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檀口温汤
“昨日，若非陛下亲临，王上会放火否？”何后再问。
何后，竟有此见地！
那日何进纳妾。为避嫌，特地绕城而过。迎亲步队，从西郭解缆，绕行南郭，到东郭接亲后，再绕行北邙。不料却在谷门外，与受命出城，前去北邙永平里记念的执金吾王斌，迎头相撞。才生出诸多事端。
“蓟王安在？”何后朗声发问。
这便替刘备说完：“如王上所言。我煌煌天汉，时至本日，已病入膏肓。遍生‘内忧’、‘内乱’。‘美人不死，内忧不止’。‘杀其母，立其子’。亦是陛下心中所想。”
正说着，白卓捧药而入。做戏做全套，蓟王既卧床，自当定时服药。
本想趁用药，寻机送别。
“免礼。”何后抬眼扫过，不由一窒。西域诸妃，皆有殊色。齐聚华室，群芳斗丽，美不堪收。蓟王坐享齐人之福，公然天家麒麟也。
白卓取来坐榻。何后独坐刘备榻前。窦氏、何氏，陪坐一旁。
“喏。”随行郭常侍等人，躬身领命。贾诩等一众府臣，自当作陪。
之以是不称“外臣”，只因时下“外臣”乃特指“百蛮外藩”。上计大典时，“百蛮贡职”之百蛮，皆称外臣。首要为南越及漠北等，处于“化外之地”的外族政权。称“外臣”者，对大汉朝需尽的任务，首要有：“时进贡职”、“朝请”、“藩屏”、“侍子”等，不一而足。
“禀皇后。正如太医令所言，怒血攻心，一时闭气，乃至昏迷。实无大碍。”刘备照实以对。
见刘备丰神如玉，面色红润。与形如干枯的大将军何进，不成同日而语。何后笑问：“王上无恙否？”
“免礼。”十月冬寒，皇后已披狐嗉大氅。雍容华贵，艳盖京华，公然天家帝后。
“臣……”刘备挣扎欲起，却被何后所阻：“蓟王且安卧。”
因而乎。寸步不让的何府家奴，被蓟王单人匹马，尽数打翻在地。
“非也。”刘备点头：“正如皇后所言：‘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王美人自诞下次皇子，便是皇后‘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而陛下……”
“蓟王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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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不由一滞。
如此动静，刘备岂能不知。白卓闪身入内，替夫君打理好统统，这才引何后入室。
“王上昨日已醒，府中侍医言，不成轻动，故正在寝宫，放心静养。”何氏答曰。
陪坐一旁的何氏，顿时娇颜欲滴，惭愧难当。日防夜防，皇后难防。密室当中，皇后狐嗉大氅之下，竟好像无物！
贾诩等人这便将皇后一行，引入中庭。
“免礼。”何后除鞋登堂，将蓟王二侧妃扶起。颇多嘘寒问暖：“蓟王病情如何？”
俯视重楼矗立，密不通风。何后微微一笑，直入大堂。
刘备目光清澈：“皇后终归是皇后。天下无人能及。”
见白卓有倾国之色。何后点头笑道：“龟兹妃免礼。”却不知，皇后如何得知其身份。
何后嫣然一笑，傲视生姿。先取碗中琉璃“方寸匕（药勺）”，舀起一匕药汤，举至唇边吐气如兰。待吹温后，正欲喂食，又悄悄取回，将药汤含入檀口。斯须，微微探出舌尖，将半匕吐回，以示无毒：“蓟王，请饮药。”
“王上正在寝室小寐。”汉化程度最深的龟兹妃，白卓答曰。
“下臣等，拜见皇后。”右丞贾诩，领属臣列队下拜。
“尔等再此等待，不必跟来。”何后又发施令。
“且去通禀。”何后柔声笑道：“问蓟王可愿见我。”
同登二楼寝宫。
凡是来讲，西郭到东郭，穿城而过，乃是最短捷径。皇后车舆恰是如此。
“不能。”刘备点头。
只手捧药，只手解开丝带。狐嗉大氅怦然滑落，灯下一身春宫薄衫，玲玲剔透，纤毫毕现。
“披丧送亲”，遂成典故。意与“笑里藏刀”附近。却多褒义。
“若大将军，誓诛内官。与前大将军窦武，如何？”皇后再问。
《仪礼・士相见礼》：“凡自称於君，士大夫则曰下臣。”时下，下臣，意同“外臣”。《仪礼・士相见礼》：“他国之人则曰外臣。”
“这……”贾诩微微一顿，再拜领命：“下臣服从。”
斯须。寝宫内诸妃，皆列队相迎：“下妾等，叩见皇后。”注曰：“下，犹贱，谦言贱妾也。”
不料药到床前，却被皇后伸手接过。
琉璃匕中，玉液剔透。另有一丝晶莹的悬丝，连在皇后丰润的唇边。
“下妾不敢。”白卓再拜而去。
遥见皇后车舆入里道，幕府游徼（ jiào）仓猝赶回通禀。
刘备一声轻叹：“皇后聪明，母范天下。若能全‘家国天下’，何愁鼎祚不继，社稷长存。”
大怒之下。蓟王披丧送亲，险屠何进满门。
既已交心，何后也无所顾忌：“陛下早崩，剩我孤儿寡母，自当以王上马首是瞻。皇次子能给王上的，我‘母子’又何逞多让？”
窦氏扣门。龟兹妃白卓开门。见何后亲临，仓猝伏地施礼：“叩见皇后。”
有何氏与窦氏在场，猜想皇后亦不会，多肇事端。
“难不成，王上竟也觉得，王美人乃我毒杀。”何后泫然欲泣。
“陛下如何？”何后眸中一亮。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谁又敢张扬。
“喏。”二妃只得领命。
“窦大将军称‘三君’，仍为寺人所败。何大将军，远不及也。”刘备亦实言以对。
“这……”窦氏与何氏，下认识对视，正欲婉拒。不料何后已先开口：“火线带路吧。”
“无妨。火线带路，我去见他。”何后颐指气使。
受命同业的吕常侍亲随小黄门吴伉，见势不妙，忙去吕府通风报信。正遇蓟王车驾。这便涕泪上前，请来蓟王出面。
“如此说来，我何氏一门，当步窦氏以后尘。当时，只剩我孤儿寡母，蓟王辅我皇儿，又与佐次皇子何异？”
“陛下亦深知我朝‘内忧内乱’。故欲先除内忧，再去内乱。如此，可保大业，延鼎祚。善待嫡母窦太后，便是此因。”刘备虽未言明，以何后之智，焉能不尽知。
“我主抱恙，恕不能前来接驾。”贾诩奏曰。
“下妾叩见皇后。”窦氏、何氏已闻讯下楼。
“既如此，可否领我一见。”何后笑问。
“蓟王且说，我当如何做？”皇后肺腑发问：“试想。陛下无兆而崩，若我垂帘。大将军能与内官共存否？”
“实不相瞒。若非陛下亲临，大将军撤除季子，满门皆休矣。”刘备字字肺腑。
待幕府属臣前来接驾。皇后车舆已入中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