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牧守联盟奉笺劝进 君臣屈辱蒙难丧生(2)
一君陷死多少年，又听平阳惨报传。
豺狼肆毒，荐复社稷，亿兆颙颙，延首罔系。是以居于王位，以答天下，庶几迎复圣主，扫荡仇耻，岂可猥当隆极？此孤之至诚，著于遐迩者也。公受奕世之宠，极人臣之位，忠允义诚，精感六合，实赖远谋，共济艰巨，南北回邈，同契分歧。万里以外，心存天涯，公其抚宁华戎，致罚丑类，动静以闻！
愍帝遇害，赵固郭默等众，又被粲出兵击退。当时晋室统绪，当然要属诸晋王睿了。欲知秘闻，请看下回便知。
臣闻天生烝民，树之以君，以是对越六合，司牧黎元，圣帝明王，监其若此，知六合不成以乏享，故屈其身以奉之；烝黎不成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社稷多难，则戚藩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是以弘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伏维高祖宣天子，肇基景命，世祖武天子，遂造区夏，三叶重光，四圣继轨，惠泽侔于有虞，卜世过于周氏。自元康以来，艰巨繁兴，永嘉之际，氛厉弥昏，宸极失御，登遐丑裔，国度之危，有若缀旒，赖前后之德，宗庙之灵，天子嗣建，旧物克甄，诞授钦明，服膺聪哲。玉质幼彰，金声夙振。冢宰摄其纲，百辟辅其政，四海想复兴之美，群臣怀来苏之望。不图天不悔祸，大灾荐臻，国未忘难，寇害寻兴，逆胡刘曜，纵逸西都，敢肆犬羊，陵暴天邑。主上幽劫，复沈虏庭，神器流浪，再辱荒逆。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血之类，莫不叩心绝气，行号巷哭。况臣等荷宠三世，位厕鼎司，闻问震惶，精爽飞越，且惊且惋，五情无主。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无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是以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霸之长，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主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黎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伏维陛下，玄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报命世之期，绍千载之运，符瑞之表，天人有征，复兴之兆，图谶垂典。自京畿陨丧，九服奔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虽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罹犬戎，蔑以过之。陛下抚征江左，奄有旧吴，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慑不类，杖大顺以号宇内，纯化既敷，则率土宅心，义风既畅，则遐方企踵，百揆时叙于上，四门穆穆于下。昔少康之隆，夏训觉得嘉话，宣王复兴，周诗觉得休咏。况茂勋格于皇天，清晖光于四海，百姓颙然，莫不欣戴，声教所加，愿为臣妾者哉。且宣皇之胤，唯有陛下，亿兆依归，曾无与二。天祚大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陛下而谁？是以迩无异言，远无异望，歌颂者无不吟讽徽猷，讼狱者无不思于圣德。六合之际既交，华夷之情允洽，一角之兽，连理之木，觉得休征者，盖有百数，冠带之伦，要荒之众，不谋同辞者，动以万计。