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第四百二十二章 闻战而喜

一时候,官道表里俱闻赞声。

那人抬了抬脸上的斗笠,提起家边陶瓮,凑到嘴边,胡乱一阵灌,继而,抹了抹嘴角,笑道:“吾笑此春花,融色于画,却弄剑于帘!吾笑此夫君,观画于眼,却存色于胸!二者,何其妙哉!妙哉,妙哉!”说着,举起陶瓮,蓦地一阵饮,旁若无人。

顷刻间,世人轰笑如潮。却于此时,那登徒子兴趣忽起,便提着一把琵琶挑帘而出,站在车辕上,环目扫了一眼繁花名胜与围观世人,而后,将袍一撩,大冽冽的落座于辕,璇即,懒懒拥着琵琶,就着满野秋花,苗条的手指随便拔弄,清脆的曲音顿时飞漫天空,继而,他渐渐咏唱起来:“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了解,音落黄埃中……青阳七八月,柳衰桂盛容;车马簇云来,螓首惹落红……”

“哈,哈哈……”

间或得见,牛车泊于树下,青牛扫着粗大的尾巴,冷静啃食着道旁青草,且不时昂首,挑着一对弯角,凝睇着树上红黄二色。待得风来,悄卷树梢,惊落花雨纷繁。车中,有高冠玉面者正挑帘细观,嘴里吟哦有声:“北方有才子,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才子难再得!”

来骑闻若闻未闻,正欲策马撞出,转眼时,蓦地一震,两部下认识的一勒马缰,即见健马奔蹄而起,放声嘶哮:“希律律……”来骑人随马起,大声道:“回禀将军,石虎一起南来,已至费县……”正欲说下去,却见树下那人摆了摆手,当即回过神来,杜口不言。再言便乃军情,不成外泄。

“枪……”小女郎秀眉一皱,凝目看枪,待见枪锋叠寒,枪尖挑着的花瓣凝而不落,蓦地一怔,转念之间,心中怦地一跳,暗忖:‘枪乃百兵之王,主杀伐,桂花乃暗香凝物,主柔情。杀伐与柔情,此乃何人?瞻箦,瞻箦……莫非……’想着,想着,她眸子唰地一亮,脱口而出:“成都侯!”声音颇大。

一曲毕罢,只见那登徒子嘴角一弯,缓缓挽着广大的衣袖,朝着世人团团一揖。

有人答道:“想必,即乃谢刺史昆仲也!”

小女郎秀眸环瞪,脸上却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倒提着二尺青锋剑,窜向本身的牛车,抓着萝裙踏上了车辕,正欲钻帘,何如委实气不过,转头喝道:“若再笑我,即如此树!”说着,反手一剑,削落花雨如潮。

小女郎微微一怔,细眉一挑,剜了他一眼。却见他漫不经心的眨了眨眼,璇即,钻入车中,侍从当即跳上辕,引牛转头,渐渐的驶向郯城。“呸,果乃妖治之辈……”小女郎啐了一口,脸上却渐渐红了。

“然也,然也,吾辈皆乃男儿也,岂敢居后也!”

“速避,速避,八百里烽骑……”来骑扬鞭打马,边奔边喝,马蹄溅起黄沙滚滚。

“甚好,甚好,同往,同往!”一干女儿们叽叽喳喳,笑靥如花,萝裙泛动之际,联袂拜别,一起上,参议着何人鸣琴,何人弹琵琶,何人璇舞,竟无一人闻战而怯……(未完待续。)

“呸,登徒子!”

“蹄它,蹄它……”

“格格……”

“然也,然也,刘兄所言甚是,成都侯帐下有白袍,挡者披靡,所向无敌,恰乃如雪盛景也!”有人坐在辕上,大声回应。

“枪……”树下那人愣了一愣,伸出食指顶了顶脸上斗笠,斜斜瞅了一眼身边的侍从与枪,豁然一笑:“然也,即若此枪!”

恰于此时,健马奔驰,由北而来,铁蹄踏碎了笑语欢声,引得人群纷繁回望。璇即,一骑撞入视线,背上令旗哗哗作响,道中世人见是逻骑奔来,神情俱肃,继而,仓促避在一旁。迩来,常闻青州战事,石虎摧城拔寨势若破竹,其人若欲南下西掠,必经郯城!

