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第四百二十章 顺势逆取

“是,郎君。”红筱眸子一垂,眼泪无声坠落,郎君未言可否治好,却命她好生照顾桥小娘子,此乃安抚之意,她岂会不知。当下,撇过甚,冷静拭去泪珠,待回顾之时,笑容已然绽放,朝着刘浓深深一个万福,而后,沉默回身,调集炎凤卫去了。

“何如?”刘浓耸了耸肩,渐而恍然大悟,方才所饮之茶,恰是荀灌娘蘸手之茶,思及此处,不由得瞥了一眼她那苗条如玉的手指,喉结转动了两下。

其声顿挫顿挫,其言赫人听闻!

被荀娘子打断了话语,刘浓却并未在乎,沉声道:“据闻,曹嶷已中伏身亡,广固仅余八千守军,断难抵挡石虎剿袭!”

华月泄水,一派喧闹,身侧伊人,细语低喃。莫名间,刘浓心若平湖波澜不惊,并非为伊娜儿所念佛文,实为此景足以缓神。成都侯负手于背后,勾起一抹笑容。

“汝,汝……”殊不知,荀灌娘却将眸子瞪得浑圆,指着刘浓,语难成声,满脸绯红。

稍徐,红筱复来,已命炎凤卫等待于营外,并牵来两匹马。雄师露宿于野,最忌营中奔马,最忌营中鼓噪,是以她的脚步落得极轻,马蹄踏行也亦无声,即若一束艳红,沉默切入夜中。

稍徐,二人互一对视,刘浓干咳一声,荀娘子转走目光,凝睇着案上渐干水痕,轻声道:“如此一来,我军当依计行事,尾蹑石虎以后,将其截于徐州境内。”

稍徐,帐帘一挑,内里灯火悄悄乍泄,于帐外投下一道斜锋,刘浓踩着斜斜灯影而出。当即,远远侯着的红筱与众白袍甲士迎上前来,红筱眉梢微翘,亦如天中计月,嘴角浅弯,好似莲苞绽湖,内里笑意饶有兴趣。

“咕噜噜,咕噜噜……”喉结转动,茶水尽泄入腹,刘浓将茶碗一搁,淡然道:“且议军情!”

言罢,嘴角上扬,瞅了瞅刘浓,见成都侯身子越倾越低,心中暗自一笑,转眼之时,眸子却由然一滞,凝于手中白巾,继而,嘴角弧线悄敛,樱唇愈抿愈薄,渐而,亦不知想到甚,浑身蓦地一个激淋,缓慢的将白巾一扔,嗔道:“此,此乃何物?”说着,瞪眼刘浓,脸颊却红透了。

临别,伊娜儿深深的凝睇着成都侯,半晌,未作一言,待翻身上马之际,夜风悄来,掀起月色长衫,动乱之间,腿间徐浸微凉,当即用手扯了扯长衫下摆,神情却由然一怔,渐而细眉微颦,腮泛桃红,眸子扑扇了两下,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刘浓,轻声道:“且待来日,伊娜儿定将此衫偿还!”

“然也!”(未完待续。)

刘浓嘴角一挑,未予接言。

刘浓与她的目光一对,剑眉若不成察的一挑,璇即,下认识的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遂后,摒退众甲士,细细叮咛红筱,命其亲身护送伊娜儿入上蔡,待伊娜儿见过闾柔以后,马上南渡江南,替桥游思诊治。

“曹嶷安在?”荀灌娘细眉凝川,落座案前。

“刘浓并非贤人,家若不存,何谈其国!”

闻笑,伊娜儿顿时羞恼难耐,狠狠的盯了一眼刘浓,复讪讪的瞥了瞥红筱,心中五味陈杂,难以一言而续,璇即,抱着权杖,咬着嘴唇,勒转马首,缓缓嵌入夜幕深处。

刘浓提起案上茶壶,缓缓注水,抿了一口凉茶,微寒之意入喉填胸,心神经此一激,却愈来愈了了,紧皱的剑眉缓缓放开,冷声道:“广固城坚,石虎即便引雄师剿袭,伤亡必将已然惨痛!其人嗜杀、野心甚伟,却非鲁莽之辈,岂会妄图面前之利!君且度之,若易位而处,君当何如?”