是以臣等敢考六合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上尊号，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挟由巢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动先，以黔黎为忧，不以克让为嗣，上慰宗庙乃顾之怀，下释普天倾首之勤，则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臣闻尊位不成久虚，万几不成久旷，虑之一日，则尊位已殆，旷之浃辰，则万几以乱。方今踵百王之季，当阳九之会，狡寇窥窬，伺国瑕隙，黎元波荡，无所系心，安可废而不恤哉？陛下虽欲逡巡，其若宗庙何？其若百姓何？昔者惠公虏秦，晋国震骇，吕郤之谋，欲立子圉，外以绝仇敌之志，内以固阖境之情，故曰丧君有君，群臣和睦，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前事之不忘，后代之元龟也。陛下明并日月，无幽不烛，深谋远猷，出自胸怀，不堪犬马忧国之情，待睹神人开泰之路。是以陈其乃诚，布之执事。臣等忝于方任，久在遐外，不得陪列阙廷，与睹盛礼，主动之怀，南望罔极，敢布腹心，幸乞垂鉴！
既而聪宴会群臣，引见太弟，见他脸孔蕉萃，涕零陈词，也不觉潸然泪下，乃与畅宴，报酬如初。那靳准王沈等，却非常惶急，亟谒相国刘粲，授予密计。粲即便私党王平，往语太弟道：“顷得密旨，谓京师将有大变，请饬摆布衷甲戒严，预备不虞。”信为真言，命宫臣衷甲以待。不料靳准王沈，借此诬，聪听信谗言，竟使粲往围东宫，收捕太弟僚佐，屈打成招，自诬与谋反。供词入呈。聪反称沈等忠贤，并废为北海王。粲又使准进毒鸩，死得不明不白，无处伸冤。东宫官属，亦枉死了数十人。粲得立为皇太子，仍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仍旧。
执盖洗樽犹遇害，不幸六合两腥膻。
睿既览毕，半晌才说道：“主上播越，正臣子见危致命的时候，何如敢妄窃天位呢？”遂留峤在建康，另遣使赍递答信，语云：
两都陷没，晋室垂尽，所留遗者，惟南阳琅琊二王，同居征镇，欲求继绝，舍二王其谁与归？但南阳王保，局处秦州，琅琊王睿，雄踞江左，二者相较，固应属睿而不属保。即以才行言之，睿亦似稍胜一筹。刘琨等之联名劝进，谁曰不宜？惜乎睿有担当之势，而无匡复之心，怀愍穷蹙，不闻出援，至长安失守，移檄北征，亦不过徒有浮名，未见实事，此作者之以是不能无讥也。下半回叙愍帝被弑事，夹入汉太弟乂之死谗，原为销纳之笔，但西晋于此告终，汉亦由是大乱，骨肉相残，必至覆祀，无古今中外一也，观于此而知作者之垂戒深矣。
琨得晋王睿答信，便与段匹磾商讨，先讨石勒，再击平阳。匹磾推琨为多数督，自为琨副，联名檄州郡牧守，会师襄国，且出兵出屯固安，俟集各军。偏匹磾从弟末抷，得勒厚赂，多方禁止，各州郡牧守，亦多盘桓张望，未闻出师。琨与匹磾，只好付诸长叹，同归蓟城。总之晋乱已甚，天怒人怨，局势一去，无可挽回。汉主聪原是不道，但势方强大，连虏二帝，晋室王公，半多束手，有几个侈谈匡复，或力不从心，或言不由衷，全局似散沙普通，怎能决然进讨，问罪平阳呢？建武元年十仲春，汉主聪复弑愍帝，的确如搏斗犬豕普通，从臣只死了一个辛宾，总算是孤忠耿耿，碧血千秋。这愍帝遇弑启事，满是聪子粲一人主张，说将起来，又有一番颠末，应当约略叙明。自聪多内宠，不睬朝政，凡事皆委粲办理，且加封晋王。粲不但欲代父统，并想奄有中原，做一个华夷大天子，惟事有前后，第一着动手，非除太弟不成。在东宫，亦窃窃自危。一日，天忽雨血，东宫延明殿中，下血尤多，且惊且忧，转问太傅崔遐，太保许遐。两人齐声道：“天象已明示殿下，必要流血一次，方可安枕，试想主上立殿下为太弟，不过暂安众心，今已属意晋王，任为相国，权势威重，高出东宫，殿下若再容忍畴昔，位必难保，且有不测的危祸，故不如先发制人，免为彼算。”游移不答。两人复并说道：“今东宫卫兵，不下四千，相国轻浮，但教遣一刺客，便足了事，余王并幼，有何能为？若殿下成心，二万精兵，叱嗟可致，一鼓入云龙门，卫士必背叛相迎，正无烦吃力呢。”终不从。这却不能咎乂。
