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藤明月讲的第四个故事:黑胡同 (1)
藤淮安大为不解,问老塑匠徒弟为何挖来泥土?煮成那些红色膏泥又有甚么用?
藤淮安躲在暗处看得触目惊心,就见那懦夫人头滚到面前,圆睁二目直勾勾瞪视着本身,仿佛是在抱怨他为甚么不脱手相救。
不料那一年张献忠带领的农夫军打将过来,所部皆是黑衣黑甲,一起上势如破竹,省会官兵天然也是抵挡不住,弃了城池四周崩溃,藤淮安只好混在灾黎中逃往四周的县城,这座县城是古时兵家必争之地,各朝各代都要加固城防,是以壕深壁厚驻有重兵,向来易守难攻。
此时阴风阵阵,乌云遮住了月色,藤淮安重新到尾看个满眼,不由骇得呆了,身上颤抖起来竟把藏身的土墙碰塌了。
另一个麻子脸贼兵也急着逃命,那里还顾得上看刀疤脸死活,却被那懦夫的无头尸身绊倒,不等挣扎起家,早被那颗头颅咬住了喉咙,徒劳地挣扎中流血而死。
俩人筹议好了,便将那颗头颅拎起来摆放端方,站到面前对着头颅解溲,热尿劈脸盖脸淋将下去,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所谓“当事者迷,观事者清”,藤淮安躲在四周看得逼真,那大汉和两个贼兵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晓得这两个贼兵没安美意,必定觉得这壮汉身上另有银子,却顾忌对方体格出众,虽是受伤带创,也唯恐此人在存亡关头舍命相拼,以是不敢冒然近身,只唬这壮汉去见大王,此时反绑在地,只怕要遭毒手了。
两个贼兵你一言我一语,一边相互吹嘘本身跟八大王最久,杀得人最多,胆量最大,一边持续走在房屋废墟中到处搜索财帛,逐步走到那懦夫人头滚落的处所。
那老者奉告藤淮安,他本是个做泥塑的匠人,几年前在避祸途中被流寇抓住,贼兵首级发明他有些技术,便留在军中做些杂役,群贼皆呼其为“老塑匠”,他略通一些方外之术,善于驱邪避鬼,只是顺从师命,等闲不得利用,刚才因见环境危急,便出来相救。
那懦夫的首级一怔,立时闭目不动,变得同其他那些被砍掉的人头一样了,固然血肉恍惚脸孔狰狞,倒是别无异状。
忽听那两个贼兵收回惊呼,藤淮放心中一颤,忙展开眼躲在土墙后张望,月光下只见地上那颗人头须眉皆动,正瞋目盯视两名贼兵,眼中流出血泪,伸开嘴狠狠咬着地上草石。
藤淮安逐步发明这老塑匠是个怪杰,人是好人,心肠也善,但言谈举止间偶尔显出古怪,按说乡间一个塑泥胎造神像的大哥匠人,即便会些驱鬼的方外之术,又能晓得甚么古今?但是两人闲谈的时候,老塑匠不经意提及李唐以来之事,皆是历历如绘,都像他亲目睹过普通,可隋唐之前的事,就体味得比较恍惚了。
只见那懦夫发觉本身被贼兵绑了个马四马倒攒蹄,也不免起了狐疑,问那二报酬何绑这么紧?何况手脚反绑在后,半步也挪动不得,又如何去见大王?
上屠城
麻子脸的贼兵颇不平气,说道:“哥哥用不着恐吓小弟,咱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谁还不晓得谁的斤两?那斩掉的头颅又不会咬人,能有甚么可骇?实在小弟常听营中老军所言,这脑袋从身上砍下来以后,也并非不会动,如果你对着那颗人头淋以热尿,它就会展开眼瞪着你看,却不晓得这话是真是假。”
另一个用刀砍掉那懦夫人头的贼兵,举着火把照了照本身的长刀,见刀刃卷了,便顺手扔在地上,跟着抱怨说:“明天接连砍了十七八颗人头,钢刀都卷了刃,找不到银子也不打紧,得先想体例换口好刀,不然赶上官军,你让哥哥拿拳头去打吗?”