“如果如此,石虎后背之危即解,东海、下邳、广固互呈倚角之势即失。君之妙策,已然付之东流!”荀灌娘凝眉沉思,颀长的手指不住轻叩剑锷,若广固尚存,石虎率军南侵,不过乃自行钻入樊笼罢了。但广固一失,石虎后顾无忧,如若尚存军于广固,便将危及刘浓侧翼。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荀灌娘冷冷一哼,柳眉倒竖,杏眼吐火,面红若朱,待见刘浓凝睇本身的手指,心中怦的一跳,从速缩返来,“唰”的一声,拔出腰剑,搭在刘浓的脖子上,喝道:“汝,汝安敢戏我!”

待二女拜别,刘浓身心一松,回身入内,将将落座于案后,即闻帐别传来熟谙的脚步声,嘴角一弯,笑道:“且进!”

长长一番剖悉,荀灌娘眸子吐辉,光芒逼人,顺手拾起家侧一截白巾,擦了擦手,淡然道:“然若欲取东海与下邳,并非易事!郗公与石虎交兵多年,亦非易与之辈!我若乃石虎,岂会不知聚则胜、分则败之理!故而,吾取城而不守城,吾嗜杀而不容人,吾携裹雄师于身,进可言战,退可言守,奔可言袭!若可任取东海、下邳之一城,胜负……便已然在掌!”

这时,一向在帐内偷听的伊娜儿挪步出外,昂首看着天上繁星冷月,轻声道:“成都侯乃何人也,情深如此?失魂者乃何人也,竟教成都侯抛忘国事而唯她!”

“噗嗤……”红筱嫣然一笑,掩了掩嘴。

荀娘子见他犹呈泰然自如,心中顿时恼了,斜斜飞了一眼案上白巾,怒道:“成都侯,此乃虎帐,此乃国之大事,此乃万民之存亡!汝,汝岂可……岂可,岂可如此也!”委实难以说话,心中则乱乱的想:‘怪道乎,那胡人女子身披他的衣衫,原是如此,如此,如此不堪……’想着,想着,暗觉浑身高低麻痒难耐,不由一手按着腰剑,一手按着胸口,呈防备姿势。

刘浓道:“夫战者,本无既定之事也,唯披肝戴胆、顺势逆取,方可安闲于战!届时我蹑其尾,断其北归之路。下邳与东海联壁成营,阻其南下肆掠……”

刘浓正色道:“刘浓知也,其间无事!”

凝月弯眉,碎星缓睐。清幽的夜,恰若越女浣纱于银河边,辰星缭动若皓腕,身影悄落画中,明眸对星月,各见寥寂。

刘浓愈发不解,目光扫来扫去,继而,蓦地顿于案上半截残衣,眨了两下眼睛,心机一阵电转,即知她为何愤怒,细细一思:‘莫非,莫非她觉得我持强凌弱乎,唉……’思及那种场面,成都侯心生奇特情素,却不知该如何作解,只得悄悄一叹,顺手捉起茶碗,看也不看,囫囵一阵饮。

“且议军情。”刘浓皱了皱眉,神情无法。

“如此便好,且议军情。”荀灌娘语声寒微,理了理额间红巾,眸子轻闪,神情微怅,幽幽叹了一口气。

伊娜儿一向谛视着他,见了他那莫名而诡异的笑,当即心境百转,继而,不由得好活力恼,猛地扭过甚,斜剜孤月寒星,冷声道:“成都侯乃智者,为何却一再嘲弄伊娜儿?君莫非不知,唯善而至美乎?”说着,喃出一窜胡语:“诸般行动法,发乎于心,存于乎善,善观天下而美,有喜怒哀思悲惊骇,此乃情之由发,是为善;恶生念发,不见其美,不知其善,唯存贪、欲、损……”

二人俱乃心慧过人,动机瞬息百转,荀灌娘也想起了旧事,喜色渐褪,笑容浅起,缓缓将剑一收,“锵”的一声归鞘,沉声道:“君之美人何其多矣,何必再惹民气殇!”

