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围广固慕容恪善谋 战东河诸葛攸败绩(2)
晋廷诏令西中郎将谢万，出驻下蔡，北中郎将郗昙，出驻高平。万在军中，仍然啸咏自如，何尝拊循士卒，每经升帐，不发一言，但手执快意，指麾四座。将士统不平万，万尚不觉得意，引众出涡颍间，拟援洛阳。途次闻郗昙退屯彭城，不由惶骇，也即拍马逃归。部将见他傲慢无能，相率鄙夷，恨不得将他刃毙，只因受安嘱托，未敢妄言，但各走各路，分道引归罢了。究竟昙为何事退兵？厥后传下圣旨，才知昙因病自归。朝廷格外谅解，仅降昙为建武将军，惟谢万无端败退，罪难轻恕，着即免为庶人。还是失刑。
未几为升平三年，晋泰山太守诸葛攸，大起水陆兵士，共得二万余人，再往伐燕，自石门进次河渚，分遣部将匡超据碻磝，萧馆屯新栅，督护徐冏，带领水军三千，游弋河中，泛舟高低，作为东西援助。燕主俊即命上庸王评，率同长乐太守傅颜等，领兵五万，往拒攸军。评屡经战阵，规律颇严，部下又统皆精锐，主动抢先，行至东阿附近，正与攸军遇着，不待列营歇息，便即麾兵上前，步骑相间，纵横驰骤。攸虽有志平虏，怎奈才力不济，徒靠着一时血气，究竟敌不过百战雄师，两下交兵多时，攸军多数受伤，目睹是旗靡辙乱，不能再奋，没何如败退下去。评趋兵追击，大杀一阵，俘斩不成胜计，遂乘胜围攻东阿，且分兵进窥河洛。
俊因晋屡纳叛将，遂思大肆南下，并拟经略关西，当下命州郡校阅现丁，详核隐漏，每户只准留一丁，余悉充从戎役，定额一百五十万，约期来春大集，进临洛阳。武邑人刘贵上书，极陈民力雕敝，不该过事征调，并陈时政失宜十三事。俊乃脱期征发，改来春为来冬，但中使仍然四出，募兵征饷，络绎道旁。郡县不堪供亿，相率咨嗟。太尉封弈，谓：“调发事件，尽可责成州郡，不必另行遣使，统统畴前使臣，概请派遣，以省滋扰。”俊总算依议。已而晋北中郎将荀羨，攻入山荏，擒住燕泰山太守贾坚。坚祖父本皆晋臣，羨因劝坚降顺，且与语道：“君世代事晋，不该忘本归虏。”坚答说道：“晋自弃中原，并非坚甘心忘本。今既身为燕臣，怎得再思改节呢？”遂绝粒而死。愚忠亦不敷道。
但得一方中主出，官方已是号贤君。
好轻易过了半年，城中粮储已尽，樵采路绝，乃至人自相食，龛不得已悉众出战。恪早防到此著，开垒接仗，潜令马队抄到龛兵背后，截他归路。龛兵统皆空腹，怎能杀得过燕军？一经比武，便即败却，龛只好退回。不推测了城边，又被燕骑截住，弄得进退两难，没何如拚死杀入，才得冲开走路，踉跄入城。燕骑也不去追逼，唯驱杀龛众，斩馘殆尽，守兵今后夺气，莫有固志。龛穷蹙万分，因使部将段蕴，缒城夜出，诣晋讨援。晋遣北中郎将荀羡，率兵往救，进次琅琊，探得燕军强大，不敢轻进。阳郡守将王腾，方背龛降燕，他想奉迎恪前，立些功劳，遂不待恪命，欲乘虚袭晋鄄城。将士方调收回去，谁知晋军已掩到城下，本来晋将荀羡，自恐逗留获咎，正思打击阳郡，求功补过，刚巧阳郡出兵，城内空虚，遂引军扑城，日夜不休。老天成心做人美，连宵下雨，冲坍城墙，羡即趁机攻入，把腾擒住，杀死了事。欲侮人者反为人侮，可见贪足杀身。腾所遣赴鄄将士，半途闻耗，当然骇散，不消细叙。惟段龛待援不至，没法支撑，且经恪许他不死，乃面缚出降。恪入城安民，制止侵掠，群众大悦，遂定齐地。命龛为伏顺将军，同返蓟城。留镇南将军慕容尘居守广固。龛后为俊所杀。
俊既病逝，百官复议立恪，究竟恪是否从众，容至下回叙明。
六朝衰运慨泯棼，各处胡腥不忍闻。
燕上庸王慕容评，正想略定河洛，会接燕主俊寝疾动静，乃出兵还邺。俊自太子晔去世，不免悲悼，尝对群臣流涕，谓此儿若在，我可无忧。又因嗣子暐年青质弱，未及乃兄，深觉得虑，是以寝馈不安，酿用心疾。一夕，梦见石虎突入，牵臂乱啮，不由的猛呼一声，才将梦魔驱出，醒后尚觉臂痛，乃命发掘虎墓，有棺无尸。寻复赏格百金，购人告密。适有故赵宫女李菟，得知石虎葬处，在邺宫东明观下，因即应募报闻。俊遂令李女引示，发掘至数丈以下，果得一棺，剖棺出尸，僵卧不腐。俊亲往验视，用足蹴踏，对尸怒叱道：“死羯奴敢梦扰活天子么？”说着，又命御史中丞杨约，数他罪过，计数百件，遂加鞭挞，打得筋断骨折，乃投诸漳水中。死尚被罚，人何必生前作歹？尸尚倚着桥柱，终未漂没。及苻秦灭燕，王猛始收尸安葬，并杀女子李菟，这是后话。