两个贼兵说:“此节轻易,只需将你绑了前去,大王必然不会指责。”
两名贼兵一阵奸笑,啐骂道:“你这鸟大汉休要聒噪,我家大王岂是你这等人想见就见的?现在爷爷们也不再瞒你了,来岁的明天,便是你的忌辰……”
那懦夫心想现在满城都是贼兵,躲得过月朔躲不过十五,不如听这二人所言,前去面见大王,当即点首同意。
藤淮放内心替这懦夫焦急,却不敢出言相告,因为一露面本身的脑袋也保不住了,只得持续躲在墙后旁观动静。
这老塑匠另有个风俗,只如果行军途中碰到千年古树,他便趁夜发掘树下泥土,回到营中让藤淮安找来木料,偷偷架起一口装满水的大锅,然后把挖来的泥土投到锅中,生火煮水,直到把锅里的水都煮干了,锅底只剩下一点黏糊糊的白膏,老塑匠才仔细心细地取出来,装到一个大葫芦里,可这类红色泥膏不太好找,年积月累仅存了多数葫芦。
藤淮安借着月色和火把亮光,看得更加清楚,那两个贼兵,一个獐头鼠目麻子脸,一个面相凶暴脸上有道疤痕,砍下那懦夫人头的便是后者,但听那刀疤脸贼兵对火伴吹嘘道:“当年哥哥我跟从大王攻打凤阳,战况可比现在惨烈多了,一举毁灭了两万多官军,还平了天子老儿的祖坟,当时兄弟们砍下的无数人头,都能砌作城墙了,夜晚哥哥我在壕沟里,就拿砍掉的敌将首级垫在头下枕着睡觉,那是多么的胆气?”
这时刚巧又有一个贼兵举着火把颠末,那是个上年龄的老者,身上也穿戴玄色衣甲,同是贼兵打扮,但头上挽着道人才有的牛心发髻,脸孔非常驯良,不像先前那些贼兵一脸凶暴,那老者见地上有颗死人头颅,正瞪着藤淮安咬牙切齿,仓猝点指喝道:“咄,还不速退!”
两个贼兵却道:“且慢,老兄生得如此威武,想必也得过些传授,要这般让你去见大王,怎保不会行凶?”
转眼间冬去春来,藤淮安跟从农夫军转战各地,在营中与那老塑匠相依为命,这一老一少名为师徒,情同父子,不觉过了一年之久。
谁知不等那两个贼兵搜到近前,却先从废墟中找出了一个懦夫,那懦夫身材魁伟面貌伟岸,脸上留着连鬓络腮的玄色短须,气质威武,一看就不是平常之辈,他能够在流寇攻城时,被火炮打中,身上伤得不轻,也躲在残墙下边避祸。
那懦夫的头颅发觉到动静,松开贼兵喉咙,满脸是血地望向断墙,把个藤淮安吓到手不能动脚不能抬,只得束手待死。
那两个贼兵在无头尸身上翻找,却没发明第二块银子,此中一个在尸身上踢了一脚,骂道:“操他娘的,本来这鸟大汉只要那一块银子,倒叫咱哥儿俩空欢乐一场。”
那懦夫见被贼兵发明,取出一锭银子告饶道:“二位军爷,俺是路过此地,不期碰到战事,又被炮石打中,以是遁藏在此,并非这城中官兵,还望二位军爷刀下包涵,放俺一条活路,俺这里另有几两银子,临时送给两位,用以酬谢活命之恩。”
那懦夫觉悟到本身让贼兵诳了,苦于捆绑太紧摆脱不开,仇恨非常地瞪着两个贼兵叫道:“俺误信贼子之言,死也不肯瞑目!”