说着,粉脸煞雪,手指在案上点了两下,续道:“横江渡、广陵渡皆失于其手,即使无舟南渡,亦必将渡口附之一炬!而建康震惊之下,何人敢言北伐?”言至此处,冷冷一笑,手指由南往北斜斜一挑,冷声道;“届时,我豫州便孤悬于大江以外!我若乃石虎,定然顺势驱骑北掠,一起剿袭庐江、淮南,渡大河,入汝阴,进上蔡,摧城拔志!复趁大胜之势,调头一击,即使难以溃尽豫州军,亦必使江东之虎民气尽失!他日,若石勒败慕容廆于蓟城,内忧稍却之下,便可倾力合围,暨时,豫州即亡矣!北地即亡矣!仅需数载,平复代、凉二州以后,便可横渡大江,取建康如探囊!”

闻言,荀娘子柳眉一挑,伸出颀长的手指,在刘浓的茶碗里蘸了蘸,遂后,于乌桃案上东齐截个圈,西戳两个点,嘴角微扬:“下邳存兖州军两万余,东海聚镇北军与琅琊郡军几近三万。石虎此番南侵,其意并非青州一地,实乃强取徐州,若可击溃下邳与东海守军,一起劫掠,待至历阳郡,便可兵威建康。”

“嗯……”刘浓正在细细思考,乍闻惊声,渐渐抬开端来,不解的看着劈面的荀娘子,眼神澄静如水。

“唉……”刘浓沉默一叹,也懒得解释了,神情一肃,冷然道:“十余日前,石虎率八万雄师围取广固……”

帐内不闻声,帐外铁甲营。

正在帐外盘桓的荀灌娘眉梢一拔,当即挑帘而入,按着腰剑,边走边道:“灌娘此来,并非聆知艳闻,仅为得知青州战事!”方才,伊娜儿临走时,身着刘浓的衣衫,她也瞥见了,心中极其不屑。

听闻伊娜儿可诊桥小娘子之疾,红筱神情蓦地一怔,继而,俏脸洋满欢乐,眼眸却眨着薄薄泪雾,声音也微微颤抖。在她的心中,桥小娘子陷梦眠寐,她乃桥小娘子保护,其责天然在她。何况,昔日,桥游思曾有一段光阴长眠且无息,她遵循桥游思的遗令,竟然几乎将那不幸的女子化了。幸而,郎君返来的及时,不然,百死难赎其咎。常常思及那一日,她内心便充满了负罪感,且深深后怕。

“唉……”刘浓长长一叹,伸出两根手指拔开她的长剑,转念时却想起一事,不由得微微一笑:“昔年,你我初逢于建康,荀小娘子便以此剑指问刘浓,现在,何其近似也!”

红筱紧随厥后。

刘浓见红筱泫然欲泣,心知她定然忆及往昔,想起那日的景象,芳魂若雪的桥游思孤零零的躺于柴薪中,贰心中不由得蓦地一恸,揪心难耐,目光寸寸内缩,转念间,却不肯红筱对此深咎于心,遂浅笑道:“且携两百炎凤卫一道同业,待游思醒来,汝即留在华亭,好生照顾她,勿需入北地。”

刘浓声音降落,也在瞻仰苍月,但见星光浅眨,恰若游思媚眼,唯见冷月浮海,正似游思云眉,心中则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昔日初见,阿谁仁慈而虔诚的女子,正为其弟祈福于飞石,便是那揪心拔魂的一眼,此生便唯余初见。

伊娜儿睫毛一眨,歪着头看了一眼刘浓,但见成都侯半边脸辉于星光下,颀长的剑眉微凝,嘴角却浮着笑,笑容虽淡,却暖民气神。她自幼即奉养阿胡拉,一片冰心若雪纸,不知人间情、爱为何物,但于此时,她却仿若通慧诚意灵,不由微微一怔,遂后,紧了紧身上月色长衫,细声道:“情之一物,即若善。由善而观美,唯善而用心。”

“郎君!红筱,红筱定不负此命!”

“荀帅,言之有理!”刘浓满脸冰寒,身子微倾,凤目眯成了一条线,凝睇着案上庞杂的陈迹,嘴角却自始至终挂着森然的笑。

荀娘子道:“石虎取广固,非一朝一夕可为。我军虽失广固,却获当时!届时,安南将军桓宣必可及时到达,截其东逃。三方合围之下,石虎唯有一途!”微微一笑,恰若百花盛开,续道:“东之天,乃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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