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谢安石应征变节 张天锡乘乱弑君(2)
温得诏后，公然不可，何必虚张阵容！寻且议迁洛阳钟簴。晋廷因述智足料温，复命述答辞道：“永嘉不靖，暂都江左，方期荡平区宇，旋轸旧京，万一不克准期，亦当改迁园陵，不该先徙钟簴。”这数语理直气壮，又使温无可置喙，只好罢议。满是无谓。
在昔丧乱，忽涉五纪，蛮夷肆暴，继袭凶迹，眷言西顾，慨叹盈怀。如欲躬率全军，洗濯氛秽，廓清中畿，光复古京，非忘身就义，孰能若此？诸所处罚，委之高算，但河洛邱墟，所营者广，经始之勤，致劳怀也。
桓温复表请迁都洛阳，谓：“自永嘉今后，东迁诸族，须统统北徙，仍返故乡，再由御驾朝服济江，仪表两河，宅中驭外。臣虽庸劣，愿宣力前锋，廓清中原”如此。看官！试想河洛一带，迭经兵马，已闹得乱七八糟，不成清算，此时虽经桓温光复，毕竟是劫灰满目，风景冷落。况燕人又多次窥测，烽火不断，怎好匆促迁都，举乘舆为孤注哩？只是满廷大臣，多数畏温，明知温言难从，却又不敢驳斥。独散骑常侍兼著作郎孙绰上疏道：
且说凉州大将军张瓘，恃功娇纵，阴蓄异图。仆射宋混，生性奸佞，为瓘所惮，瓘行刺混及混弟澄，即废主自主，乃征兵数万，会合姑臧。混诇悉瓘谋，遂与澄率懦夫数十人，奄入南城，宣布诸营道：“张瓘谋逆，我兄弟奉太后令，速诛此贼。汝等助顺有赏，从逆立诛。”各营兵听到此言，当即趋附，得众二千，随混攻瓘。瓘出败北却，混策马追瓘，忽刺斜里有一槊刺来，几中腰下，幸亏身穿坚甲，槊不能入。混将槊夺住，与他对峙，宋澄等复引兵拥上，那人料不成敌，弃槊返奔。混乘他回身，用槊横击，那人站立不住，倒地成擒，讯明姓氏，叫做玄胪。胪系张瓘部下的懦夫，既被擒住，余众皆投械乞降。瓘势孤力尽，即与弟琚同时刎死。混夷瓘家属，声罪安民。凉王玄靓，乃进混为骠骑大将军，代瓘辅政。混劝玄靓去凉王号，复称凉州牧。又召玄胪与语道：“卿前刺我，幸得不伤，今我辅政，卿可知惧否？”胪答道：“胪受瓘恩，彼时但知有瓘，不知有公，尚恨刺公未深，有何足惧？”混称为义士，亲为释缚，优加报酬，胪始拜谢。
玄靓即命澄为领军将军，使代兄任。才阅半年，偏有一右司马张邕，恶澄专政，竟胁众杀澄，并灭澄族。未始非夷瓘宗族之报。澄虽不及乃兄的贤明，惟娇纵却不若张瓘，邕敢擅杀大臣，罪应立诛，乃玄靓反授邕为中护军，使与叔父中领军天锡，同掌国政，说来也有一种启事。玄靓祖母马氏，本来是个淫妇班头，前次曾与张祚私通，祚身后复伤沉着，见邕身材宏伟，不亚张祚，复不由悄悄动心。邕知情识意，乐得乘间凑奉，竟然两相甘心，合胜利德。此番擅杀宋澄，马氏非不与闻，以是并未加罪，反令他代在朝权。玄靓冲幼无知，一由马氏作主，今后淫人得志，生杀自专，复为国患。天锡年未及壮，所结翅膀，亦多属少年。有郭增刘肃二人，年皆止十八九，尝为天锡腹心，因密白日锡道：“国度恐将复乱了。”天锡惊问何因？二人齐声道：“今护军出入，仿佛长宁，张祚封长宁侯见前。怎得稳定？”天锡道：“我亦早疑此人，未敢出口，今当如何措置？”肃答道：“何勿早除了他。”天锡道：“何人可使？”肃便自请效力。天锡道：“汝年太少，须更求臂助。”肃又道：“同僚赵白驹，很有胆力，得他为助，便足诛邕。”