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晋王睿称尊嗣统 汉主聪见鬼亡身(1)

且说元帝睿既已即位，颁诏大赦，复改建武二年为太兴元年，立王太子绍为皇太子。绍幼年聪慧，素得父宠，数岁时，坐置膝下。适长安使至，元帝问绍道：“汝谓日与长安，孰近孰远？”绍答道：“长安近，不闻人从日边来。”次日，元帝接待来使，并宴及群僚，又召绍出问道：“究竟长安近呢，还是日近呢？”绍却答言日近。元帝失容道：“汝曾言长安近，为何本日异词？”绍又答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以是说是日近。”元帝益觉惊奇，群僚当然推为奇童。及长，颇知仁孝，喜属文辞，又善技艺，好贤礼士，谦虚纳谏，与庾亮温峤等，为布衣交。亮气势峻整，善谈老庄，仍不脱竹林窠臼。元帝称亮有清才，因纳亮妹为绍妇，绍为太子，庾氏当然为太子妃，亮亦得侍讲东宫。元帝尝以韩非书赐太子，亮进谏道：“申韩刻薄伤化，不敷取法。”太子绍深纳亮言，故不尚烦苛，专主宽简，中外目为贤储君。

忽由河北传到骇闻，乃是前并州都督刘琨，竟被幽州刺史段匹磾杀死。看官阅过前文，应知匹磾与琨，约为兄弟，申以婚姻，联盟讨汉，齐苦衷晋，为甚么凶终隙末，反致害琨呢？本来元帝即位，曾命琨为太尉，仍广武侯，匹磾为渤海公。会匹磾因兄死奔丧，琨遣嫡子群送往，偏匹磾从弟末抷，私通石勒，率众攻击匹磾，末抷得贿事见前回。匹磾走脱，刘群为末抷所执，厚礼相待，许琨为幽州刺史，诱群同攻匹磾。群不得已允了末抷，作书遗父，请为内应。偏匹磾回蓟，防备末抷，屡遣探骑窥伺，刚巧末抷令人，被他拘住，搜得群书，献与匹磾。匹磾即将原书示琨，琨大为惊奇。匹磾道：“我知公无他意，以是白公。”琨答道：“与王联盟，志匡王室，仰仗能力期雪国耻。若儿书密达，乃是末抷为反间计，离我二人，我终不私爱一子，负公忘义呢。”匹磾也一笑而罢。琨本别屯故征北府小城，此次由匹磾召来，相互证明心迹，情好如初。琨即欲还屯，匹磾弟叔军白兄道：“我等俱系胡人，向为晋所轻视，今不过畏我兵众，以是甘心俯就，若我骨肉构祸，示以间隙，适使彼得图我，倘有人奉琨发难，我族将今后无遗了。”匹磾因留琨不遣。琨庶宗子遵，留居征北府小城，闻琨被拘，遂与琨左长史杨桥，并州治中如绥，闭门自守。匹磾令人慰谕，遵等不从。经匹磾出兵围攻，相持兼旬，小城中粮尽食空，守将龙季猛，暗降匹磾，斩桥绥，执刘遵，开城纳匹磾兵。遵与群俱皆失计，徒致害死乃父。琨迭闻变故，自知不免，干脆将存亡置诸度外，毫不仓猝，惟另有一腔忠愤，无处可挥，特吟五言诗一首，寄赠别驾卢谌，诗云：

孤以不德，当厄运之极，臣节未立，匡救未举，夙夜以是忘寝食也。今宗庙废绝，亿兆无系，群官庶尹，咸勉之以大政，亦何敢辞？谨从众请，本日履新，特此令知！令文甫下，忽由奉朝请周嵩，递入一笺，乃是谏阻即位，与众分歧。略言：“古时帝王，义全后取，让成后受，故能享世悠长，万载重光。今梓宫未返，旧京未清，何不训卒励兵，先雪大耻？待至功德具隆，天然天与人归！”如此。这一张笺文，映入睿目，不由的心下一惊，默忖多时，才把原笺递示百官，又说出几句谦逊的话头。盘曲写来，心术已昭然如揭。纪瞻等顿时大哗，统言周嵩无知，应从贬斥。右将军王导进言道：“诸公不必哗噪，殿下亦不必过谦。圣如孔子，犹言从众，一二人贰言，何足介怀，请殿下易衣登座，君临万民，然后四海有主，方好壹意讨虏了。”睿闻导言，始决意践阼，复入内改着法服，衮冕出郊，祭告六合，还朝即天子位，受百官谒贺。百官顺次俯伏，三呼已毕，睿命导并升御床。导固辞道：“若太阳下同万物，百姓何从仰照呢？”睿乃罢议，因即下诏道：