麻子脸贼兵说:“甚好,看这鸟男人生得恁般豪杰高大,咱还觉得这厮有甚么了不起的本领,却一样被咱兄弟砍掉了脑袋,咱就再给他洗洗脸。”
藤淮安从没想到天底下会有如此丧心败德之辈,欺人之甚莫过于此,现当代道丧乱,人都变成魔了,他闭上眼不忍再往下看。
刀疤脸贼兵闻听此言,用脚踏住那懦夫的头颅,笑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死人脑袋,咱哥儿俩就对着给他解个溲,看看这鸟大汉的脑袋能不能动。”
当时藤家有位公子,名叫藤淮安,自幼饱读诗书,广知古今,年青时居住在省会读书,想等世道承平了进京赶考,凭着本身的真才实学,博取一番功名光宗耀祖。
老塑匠对藤淮安说:“大王命令要屠尽县城周遭数十里之人,我放你走路不难,但到处都是见人就杀的乱兵,你一介墨客,手无缚鸡之力,能逃得出去吗?咱爷俩儿在乱世中碰到一处也是有缘,你要想活命不难,只需依我所言行事。”
中恶相
藤淮放内心明白这是赶上救星了,再次跪倒叩首报答,哀告老塑匠指导活路,活命之恩,恩同再造,来世做牛做马也要酬谢。
老塑匠当即剥了麻子脸贼兵的衣服,让藤淮安换了穿在身上,冒充为老塑匠之前收的小门徒,不测在此相见,被他拉拢入伙,倘若赶上贼兵贼将,只要如此应对,便能够保全性命。
懦夫信之不疑,答道:“恁地,俺全凭二位军爷发落。”
懦夫问道:“要让你两位军爷说,该当如何是好?”
藤淮安不敢坦白,照实报告了一遍,跪倒在地哀告那老者救人救到底,给指导一条活路。
藤淮安吓得颤栗欲死,用手捂着本身的嘴不敢出声,也不敢起家逃窜。
两个贼兵都是杀人如麻的流寇,哪将这些话语放在乎下,再也不容多说,一个举着火把踏住那懦夫,另一个揪着发髻抡刀挥下,连砍了几刀,才见满腔鲜血喷溅,一颗人头滚落,不幸那懦夫豪杰技艺,豪杰胆略,却不明不白惨死在这两个贼寇手中。
藤淮安刚随多量百姓躲进县城,农夫军随后掩杀而至,现在是叫农夫军,当时则被称为流寇,因为没有牢固的按照地到处流窜,向来是东一头西一头,走到哪打到哪,每到一地,都不免烧杀劫掠。
藤淮安为了活命,被迫插手了农夫军,充作一名马前卒,跟着老塑匠在营内干些杂役,他晓得流寇乃是背叛,一旦被官军拿住,便是百口抄斩灭坟茔诛掉九族,遇赦不免的大罪,虽成心脱队逃回故乡,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乱世当中前程未卜,不知此后休咎如何。
藤淮放心中猎奇,更觉得这老塑匠非比凡人,但也不敢多问,只是对其更加恭敬。
刀疤脸贼兵惊叫一声,回身就向后逃,慌乱中踩到瓦砾堆上栽了跟头,胸口不偏不斜扑在他先前抛掉的那口钢刀上,那柄钢刀支在乱石上,顿时将他戳了个透心凉,扑在地上蹬了几下腿,就此断气。
那两个贼兵见状,先是对望了一眼,然后笑嘻嘻地接过银子,说道:“我等奉大王军令,要杀尽满城男女,怎好留你一个?不过看老兄你形貌甚是不俗,可先随我等前去拜见大王直述其情,到时候我们哥儿俩再替你求个情,定能留你一条性命。”
藤淮安身边的书童和家奴都被贼兵所杀,他单独一人躲在废墟角落里,以半截土墙藏身,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好不轻易熬到夜里,就见两名贼兵举火提刀,从远处逐砖逐瓦地搜到这里,眼看就到他近前了,吓得藤淮安神采发白,心知是在灾害逃了,一个劲儿地默念佛祖拯救。
流寇四周围住县城,与城里的守军连续苦战了几个日夜,两边死伤都非常惨痛,城上城下积尸如山,最后流寇用火药炸塌了城墙,数千杀红了眼的贼兵簇拥进城,不问良贱,逢人便杀,一向从白天杀到半夜,杀得城中血流成河,街巷房屋里到处都是腹破肠流断头缺肢的死人,黑夜里月光亮亮,贼兵还不肯停手,趁着月色点起灯球火把,在县城表里以及邻近村落搜捕活人,抓住了便按在地上砍掉脑袋。
两个贼兵又相互使个眼色,赔笑说道:“懦夫尽管放心,尽管放心……”言罢走上前去,把那懦夫绑了个结健结实。
那黑衣老者让藤淮安不消惶恐,二人来到墙边僻静之处,提及事情颠末。
明朝末年,崇祯天子在位,天下大乱,内忧内乱接踵而至,关外有八旗进犯,关内则是流寇反叛,以李自成和张献忠两支农夫军权势最大,朝廷不竭调派官兵围歼,战乱所到之处,皆是横尸遍野,血流漂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