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0 势如水火
洛阳西邸，万金堂。
王美人照实作答：“明知不成为而为之。只因收与不收，皆出陛下圣裁。陛下让妾收下，便表示此事能成。然却需假以光阴，缓缓图之。陛下若让妾原封未动，将宝钞退还。便是绝了蓟王抽身之念。此事断难达成。是收是还，便意味着蓟王可否善后。”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道“拿人财帛，与人消灾”。收了蓟王重礼，事却未能办成。王美人不由心生愧意。
吃饱饭，是统统的前提。
“本来如此……”王美民气中暗叹。帝王之家，果无易事。
“贱妾痴顽，未能知也。”王美人柔声答道。政治上，王美人还是素人一枚。
“听陛下之意，蓟王当不会兑现。”王美人随即觉悟。
货币黑洞天然是有的。然与其担忧赀库有力付出，不如担忧货币滥发之危。
释义为：粮仓充分便知礼节；衣食饱暖便懂荣辱；君王的享用皆依法度，六亲便会紧紧凭借；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不加鼓吹，国度便会灭亡。公布政令就仿佛流水的泉源，要能顺乎民气。
“若如此，明知被骗，羌人又岂能甘心。”王美人犹不能信赖。
诚如陛下所言。四年后，即便账面上有高达一千四百四十亿钱的薪资。然实际参与畅通的货币，却并未有明显增加。
简言之。羌人四年有偿劳动所得，皆通过账面来往，转化成不动产。细算起来。不但分文未得，且还户户倒欠赀库一笔不菲的存款。
瞧。这笔账，多简朴。
只需拖住羌人，保关东承平。西凉便是临时舍弃，亦何尝不成。
不战而胜，自损为零。更有一千降敌来投。一进一出，反多得一千。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敌我两边总计减员一千八百。
见她面露愧色，陛下这便安抚道：“蓟王之心，朕岂能不知。美人且放宽解，便是凉州被羌人苛虐殆尽，瓦砾无存。朕亦不会见怪蓟王半分。”
“蓟王数次流徙羌人，完城旦舂。又承诺日薪二百大钱。羌人见利忘义，这才不反。先有十万东羌，后有十万氐人，再有十万钟存，十万杂羌，义从诸胡，不一而足。壮丁健妇，不下百万。百万之众，即便每月只领半月人为，亦是三十亿钱。一年便是三百六十亿钱。待四年流徙期满，当兑现千四百四十亿钱。蓟国即便富甲天下，亦不过千里之土，百万之众。如何能充足付出。”陛下言道。
“未能‘全人之美’，自当‘完璧归赵’。”王美人言道。
陛下悄悄点头：“蓟王撒下弥天大谎，难以自圆。故才急于抽身。然满朝公卿，那个又敢接陇右之‘水火之局’。普天之下，唯蓟王能左支右绌，不至翻船。朕又何尝不想将蓟王早日调回京畿，帮手协儿。只因陇右势如水火，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蓟王如何能轻动。”
之所今后代将房地园田，归为“不动产”。正因其代价虽高，却没法频繁且大范围的参与畅通。随羌人纷繁采办租住与租种的房产与田产。堆积在账面上的一千四百四十亿大钱，会快速烧尽。摇身一变，成为羌户名下的“不动资产”。
蓟王亏损了么？
正因王美人，喜形皆露于色，内无半用心机。明净纯真，才被陛下所宠嬖。
“此便是蓟王高超之处。”陛下不愧是皇商，已窥破半边天机：“羌人身处牢营，朝不保夕。又岂能将辛苦所得存于营地，徒遭人惦记。故所获货币，皆存在赀库账户之上。每月只少量支取，用于度日。如此一来，每逢月初，蓟王只需命人在羌人账户上，添一笔薪资进项便可。至于赀库中究竟有无这笔铜钱，那个又能晓得。”
“陇右时势，贱妾尽知也。”王美人盈盈下拜。
“何故知之？”陛下不置可否。
并没有。羌人亲力亲为，为己为人。筑造了坚毅的都会，宜居的故里，高产的良田，平整的门路。还获得了被大汉承认的合法身份。
“美人聪明。”陛下抚掌而笑。
听完王美人所请，陛下意味深长道：“所谓‘欲盖而名彰’，蓟王所托，美人可知此中关窍？”
将一无统统的羌人，当场转化成丰衣足食的自耕农。不出百年，当与汉人无异。
羌报酬何要反，又为何不反。饥不择食，铤而走险。
那么，羌人亏损了么？
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便是时下最大的民意。
“本日之礼，明日所求。”王美人公然聪明。略作考虑，这便觉悟：“贾诩乃行‘投石问路’。”
“然也。”陛下叹了口气：“蓟王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唯有稳住羌人，大汉方能尽力东顾。只需清算关东乱局，陇右再乱，亦不敷惜。”
只因四年后，一千四百四十亿钱中的绝大部分，皆会等值兑换成房产与田产，再卖回给羌人。
明显也没有。不费吹灰之力，将遍及陇右，快速暴兵的田野巢穴，尽数剿除。为帝国开疆辟土，新纳五百余万良民。这些妻妾成双，后代成群，牛羊漫山，骡马遍野，豪宅美田，丰衣足食的自耕农，便我大汉的血肉与脊梁。
《史记・管晏传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命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气。”
陛下眼中一亮。欣然点头：“蓟王行事，有礼有节。一众家臣亦不逞多让。”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啥也不说了。种田吧。
陛下又问：“蓟王请美人进言，可有报答奉上。”
如陛下所言，“蝮蛇螫手，懦夫解腕”。
“不过是‘账面薪金’，未曾兑现。”王美人了解了。
王美人坦诚相告：“右丞贾诩送来琉璃宝钞一枚，面值千万。”
一言蔽之，温饱起盗心。
“非也。”陛下点头一笑：“右丞贾诩，足智多谋。本日重礼，乃为明日所求。美人但收无妨。以安蓟王之心。”
话说。以陛下之夺目，亦只参透了一半。
百年羌乱。历代朝臣皆有人进言，暂弃凉州。本朝亦不例外。百官早有舍弃凉州之意。陛下亦故意机筹办。
若能达成。再行选贤与能，讲信修好。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户而不闭，天下大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