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第五十章、忠节

韦忠也端起盏来,却道:“我等当为天子寿。”

韦忠闻言,不由把脸一沉:“先生此为何意啊?本日请某来,是为劈面责我的么?”

刘粲咬牙道:“我岂可弃此十万雄师,率先而遁?!”众将几次劝说,刘粲摆摆手,说不必多言——“即便置身故地,另有望能得后生,况我军犹比晋报酬多,岂有战方一日,我便先遁之理啊?若待局势实不成转,再与卿等共走不迟。”

吕老头儿持续揪他的语病:“北海为鲜卑所据,西海、南海,尚在晋人手中,天子统统,也不过一东海耳,赵公还一定服从……大将军云富有四海,不知是否小老所知之四海啊?”

属吏说既然如此,您多带兵马去吧。韦忠摇点头,说:“若盛陈兵马,反使吕鹄疑我有相攻之意,不敢相见;况河东兵本未几,即出四五千,亦难霸占吕氏坞堡,何如我孤身前去,以大义说之,必教吕鹄拱手臣服。”

刘雅点头道:“裴该用兵非常谨慎……”这是通过本日战局看出来的,清楚与甄随作主或陶侃领兵之时,柔韧性或有过之,英勇之势不敷,根基上采纳的守势——“且惯夜袭,岂能中我之计啊?”

晋军以寡敌众,平原对决,逼退了胡兵,并且目睹救兵连续到达,士气无不昂扬。相对的,胡军中则一片哀怨、惊骇的氛围,诸将齐聚大帐,亦无不顿足嗟叹。

你当年感觉世道浑浊,晋政混乱,因此不肯退隐,这我能够了解;但是现在胡汉之政莫非稳定吗?你如何又摆出一副出世的忠臣嘴脸来了?

韦忠饮尽盏中酒水,笑着答复说:“天子人中龙也,得天顾命,聪明勤谨,智勇为一时之冠……”

吕鹄撇嘴笑笑:“大将军此言,与传言不甚相合啊……都云汉天子自破洛阳以来,沉湎于酒色之间,不睬国事,皇太籽实监国政,则‘勤谨’二字,何由提及?”

——归正他对兄弟刘骥是已经绝望透啦。

在郭默想来,我把“骐骥营”都先撒出去了,倘若还不能御胡,导致多数督惨败,那即便我率部赶到,也于战局无补,难以回天啊。但是能不能救得下多数督是技术题目,首要看北宫纯等人,不看我;是不是急着去救多数督,那就是政治题目了——我即便身为主将,不能伴随马队,第一批赶到,也毫不成过于掉队。

吕鹄道:“哦,不成尽信?但不知可托几分?大将军自平阳来,当知天子近况,但是勤民听政,日夕不辍么?”

刘雅等人就建议,皇太子殿下不若趁夜过河,先归河东去吧。刘粲瞠目道:“卿等觉得,明日再战,我军必败不成么?”众将皆不言语,那意义很明白了:本日以众击寡,尚且不能摧破晋兵,现在对方救兵也连续到达了,兵数的差异逐步得以弥补,那我们还能有多大胜算啊?即便彼苍护佑,终究能够克服,也必是一场耗时很久的血战、惨胜,则皇太子殿下仍旧呆在河西,实在太伤害啦。

实在这时候,马忠战死的动静尚未传到胡军本阵,而本阵中便主动敲响了鸣锣,号令全军后撤。因为就在甄、马对战之时,俄然又一支晋军旗号招展,模糊呈现在了地平线上……

甄随刀劈马忠,自有部曲趁机扑上前来,将已然只剩半条命的胡将按翻在地,砍下首级,双手奉上。甄随也不接,只道:“可呈多数督。”归恰是我杀的,多数督间隔这么近,也不会瞧不见,而那鲜卑奴……他敢抢老爷的功绩么?!

想当日放弃围困郃阳,而南谋大荔,刘粲就晓得此行不管是否胜利,再想千里迢迢从夏阳渡运输粮秣物质,都是不成能的,因而遣人急渡黄河,前去告诉韦忠,要他把当日夏阳涉渡的舟船全都调至南线,把筹办好的粮秣物质也别再往夏阳城运了,搬去蒲坂。昨夜霸占了蒲津渡口后,便又连番遣使过桥而东,去刺探韦忠的动静。

是以他采选精锐,虚张旌帜,假装主力,紧随于“骐骥营”以后便赶到了疆场四周,当即下寨立垒,遣人去处裴该请安。裴该明知频阳之兵,到达者尚不敷半数,也不说破,鼓励士气道:“我军大合,破胡必矣。何如本日天晚,落日将落——临时休歇一夜,来日破敌!”