会聪出猎上林，召晋愍帝行车骑将军，使他执戟前导，行三驱礼。平阳父老，聚观道旁，都不觉惨淡道：“这便是长安故天子呢！”粲时在列，听到是言，触起旧感，俟罢猎回宫，即向聪进言道：“周武王岂愿杀纣，正恐同恶相求，轻易生患，不如早除为是。”聪迟疑道：“前杀庾珉王俊，尚滋众议，我今不忍再行此事。”粲不肯遽退，又复力请。经聪以他日为约，方才退出。未几又在光极殿会宴。聪使愍帝行酒洗爵，及换衣时，又使执盖。晋尚书郎辛宾，侍从愍帝，不由的目睹心伤，起抱帝腰，大哭失声。实属无谓。不过表白一腔愚忠。聪忿忿道：“想汝不望再活，愿随庾珉辈后尘呢。”遂叱摆布扯出辛宾，一刀杀死。愍帝吓得乱抖，只因死期未届，尚使退回。会荥阳太守李矩，招降洛阳汉将赵固，使与河内太守郭默，共攻汉境，师次小平津。聪令太子粲出御，固因扬言道：“要当生缚刘粲，赎还天子。”粲即便人奉表道：“今司马睿跨据江东，赵固李矩，同逆相济，皆以故主为话柄，须亟杀子业，示绝民望，彼矩固等无词可借，士卒必离，不战自溃了。”聪乃害死愍帝，时年才一十八岁。小子有诗叹道：
东宫舍人荀裕，竟入告汉主聪，报称崔许劝太弟谋反，聪立收崔许入狱，寻即诛死，别使冠威将军卜抽，率兵监守东宫，禁朝会。非常恐忧，上表乞为庶人，请以晋王粲入嗣。抽将表捺住，不使上达。虽未被废，已等囚奴，畴前妾靳氏，为护军靳准从妹，与役吏宣淫，被窥透奸情，杀死靳氏，且多次嘲准。准暗生仇恨，尝至粲处进谗，谓将谋变，窃发有期。粲不由焦急，向准问计。准说道：“主上爱信太弟，若猝然相告，一定肯信，不如撤回东宫监守，使太弟仍得交通来宾，太弟素好待士，必不加防，俟探得间隙，下官乃可举发，再将太弟往来宾佐，拘住数人，利诱威胁，不怕大狱不成！”佥壬狡谋，大率如此。粲喜从准言，便令卜抽引兵撤回。还道是相国有情，得免监禁，哪知他是请君入瓮的诡谋。汉主聪更加胡涂，沈湎酒色，好几月不出视朝，后宫佩皇后玺绶，多至七人，以靳月华为正皇后，又拣了一个宫人樊氏，使侍巾栉。樊氏系聪母张氏侍婢，生小入宫，垂髫后妖媚非常，便得偷沾雨露，仰沐皇恩。聪宠嬖逾恒，竟令她为上皇后，做了靳月光的替人。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想聪必熟读此诗。向来女子小人，常常有连带干系，宫中既有多少宠妾，当然有多少权阉，中常侍王沈宣怀，中宫仆射郭猗等，皆嬖幸用事，车服第舍，僭越诸王，后辈多出为守令，靳准欲设法除，不得不联络宦官，表里为奸。东宫少府陈休，左卫将军卜崇，品德清正，素嫉寺人，虽在公座，不与王沈等交言。侍中卜干，尝引窦武陈蕃故事，见《后汉演义》。隐戒休崇。休崇甘心一死，不肯少屈，公然儉人构陷，大祸临头。汉主聪忽御上秋阁，命收陈休卜崇，及特进綦毋达，大中大夫公师彧，尚书王琰田歆，大司农朱诞，一并加诛。綦毋达等，同为宦寺所忌，故亦连坐。侍中卜干，见诏旨猝下，仓猝谏阻，乃至叩首流血。王沈站立聪侧，厉声叱干道：“卜侍中胆敢拒诏么？”聪闻沈言，拂袖竟入。休崇等遂被牵出市曹，一齐处斩。干趋退后，有诏黜为庶人。太宰河间王刘易，大将军渤海王刘敷，粲弟。御史大夫陈元达，光禄大夫西河王刘延等，联名上表，弹劾寺人。汉主聪反将所上表章，取示王沈，且笑语道：“群儿为元达所引，乃致有此痴语呢？”沈即叩首称谢。聪复召粲入问，粲极言沈等忠清，因复封沈等为列侯。刘易闻诏，伏阙上疏，顿首固谏。聪竟大怒，把易疏撕碎，掷还刘易。易乃趋出，恚忿而死。陈元达临丧大恸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我今后不能再言，还要活着做甚么？”及吊毕归家，亦服毒他杀。可不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