的,江、河、淮却时有改道,以是花了很大的精力,也仅仅大抵订正了建邺四周长江段,以及淮阴四周淮水段的地形罢了。他没端庄跑过的处所——即便宿世去过——靠着书籍上得来的影象底子就无从措手。
“别的,盐渎非止有盐,尚且有铁,亦可前去领受,打造军器。”
此时一看祖逖终究平静了下来,临时撤销了出兵的动机,裴该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焦急走不要紧,题目现在兵还没有练成,你能给我留下几小我来?我是大不了由甄随他们保着,应当能够顺利逃归江东,但你就会跟汗青上一样,没有火线按照地而一头向西撞去,就怕结局会比本来更加糟糕啊——因为你走早了。
派去峄山找郗鉴的部曲带了复书返来,郗鉴在信中表示,但愿能够和裴该守望互助,但是——我就临时不渡淮南下啦,身边人太多,不便利带着走。裴该又是遗憾,又多少松了一口气——我是垂涎他那一万多人,但真如果这会儿带到淮阴来,估计连我都得活活地饿死!
祖逖悄悄点头。裴该顺势问道:“现在士卒练习如何?”
以是刘琨固然权势并不但仅在并州一隅,他还派侄子刘演领兵进入兖州,击斩王桑,击退赵固,驻军廪丘,厥后还打败过石勒。但两边隔着老远,很难照应,导致刘琨始终困守晋阳一隅,底子就打不残局面来。
比方说这并州和冀州,如果不看黄河、太行,光把城池摆在那边,估计他都瞧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片处所。
裴该抬起手来,略略一按:“祖君休急,即欲出兵,亦不在一二白天——请先坐下,我等好从长计议。”
他整天和卞壸二人摆算筹,计点赋税,发明实在捉襟见肘,前程并不悲观。时隔不久,出去送信的几名部曲连续返回了——倒是没人落跑,或者遭遇了不测——裴氏不但回了长长一封信,备悉报告建邺之事,还把司马睿等人相赠的很多金银金饰打个包,送给裴该。裴该不由苦笑:姑姑啊我要的是粮食,这金饰头面再好,一定能够换到粮食啊。
卞壸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说:“祖君将兵才两个月,练习未成,而我这里粮秣筹措,亦未完整,此际岂可出兵?且祖君如此孔殷,燥形于色,此乃败军覆将之相也——期期觉得不成!”
晋阳就在胡汉国都城平阳的北面,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普通,高悬在刘渊、刘聪父子的头上,彼等天然不成能无动于衷。但是多次派兵攻打晋阳,却全都铩羽而归,这并不但仅因为刘琨的军事才气相称杰出,更首要的是,他联络上了更北方的鲜卑拓跋部,与其首级猗卢结为兄弟,以是常常能够呼唤鲜卑兵来抵抗胡汉军。
等祖逖终究不情不肯地落了座,裴该把身材略略朝前一倾,先问他:“刘越石今在那边?”
但即便如此,刘琨也始终只要戍守之力,而没法趁胜策动反击——不然胡汉军就不成能坦坦地残虐中原、围攻洛阳了——首要启事遵循史乘上所写,是因为刘越石“长于怀抚,而短于控御,一日当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接踵……”说白了,此人固然长于拉拢民气,对于机构构造方面的才气却很差,恩威两道,徒有恩罢了,短了个威字。裴该宿世读史,就是以感觉刘琨之能,远不如祖逖。
裴该临时懒得跟他多做解释,只说:“当信则信,当诈则诈,乱世中不得不然。”说着话连使眼色。
祖逖才刚点头,中间儿卞壸却表示贰言:“使君前去盐渎,据闻署一处置,使其办理盐政、铁政,定额输往淮阴。既有成制,岂可再使祖君前去领受?”