“而以大将军论,因德于刘元海而及其子孙,则昔裴、张二公,亦因德于武天子而及于孝惠天子,何故大将军又斥之为‘弃典礼而附贼后’呢?”

韦忠确切在当日傍晚时分便进入了蒲坂城,但随即席不暇暖,晚膳未用,便又离城而去,前去拜访县内大户吕氏。

吕鹄一开端还肯侧耳聆听,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固然,司马氏得国不正,史笔煌煌,料是逃不得一个‘篡’字。但是皇汉将来,恐怕也脱不得一个‘叛’字吧?刘元海本亦晋臣,则若赵高、章邯之叛秦,秦虽暴,若非项、刘,莫非能服天下么?

韦忠闻言,神采不由有些难堪,仓猝对付道:“传言不成尽信……”

韦忠答道:“天子富有四海,稍稍寄情于醇酒妇人,也属普通……摆列有司,百僚各安其位,自不必天子事必恭亲……”

韦忠想要去见吕鹄,属吏都云不成,说那吕老头夙来对朝命阳奉阴违,其心叵测,大将军此去,恐有不测之祸。韦子节昂然道:“我为国度,存亡不避,岂惧祸害?!”随即又耐烦向属吏解释,说有柳氏兄弟缓颊,吕鹄就算终究不肯合作,也必不敢拿我如何,何况他一行姑息木的老朽,岂有叛反的胆量啊?

吕鹄点头道:“也好,也好……”将酒盏略略沾唇,以示饮过,随即就问:“小老无福觐见,不知当明天子,何如人也?”

“晋与皇汉岂可相提并论?司马氏以篡僭得国,其位所来不正,司马炎刻剥百姓,司马衷昏庸无能,遂使诸藩造乱,生民涂炭。我皇汉光文天子承运而起,吊民讨伐,以伐篡晋,上继汉统,下安夏、夷,其德至大,其功至高,某以是而臣之,甘受差遣。可惜光文天子天寿不永,殆及今上,虽破洛阳,却因胜而骄,乃使国事略有挫迟。当此际,正忠臣义士奋勇之时……”

吕鹄点点头:“善哉,大将军之言,使小老知人间实有忠臣也……”但是不等韦忠谦逊几句,他却又说:“就教,昔日晋天子无德,诸藩扰乱之时,大将军尚为晋人,为何不肯谨守臣节,进献雅言,以与裴、张二大众度时艰呢?”

吕家入晋后宦途并不显达,但其背景刁悍,故而才气在河东富强之地安身。

韦忠正色道:“天然是我皇汉麒嘉天子。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岂有他哉?!”

因此韦忠想要运营蒲坂,将此处作为刘粲西征关中新的火线基地,是不能不跟地头蛇吕氏打交道的。不过此前他多主要求与吕鹄相见,都遭婉拒,此番通过解县柳氏兄弟关说、再请,吕鹄终究松了口,才请韦忠至其坞中一晤。

是以琅琊王氏的起家,就中任城吕氏实有助力,王氏既得显达,便即多方关照吕氏——有了琅琊王氏做背景,则河东虽富,吕氏亦可安居。只可惜厥后不久,天下大乱,随即胡汉建立,全部河东郡全都沦陷了。吕鹄乃闭门谢客,筑坞自保,并戒后辈不得仕胡。

晋人的救兵浩大而来,既见胡军撤退,便也不入疆场,就在北方安营下寨,与裴该本阵呈犄角之势。因为实在郭默带来的只稀有千步骑罢了,主力以及辎重尚且远远地落在前面,加上远来怠倦,即便胡军不退,他也不敢直接冲杀过来。

想当年吕虔担负徐州刺史的时候,用琅琊名流王祥为别驾,极其正视,后得一刀,工匠相之,说配此刀者必登三公之位,吕虔就以之相赠王祥,对他说:“苟非其人,刀或为害。卿有公辅之量,故以相与。”王祥几次推让,吕虔强之使受。厥后王祥临终之时,又将此刀传于其弟王览,说:“汝后必兴,足称此刀。”

他倚仗的就是河桥,再如何残破、狭小,难容雄师,莫非真逼急了,我领着几百上千人还登不得桥,逃不回河东去吗?这还不能算完整失利呢,我就先逃了,留下那个能够兼顾大局?即有涓滴胜机,也都即是拱手让人了。

转回身来,批示晋兵,将入垒的胡卒一一豆割、包抄,很快便堵上了缺口——主如果马忠被杀,胡气已夺,即便是生力军也偶然再战了。

甄随朝裴该一拱手,嘲笑道:“既杀胡将,前事不必再提……”裴该呵叱道:“兵刃上用险,其险不过及于一身,若在将兵上用险,必有覆师败阵之事!汝莫非还不警省么?今若无裴熊互助,恐汝不得满身而回!”