天锡大喜，便调集懦夫四百人，诘旦入朝。肃与白驹，当然随入，正值邕在门下省，肃即拔刀斫邕，被邕闪过。白驹继进，持刀乱斫。邕很有勇力，腾跃回旋，巧为趋避。嗣见懦夫会合，乃翻身逸去。天锡急与肃等驰入禁中，闭住禁门。才过斯须，即闻门外有呼噪声，由天锡登屋俯望，见邕领着甲士数百，前来攻门，便凭高大喊道：“张邕凶逆，横行不道，既灭宋氏，又欲颠覆我家，汝将士世为凉臣，何忍兵戈相向？我不怕死，实恐先人废祀，不得不为除逆计。今我但欲取邕，他无所问，六合有灵，我不食言。”汝心亦一定可质六合。邕众闻言，连续散去。天锡即下屋开门，引众反击。邕只剩孤身，自知不能脱逃，遂引刃他杀。天锡悉诛邕党，入见玄靓，备陈邕罪。玄靓便令天锡为冠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执掌朝政。天锡乃奉东晋正朔，改去建兴年号，并遣使通好建康。晋授玄靓为多数督，领凉州刺史，护羌校尉，封西平公。
昔中宗龙飞，非惟信顺协于天人，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今自丧乱以来，六十余年，洛河邱墟，函夏冷落，士民播流江表，已经数世。存者老子长孙，亡者邱陇成行，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现在朝之哀，实为交切。温今此举，试欲大览终始，为国远图，而百姓震骇，同怀危惧，岂不以反旧之乐赊，而趋死之忧促哉！何者？植根江外数十年矣。一朝顿欲拔之，驱踧于穷荒之地，提挈万里，逾险浮深，离宅兆，弃生业，田宅不成复售，舟师无从得依，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将顿仆道涂，漂溺江川，独一达者，此仁者所宜哀矜，国度所宜深虑也。臣之鄙意，觉得且宜遣将帅有威名资实者，先镇洛阳，扫平梁许。清一河南，运漕之路既通，开垦之积已丰，豺狼远窜，中夏小康，然后可徐图迁徙耳。何如舍百胜之长理，举天下而一掷哉？谨此疏闻，伏希睿鉴！
江东气运陵夷久，谁奉天威仗钺征？
既而混罹重疾，不能起床。玄靓及祖母马氏，同往探视，且与语道：“将军倘有不测，孀妇孤儿，将托那个？可否以林宗继任？”混答说道：“臣儿林宗，年尚幼弱，不堪重担，殿下若不弃臣家，臣弟澄尚可参政，但恐他材质迂缓，未足达权，还望殿下随时策励，才免误事。”既知澄之迂缓，不宜保举，且玄靓幼弱，能知策励乃弟么？及玄靓随马氏同归，混复召诫后辈道：“我家受国厚恩，当以死报，慎勿挟势骄人。”嗣见朝臣俱来问疾，又惟举忠君爱国四字，一再劝勉，余无他言，寻即殁世。路人闻丧，统皆挥涕。
已而玄靓祖母马氏，抱病而死，该死久矣。因尊生母郭氏为太妃。郭氏以天锡权盛，与疏宗张钦等暗害，拟诛天锡，偏为天锡所闻，搜杀张钦，并引兵入宫，诘责玄靓母子。玄靓大惧，甘心让位。天锡不该，悻悻趋出。刘肃已升任右将军，便向天锡进言，劝他自主。天锡遂使肃等入弑玄靓，诈称暴卒，年才十四，谥曰冲公；自称多数督，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严氏为太王太后，生母刘美人为太妃，且遣司马纶骞奉表建康，请命乞封。小子有诗咏道：