晋朝的田税不高,普通规定每亩田征收七升谷子,再加上人头税和别的杂项,总额也到不了两斗。目前的广陵郡,地广人稀,并且田产大多捏在坞堡和大户们手中,或者顶着不交税,或者操纵各种借口偷税漏税,终究秋赋所得,竟然还不到定额的四成,也就三万多斛谷,以及少量的绢、钱,和盐、铁等特产罢了。
刘琨所署晋阳令徐润是个小人,传闻他是因为善于乐律,跟刘琨对了脾气,才被引为亲信的,今后恃宠而骄,肆无顾忌。奋威护军令狐盛劝刘琨除此小人,反倒被徐润进了谗言,刘琨没有细心访查,便将令狐盛给正法了。传闻刘琨的老娘是以而叱骂儿子,说你不能把握豪杰,反倒杀死比本身强的人,如此作为,必将变成大祸!
祖逖说我也正有这个设法,以战代练。因而裴该就建议祖逖留下几百人守城,把剩下的兵马都拉到屯垦地去,一方面帮手平整地盘,另方面也庇护屯垦地,然后便能够之为按照,四下剿贼,特别是——“我命卫因之勘查盐政,官家既弃之,料必有人夺占盐田,若不能顺利收回,祖君也当往助,呼应征剿。”祖逖承诺了。
青竹杖就在手边,裴该指导舆图,仿佛在几次思忖。隔了一阵子,他才开口说:“常山之北,即为代郡,拓跋猗卢在焉,猜想刘越石必定向拓跋求援,欲图规复并州——祖君,刘越石为人如何?但是如同传言所说的坚毅不拔之士?”
派去找邵续的两名部曲,都顺利到达了厌次,但是空动手返来了——查无此人。
卞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使君,专行诈术,恐非君子立品之本。”
倘若二人易地而处,估计祖士稚早就能够组建起一支起码在五万以上的强军,全得并州,乃至进而攻陷平阳了;而刘越石若转战兖豫,成绩估计还不如祖逖的一半儿强。
祖逖答道:“传闻自井陉西逾太行,或者就在常山郡内……”
算了,派人去各坞堡倾销吧,毕竟是多数会的妙手工,能换一粒粮是一粒粮。
他们从长江岸边拉来了两千流民,再加上于路招募,以及要求各坞堡派人来应兵役,协守淮阴,这时候祖逖麾下已经有了三千多人。但是祖逖也说了,才刚颠末一个多月的练习,只能说勉强成军,战役力还真是没法包管。特别是兵器缺口很大,直到明天,将近半数的兵士仍然还只能扛着竹竿、木棍……
公然,大祸旋踵而至,就在这年的七月份,令狐盛之子令狐泥逃依刘聪,具言晋阳军中真假。正幸亏这个时候,刘琨所署上党太守袭醇降汉,雁门郡的多部乌丸亦一时俱反,刘琨亲率精兵前去讨伐,刘聪趁机就任令狐泥为领导,派其子刘粲率军奇袭晋阳。太原太守高乔见不能敌,竟然开城出降,刘琨固然不在,其父母并为刘粲所害……
“不甚清楚。”
另两封信倒都得着了答复,但不管王司马还是“程司马”,信里满是面汤话,貌似挺亲热,实在不落一个实字。
裴该心说你倒不必妄自陋劣,也不需求夸我,我之以是安然若素,纯粹因为晓得汗青的走向。在他影象中,令狐泥召引胡汉军攻击晋阳,这并不是刘琨权势的起点,刘琨应当在不久后便获得鲜卑兵的援助,一口气杀了归去,还把刘粲杀得大败。刘琨厥后是被石勒打败的,究其根由,是因为拓跋鲜卑内哄,他落空了强援之故。是以刘琨便又转向去联络段氏鲜卑,跟段匹磾约为兄弟——最后他就死在了这义兄弟手上。
卞壸还觉得裴该有甚么特别的考虑,只是不便利宣之于口罢了,以是眉头仍然皱着,却不再表示反对了。但是没想到,等祖逖走了今后,裴该不但不再详加解释,反而关照卞壸,说等盐渎第一批铁送到县中,估计祖逖已经走了,到屯垦地去啦,你千万把铁料全都扣下,一斤都不要给祖逖——我们拿来铸耕具,别给他铸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