韦忠心说不管你提这些题目是美意是歹意,我总得跟你把话说明白喽,要你晓得大义在皇汉一方,以显我忠臣之节。因而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地讲解道:

刘雅还是点头:“郭默狡诡,更无入彀之理……”他曾经在河内与郭默多次比武,对郭思道的体味还在对裴该的认知之上。固然几近每次都仗着兵精粮足,追得郭默满处跑,乃至于数次将郭默逐至黄河以南,但只要略一松弛,对方就如同癞蛤蟆一样,会再次跳到你脚面上来,并且寻觅你亏弱之处,下嘴狠咬一口。

这才返返来向裴该缴令。裴该冷冷地望着甄随,问他:“汝本日可知,阵上用险,存亡斯须了么?”谁让你双执上阵的?就光瞧着陈安刀、矛并施威风了,人家但是不晓得练过多少年了啊!

因而刘粲便命乔泰捡选五百健卒,待至深夜,前去偷袭郭默堡垒,刘雅率部从后策应,若然乔泰到手,便可一举摧破郭默军,先断裴该一条臂膀。随即他欣喜众将,说:“我前此已命韦镇西变更舟船,来会蒲津,若待其来,粮秣也可供应,后路也可保障,士气必振,再与晋人决斗,另有胜算,卿等勿忧也。”

他仗着一腔凛然正气,仅仅带了部曲十数人,就直奔了吕氏坞堡。吕家倒是挺客气,开门相迎,并且摆下酒宴,吕鹄亲坐主位,接待韦忠。

吕鹄略略一皱眉头,以手抚耳,打断了韦忠的话:“小老耳聋,听不清楚,大将军刚才云,天子勤谨,不知所言是哪位天子啊?”

韦忠还是今早派人到河西来复命的,说调船、调粮的号令皆已下达,为恐河东之人懒惰,臣筹算亲到蒲坂来坐镇。计算时候,这工夫韦子节理应进了蒲坂城了,为何还没有新的动静传来哪?

乔泰说那就去偷袭郭默营寨吧。

刘粲、刘骥得报郭默率部赶到,无不黯然,心知本日之战,难有胜理,还是趁着战局尚且占优的时候,主动后撤,保全气力为好啊。

韦忠听吕鹄之言不善,几近句句讽刺,便即正色道:“先生慎言。即便天子有过,臣下实不当扬其恶,而当进谏言,并谨执臣道,以利国度。今天下不决,诸夷扰乱,我等更应忠悃为国,共度时艰!”

河东蒲坂的吕氏,本是从兖州任城郡迁来的,其祖吕虔,为曹魏名将,官至徐州刺史、威虏将军,封万年亭侯。吕虔宗子吕翻、长孙吕桂,吕桂所生次子吕鹄,在晋武帝泰康末年迁来河东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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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随抵赖道:“裴熊那一箭,须是未中……”眼瞧着裴该眼色不善,从速拍马屁:“幸亏多数督明见万里,遣裴熊互助末将,虽未中的,却也……勉强能够分润一些功绩……”话未说完,忽听胡阵中响起了鸣金之声。

吕鹄笑一笑,说:“岂敢,岂敢,小老唯于大将军之行事,不甚清楚,故而就教一二罢了。若大将军所行符合贤人所教,天下大义,我吕氏自当恭附骥尾,任凭大将军差遣。”

乔泰建议说:“晋人远来,忙于立垒,必定怠倦而不设防,能够尝试夜袭。”

乔泰说你这也担忧,那也不成,咱这仗干脆别打啦,大师伙儿撇下部众,连夜逃回河东去算了——“何妨一试?”

韦忠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河东耆老,细一打量,就见吕鹄六七十岁年纪,长相甚丑,一张脸跟风干菊皮普通,头发、胡子稀稀拉拉的,都将近掉光了。老头儿气色很糟糕,是被两名美婢搀扶着入坐的,倚着靠几,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才哆颤抖嗦端起酒盏来,朝向韦忠:“且、且为韦大将军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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