绰系晋初冯翊太守孙楚孙，表字兴公，少慕高贵，尝著《遂初赋》以见志。自此表为温所闻，温甚是不乐，特遣人传语道：“请安兴公，何不寻君《遂初赋》，乃来预人家国事呢。”时朝廷恐忧，将遣使止温。扬州刺史王述道：“温但欲虚声望人，并非实事，朝廷亦何妨答应哩。”乃有诏复温道：
会燕将吕护攻洛，中箭受伤，退守小平津，疮裂而死。他将段崇出兵北去，晋得戒严。庾希自下邳还屯山阳，袁真自汝南还屯寿阳，这且待后再表。
越年，改元隆和。会闻北方降将吕护，又背晋归燕，将攻洛阳。乃命吴海内史庾希为北中郎将，领徐兖二州刺史，镇守下邳；前锋监军袁真为西中郎将，监督司豫并冀四州军事，领豫州刺史，镇守汝南。两将方才蒞镇，那燕吕护已驱动燕军，进逼洛阳。守将河南太守戴施，闻风奔宛，只冠军将军陈祐，飞使至桓温处垂危。温留戴施陈祐守洛阳事，见五十七回。温急檄北中郎将庾希，及竟陵太守邓遐，同率海军援洛阳。遐为建武将军广州刺史邓岳子。岳见前文。岳镇交广二州，垂十余年，岭南颇仰岳声望，相率畏服。岳又得击破夜郎，加督宁州，进征虏将军，迁平南将军。当时伏波将军葛洪，迁官避地，居罗浮山炼丹，岳素重洪，死力劝挽，表请任洪为东官太守。洪固辞不就，只留兄子望在广州，为岳记室参军。洪自号枹朴子，著书一百十六篇，类言长生要诀，分作内篇外篇，即以《枹朴子》名书。别的著作，不一而足，约莫以方技琐事为最多，如《金匮药方》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阐究医药，传播后代，医家奉为金针。洪至八十一岁时，寄书与岳，自言将远行寻师。岳即往送别，及抵罗浮山石室中，见洪兀坐不动，抚视已无气味，不过色彩如生。岳乃为棺殓，瘗葬山间。夫子举棺甚轻，因皆疑为登仙成仙。未几岳亦去世。因邓遐事，补叙及岳，复因岳补叙葛洪，俱是文中销纳法。子遐勇力绝人，时人比诸樊哙，桓温辟为参军，从战有功。晋任冠军将军，累充各郡太守。襄阳城北淝水中，有蛟冬眠，屡为人害。遐拔剑入水，与蛟角斗。蛟绕住遐足，遐挥剑斩蛟，截为数段，携蛟首而出，自是遂无蛟患。可与周处齐名。及为竟陵太守，受温檄使，便引兵进屯新城。庾希遣部将何谦为前驱，驾舟援洛，与燕将刘则交兵檀邱，得获败仗。刘则败去。西中郎将袁真，又从汝南运米五万斛，布施洛阳。洛城既得外援，复足粮食，当然支撑得住。
谢安设情山川，偶然仕进，及弟万被黜，即应温召，可见当时之屡征不起，不过矫情，而益叹繁华误人，非真高贵者，固不能摆脱名缰也。高崧戏言，可抵《北山移文》一篇，幸谢安聪敏过人，借温干进，旋即辞温告归，不致连污逆名耳。彼桓温之屡请迁洛，但骛虚声，王述且能逆料之，固无待谢安也。凉州之乱，始之者张祚，终之者天锡，而实皆成于马氏，不有马氏之通祚，则祚不得废耀灵，而张瓘之祸可免矣。不有马氏之通邕，则邕不得杀宋澄，而天锡之乱可免矣。张氏世笃忠贞，而误于一妇人之手，此美人之以是万不成近也。
世变纷繁太不平，乱臣贼子敢胡行。
欲知晋廷曾否给封，待至下回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