王猛亦未免功德。惟俊既弃去虎尸，病仍未痊，因召大司马太原王恪，入室与语道：“我病恐不起，将与卿等长别。人生寿数，本有定限，死亦何恨，但秦晋未平，景茂尚幼，暐字景茂。怎能遽当大位？我欲效宋宣公故事，即以社稷付汝，汝意觉得何如？”恪答道：“太子虽幼，本性宽仁，必能胜残去杀，为守成令主。臣实何人，怎敢上干正统？”俊变色道：“兄弟间还要虚饰么？”恪安闲道：“陛下既称臣能主社稷，莫非不能辅少主吗？”俊乃转怒为喜道：“汝果能为周公，我复何忧？”恪便趋退。俊复召吴王垂还邺，寻因病体少瘥，复欲遣兵寇晋。越年正月，且出郊阅兵，派定大司马恪，及司空阳骛为正副元帅，按期出兵。是夕还宫，自发劳倦。翌日，旧疾复发，遂至危笃，即召恪与阳骛，暨司徒评，领军将军慕舆根等，受遗辅政，言毕遂殂，年五十三，在位十有二年。燕人称俊为令主，小子有诗叹道：
慕容俊僭号称尊，国势日盛，所恃者莫如慕容恪，次为慕容垂，而慕容评尚不敷道也。观恪之往围广固，不欲急攻，非特深谙兵法，并且体恤全军。迨段龛出降，制止侵掠，不嗜杀而齐地自定，虽古之良将，无以过之。俊能承父遗命，倚恪为重，并及阳骛，其致强也宜哉。且平时虽尝忌垂，而不忍加罪。垂妻被诬，仍免垂连坐，使镇辽东，俊其固有知人之明乎？慕容评粗具计谋，视恪与垂，相去实远，而晋将诸葛攸等，尚为所败，晋实无人，此燕之以是横行河朔，而益得称雄也。
秦右将军张平，复叛秦降燕，占有并州壁垒三百余所，得胡晋遗民十余万众。会燕调降将冯鸯为京兆太守，改令别将吕护代任。鸯与护阴相联络，通款晋廷，就是张平亦模棱两可，意欲联晋。俊遣上庸王慕容评讨鸯，鸯恪守不下，再由燕领军将军慕舆根，受命助评，合兵急攻。鸯乃开城夜遁，奔投吕护。评又移兵往攻张平，平允与兖州刺史李历，安西将军高昌，通使连盟，阳事燕主，暗通秦晋。张平历见前文，李历高昌见五十四回中。评侦实报闻，燕主俊使阳骛讨昌，乐安王臧讨历。历从濮阳奔荥阳，昌从东燕奔乐陵，平势日孤，所署征西将军诸葛骧，镇东将军苏象，宁东将军乔庶，镇南将军石贤等，又举并州壁垒百余所，降顺燕军。当时平支撑不住，也率众三千奔平阳，竟遣使向晋乞降。
晋将荀羡，闻广固沦陷，退还下邳，留泰山太守诸葛攸，及高平太守刘庄，率兵三千守琅琊。参军戴逯，率兵二千守泰山。燕将慕容兰屯汴城。羨顺道进击，斩兰而去。越年燕太子晔病逝，谥曰献怀。俊立第三子暐为太子，改元光焘。是年即晋穆帝升平元年。晋泰山太守诸葛攸，攻燕东郡，进兵武阳。俊复遣慕容恪阳骛，及乐安王臧，俊之子。引兵拒攸。攸才略有限，那里是慕容恪的敌手，一战即败，逃回泰山，恪遂进兵渡河，连陷汝颍谯沛诸郡县，分置守宰，振旅北归，还据上党，收降河内太守冯鸯，略定河北全境。燕主俊遂自蓟城徙都邺中，缮修宫殿，复作铜雀台。注见前。命昌黎辽东二郡，建庙祀廆。范阳燕郡，建庙祀皝，即派护军平熙，领将作大匠，监造二庙。独吴王垂素遭俊忌，垂妃段氏，为故鲜卑单于段末柸女，才高性烈，自恃贵姓，又不肯尊事俊后。后可足浑氏引为深恨，遂与中常侍涅浩暗害，诬称段氏为巫盅事，收付廷尉讯验。幸亏段氏抵死不认，垂始得免连坐。段氏不堪箠楚，竟死狱中。俊颇加悔悯，乃授垂为东夷校尉，领平州刺史，出镇辽东。幸有此妇，应当毕生顶礼。
忽由燕将慕容尘，遣司马悦明来救泰山。羨与战得胜，只好退走，山荏复被燕军夺去，羨愤恚成病，上书求代。晋廷乃遣吴兴太守谢万为西中郎将，监督司豫冀并四州军事，领豫州刺史。再命散骑常侍郗昙为北中郎将，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军事，领徐兖二州刺史。二人才具，均不及羨，惟昙为故太尉郗鉴次子，万为故镇西将军谢尚从弟，皆以门阀邀荣，得列方镇。右将军王羲之曾贻万书，说他用非所长，既已受职建牙，应与士卒共同甘苦。万不能用。万兄谢安，亦诫万道：“汝为元帅，须常欢迎诸将，联络欢心，不宜自命风骚，矜才傲物。”万亦很多悛。临行时，由安亲托诸将，一一慰勉。万还道阿兄多事，怏怏而去。为后文败归伏线。荀羨解聘还都，旋即归天。穆帝很加哀悼，叹为折一股肱，因追赠骠骑将军。羨另有令名，故叙及病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