东海郡别名郯郡,郡治郯城,缔属徐州,曾为徐州刺史部。下邳乃楚王韩信之封地,为楚国旧都,现为徐州州治。两地相距不过百余里,毗邻相依,却刚好分置于青、徐、兖、豫四州之间,东拒青州,西抵澎城、沛郡,北扼兖州,南控淮南、庐江诸郡。南北对峙时,此二郡即为兵家必争之地,任得其一,便可坐镇咽喉、锋指四周八方!故而,自古以来,两地便饱尝烽烟烽火,民风极其彪悍!

“唉,二弟也二弟……”辕上那人豁着嘴角,摇了点头,好似有所不满,继而,渐渐的正了正帽子,朝着正偷窥他的小女郎露齿一笑,牙齿乌黑,笑容灿笑。

闻言,身后之人神情一震,按膝而起,弹了弹冠上落花,哈哈笑道:“然也,然也,此乃郯城,我等乃郯城儿郎,石虎若来,该当拔其须,剁其尾,去其皮!复观其乃虎,亦或猫也!”说话之间,已然钻入牛车,扬长而去。

“成都侯!”三字飘帘而出,凡是闻者神情皆惊,少倾,便有人长身而起,凝目四观,继而,大声道:“成都侯安在?”

“是,小娘子。”婢女掩嘴一笑,从速命车夫赶车回城。

小女郎喝道:“汝又笑甚?”

得见此景,辕上那登徒子脸上微微一红,甩了甩袖子,对树下的人笑道:“现在之成都侯,闻名遐迩也!纵论天下九合,可堪比肩者,寥寥无几也!”说着,慢吞吞的坐下来,背靠着车辕,懒懒的闲逛着脚上木屐,神情很有几分无法。

八月桂花烂四野,一树一树浸香来。

“啪,啪啪。”掌声响起,那坐在树下的人击掌笑道:“大兄此曲此歌意同神合,已得音中三味,几可譬得瞻箦!”说着,又抬了抬脸上遮阳的竹笠。

“哦,亦是兵家男儿!那扬剑小女郎又是何人?”目睹落花染车顶,伊人却已悠远,发问者捋着三寸短蓄,呵呵而笑。

“是他?”小女郎微惊,暗道:‘他怎会在此地?他唤登徒子为大兄,那登徒子便是……’转眼看向登徒子,却见登徒子慢条斯理的扫了扫袍摆,将琵琶往帘中一扔,淡笑道:“若与他相较,吾自知,另有不如矣!”

“咦……”小女郎怔住了,烟眉皱来凝去,不知该当一剑剁了他的头呢,尚是一剑封了他的嘴,好生难堪。

有人问道:“方才那树下之人与鸣曲之人,乃何人也?”

小女郎眸亮若星,锵的一声拔剑出鞘,娇声道:“疗养女儿不如男,令画,驱牛!”

“那姓刘者与其友,又乃何人?”

“非也,非也,成都侯身处豫州,岂会至郯城!但是,成都侯若至,想必盛景如雪也!”有人扬着酒壶,畅然大笑。

“哈哈……”树下那人放声长笑。

有人答道:“易阳,刘遐!掖县,苏竣!”

半晌无人答,却见一人长身而起,笑道:“常闻人言,平北将军邵冀州有女暂居于郯城,乃女中英豪,本日一见,其言非虚也!”

“然也,闻君一曲,该当助势以报也!”即有女郎将团扇一扔,抓着裙摆,钻入牛车,挑着边帘,格格笑道:“石虎若来,吾当鸣琴于城上,鼓兵士卒!”

坐在车中的小女郎情不自禁的提起剑,将边帘挑开一角,偷偷望去,但见那登徒子意态落拓的拔弦放歌,其人身袭大紫宽袍,头上帽子歪歪戴,胸口衣衿敞半边,长得倒是一番好模样,眉若飞云,目似朗星,鼻若悬胆,唇似弧锋,最是那似笑非笑的嘴角,让人好生沉迷,又好生着恼,登徒子便是如此也,小女郎作如是想。

顷刻间,人群哄但是散,上车的上车,拔腿的拔腿,尽皆神态昂扬,好战如此。待得郎君们一去,道野表里,唯余一群女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继而,亦不是谁喊了一声:“吾等,当助势也!”