陛下性与天道，犹复役机神于史籍，观前人之成败，当代事举目可知，不难堪见。二帝失御，宗庙虚废，神器去晋，于今二载。梓宫未殡，神人无主。陛下膺箓受图，特天所授，使六合革面，遐荒来庭，宗庙既建，神主复安，亿兆向风，殊俗毕至。若列宿之绾北极，百川之归巨海，而犹欲守匹夫之谦，非以是阐七庙，隆复兴也。但民贼宜诛，当以此屈己谢天下耳。而欲逆天时，违人事，失天时，三者一去，虽复倾匡于将来，岂得救祖宗之危急哉？适时之宜万端，其可纲维大业者，惟理与当。晋祚屯否，理尽于今，促之则得，能够隆复兴之祚，纵之则失，以是资奸寇之权，此所谓理也。陛下身当厄运，纂承帝绪，顾望宗室，谁复与让？当承大位，此所谓当也。四祖廓开宇宙，大业如此，今五都燔爇，宗庙无主，刘石窃弄神器于西北，陛下方欲高让于东南，此所谓揖让而救火也。臣等戋戋，尚所不准，况大人与六合合德，日月并明，而能够失时后时哉？机不成失，时不再来，幸陛下垂察！

绍弟琅琊王裒，曾奉父命，带领锐卒三万，往助豫州刺史祖逖，北讨石勒。逖自击楫渡江，进至谯城，见二十六回。流人张平樊雅，曾聚众谯郡，自称坞主。逖使参军殷，往招平雅，意甚轻平，谓平屋只可作厩，又见大镬，谓可置铁器。平夸言是帝王镬，待天下清平，大有效处。嘲笑道：“头且不保，尚爱这镬么？”平勃然怒起，拔剑斩。真不知世务，徒自取死。遂督众恪守。逖往攻不克，以厚利啗平将谢浮，使杀张平。浮将平刺死，携首献逖。惟樊雅尚据住谯城，未肯降服，逖更令人说降，谯城乃下。石勒遣从子虎围谯，适南中郎将王含，使参军桓宣往援，虎乃退去，逖表宣为谯海内史。至琅琊王裒驰至，谯城已经得救，裒还建康，数月病殁。裒有弟冲，封东海王，使继故太傅越宗祀，尊越妃裴氏为太妃。见二十三回。冲弟晞，亦封武陵王，加王导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仍进王敦为江州牧，迁刁协为尚书令，荀崧为尚书左仆射，其他表里文武各官，俱增位二等。惟出周嵩为新安太守，阴示薄惩。

看官记取！睿是江东建国的第一个主子，汗青上称为东晋，又因他厥后庙号，叫作元天子，以是沿称元帝。先是江左有儿歌云：“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时人都莫名其妙。至永嘉年间，睿与西阳王羕，注见前文。汝南王祐，亮长孙。南顿王宗，羕弟。彭城王释，宣帝弟东武城侯馗曾孙。接踵渡江，睿独得为帝，儿歌始验。但穷究秘闻，实是牛代马后，小子于前文中，已经叙过，想看官应早联络呢。话休絮烦。

昔我高祖宣天子，诞应期运。廓开王基，景文天子。奕世重光，缉熙诸夏，爰暨世祖，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功格六合，仁济宇宙。昊天不融，降此鞠凶。怀帝短世，越去王都，天祸荐臻，大行天子崩殂，社稷无奉，肆群后三司六事之人，畴谘庶尹，至于华戎，致辑大命于朕躬。予一人畏天之威。用弗敢违，遂登坛南岳，受终文祖。燔柴颁瑞，告类上帝。惟朕寡德，缵我弘绪，若涉大川，罔知攸济，惟尔股肱虎伥之佐，文武熊罴之臣，用能弼宁晋室，辅予一人。思与万国，共同休庆。钦哉惟命！

却说愍帝凶闻，传至建康，晋王睿斩衰居庐，百官请上尊号，睿尚不准，前会稽内史纪瞻，上书申请，大略说是：

瞻一面上书，一面已安排御座，调集百官，力劝晋王睿登基。睿尚盘桓不进，至瞻等拥他升殿，还令殿中将军韩绩，撤去御座。瞻厉声叱绩道：“帝座上应列星，谁敢妄撤？妄撤即斩！”睿也为动容。瞻即请睿下即位令，慰副民望。睿乃承诺，当有草令官缮就文辞，颁布朝堂，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