“小娘子,接剑!”即有婢女递来一柄两尺宝剑,当下,小女郎反手擒着剑柄,跳下车辕,萝裙漫卷、秀足凌云之际,已然来到登徒子帘外,秀眉一挑,挽了个剑花,指着登徒子的喉咙,娇声道:“若再戏我,此剑当取汝之首也!”她从城中来,这登徒子便一向尾随她的牛车,待得此地,她摘花,此人便一向窥测于侧,尚且喃喃自语,她早已暗怒用心。

“嘻嘻……”

琵琶清伶,歌声悠远,带着一股难言的意味,似嘲若弄,极其庞大,但却令民气胸畅远,凡是闻者,无不各有所思。

“费县,两百余里……”树下那人神情一正,将头上竹笠一抛,接过侍从递来的长枪,并未跨上牛车,而是钻入道旁青草丛中,斯须,即闻马声嘶啸,一骑突入官道,拍枪打马,奔向身后雄城!

“哈哈,石虎来也,吾当披甲也!”有人大笑而起,伸手一揽,捉起一柄柴刀,往腰间一插,快步而去。

“华亭美鹤也,江东壁人安在?”有女郎倚着桂树,转首回望,捏着小团扇,明眸流盼。

“何人,鸣魂于音?”小女郎细眉浅凝,神情却颇是神驰。

“咦,小娘子,妙哉妙也……”焉知,她那一剑无巧不巧,却刚好削中她一向攀摘却摘之不得的桂花。即见她的婢女捧着花枝,眨着眼睛,嫣然道:“小娘子,给!”

闻言,有人拍膝大赞:“邵冀州虽去,然,虎父无犬女也!”

而现在,道旁野花中踏秋的人群纷繁围过来,有男有女,有士族亦有布衣,抱臂笑观者有之,窃保私语者有之,掩嘴偷笑者不缺。

“哎……”小女郎怔了一怔,银月俏脸唰地一红,继而,瞪了一眼婢女,也不接花枝了,仓促挑帘而入。

道旁之北,一辆富丽的牛车上,娇俏斑斓的小女郎正巧巧掂着脚尖,欲摘树上繁花,殊不知,风来惊花落,满头惹凝香,尚将来得及抹去脸上的花瓣,即闻有人咏赋戏弄,当即俏脸含雪、云眉倒竖,叉着腰,反手指向那登徒子,怒道:“汝乃何人?安敢戏我!”喝罢,却见那登徒子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心中顿时恼了,伸手一摊:“剑来!”

“石虎已至何地?”树下的人与辕上的人同时起家,大声问道。

“哈,哈哈……”不远处传来大笑声,小女郎转头一看,只见一株桂花树下坐着一人,此人背倚树杆,双腿斜伸,头上懒懒的挂着一顶青竹笠,秋阳洒下来,映着他的半张脸,表面如刀削。在其身侧亦停着一辆牛车,车旁侍着一名侍从,侍从怀里抱着一柄丈二长枪,枪尖落着一瓣桂花。

“嗯,小娘子此言差矣……”登徒子喉咙转动,吞了一口口水。喉间冷寒,他却半分也不惧,毫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伸出一只小酒壶,将剑挡开,慢吞吞的饮了一口,哈出一口气,笑道:“人面若花色,花色绽春娇,此乃天赐也!贤人亦有言,食色性也!是而,吾好色而忧色,有何错之?”言罢,弯着嘴角,啧啧有声。

这时,一干踏秋者闻知石虎雄师将至,神情又作分歧。即见得,有人将酒壶一扔,挽起宽袖负于背后,转头便走,大步若流星。身后有人大声叫道:“刘兄,何往?”

秋高气爽,郯城表里一派安然,整齐广大的官道两侧植着笔挺雍容的桂树,放眼望去,但见红黄簇朵,各尽妖娆。恰是踏秋节季,人行于此中,落花凝头香满袖。

“咕噜噜,咕噜噜……”小女郎转目,却见树下那人举着陶瓮肆意的灌,酒水洒了满襟,他却不管,神采微红,中目吐光,赞道:“好酒,好酒,若可醉亡于此地,亦然快哉!”说着,瞥了一眼北向,复看着辕上人,笑道:“瞻箦之音,恰若其魂,居江南时,烟雨落花满神清,处北地时,亦然分歧!”

目睹车轱轳漫漫滚走,世人面面相窥。

“调集部曲,会猎石虎于城下!”那人头地不回的答道。

“呵呵……”却闻那登徒子裂着嘴角一笑,继而,只见他指着车旁侍从怀中的枪,淡然道:“即若此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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