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乌石傀儡
当小千子的弯刀正快刺入本身喉咙时，朱允炆如一阵疾风俄然按住那刀刃，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流淌在小千子发丝。他的手颤抖不止，声音哽咽：“小千子…香玺向来仁善重情，倘若她还在，定不肯见你自戕啊 ！”
朔风吼怒间，伏击比预定的时候早了一刻。燕山死士藏匿暗处，凌厉箭雨穿透车壁，徐增寿扑向马车暗格的刹时，黑影的飞刀破空而出，但他刺向的不是替人，而是徐增寿的手腕。
马蹄声碎，扬起一起滚滚灰尘，他们马不断蹄，风尘仆仆地向着北平行进。当步队掠过北平郊野那萧瑟的枯骨白杨时，十仲春的凛冽北风卷起的不但是漫天黄沙，更是应天城头那摇摇欲坠的危旌。
他的话语仿若游丝，在这墨染般阒寂无声的夜里悠悠飘零而出，却好似晴空当中蓦地炸响的一记惊雷，震得徐增寿心尖止不住地颤抖，整小我刹时方寸大乱，失声道：“若不能将蓝香玺安然赎回，叫我如何向陛下复命？”
黑影的这番话响起时，徐增寿吓得连连后退两步，撞得身边翠竹枝叶摇摆，枯叶簌簌纷扬而落。贰心急如焚，脱口而出：“燕王竟欲使我伤害李保护，此事断不成行！李保护乃建文帝亲信之人，如有异动，建文帝岂会不起疑窦？”
半夜时分，北风骤起，凛冽之气囊括紫禁城。风声吼怒间，吹得屋檐脚下铜铃叮当作响。那铃声幽咽，好似哀号，与屋内二人的低泣声相互交叉，声声哀恸。朱允炆与小千子以指腹相触，似有无穷悲苦忧愁，借由这纤细的触碰，暗自通报。
尸身腰间，那半枚玉珏冷硬而森然，现在仿若一只破裂的眸子，浮泛又怨毒地盯着朱允炆，寒意直钻心底，让他双腿发软，几欲晕倒。
残月西沉，五凤楼的鎏金脊兽刚啜饮下第一缕熹微晨光，徐增寿那玄铁铸就的马车已碾碎秦淮河好像琉璃般的坚冰。车辕暗格内，小千子的金错刀跟着颠簸收回细碎幽咽，仿若在预警这场始于霜晨的危局。
“陛下的御发，我已亲付蓝女人之手。本觉得诸事顺利，却未推测……”小千子眉头紧蹙，头俄然一阵剧痛，像是有千万根钢针猛地刺入，面前刹时一片雾气氤氲 。他面色煞白，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带着哭腔说道，“那燕逆竟如此狠绝，在半路悍然派刺客设伏……我听到箭声蓦地惊醒时，统统都已来不及了……蓝女人已惨遭刺杀，香消玉殒，徐大人也重伤昏倒不醒……陛下，是小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徐增寿将手中字条悄悄藏起，眸中那一抹错愕之色亦随之隐没无痕，旋即平静自如道：“无妨！不过是探子看望途径的讯息罢了。”
他想起离京前夕，建文帝在武英殿轻抚那半枚玉珏，慎重嘱托：“徐卿此行，任务严峻，务必包管香玺毫发无伤！”现在怀中圣旨的朱砂玺印俄然发烫，烫得他肋骨生疼。
信鸽翅羽振翅与冰碴相撞收回清脆声响，惊醒了假寐的小千子。这位御前侍卫翻开车帘，瞥见徐增寿呵出的白雾，在晨光里凝成苍龙的形状。金错刀俄然在暗格中长吟，“徐大人，何事如此震惊？”小千子低声扣问。
“大人，有信鸽！”沉寂的夜里，一名标兵孔殷的声音裹挟着北风猛地撞入车厢。徐增寿展开密信的手背青筋暴起，羊皮纸映着雪光鲜出八个刺目红字：“半夜竹林，要事急告。”惊得徐增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燕山北麓的月光在竹刃上淬出冷铁寒光。死侍的大氅掠过枯竹，抖落茜草染就的永定河砂。徐增寿置身其间，脚下是前朝谏官风化的人面骨，每一步都似踏在汗青的残骸上，他望向竹影深处翻涌的黑潮，满心皆是凝重 。
小千子蒙着药纱的眼眶滚烫似火，口中不断喃喃低语：“陛下的御发，我已亲付蓝女人之手。”这简短的话语，是徐增寿在他耳边落下的最后隐蔽切口。
北风怒号，徐增寿的马车在覆雪的官道上艰巨前行，车轮沉重地碾过，收回沉闷的声响，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雪辙。车厢内，替人女子的“尸身”正在锦衾下排泄离魂散的苦杏味。“此女饮过离魂散。七今后毒发，尸身半月不腐。”一片雪花悄悄飘落耳畔时，徐增寿再次忆起黑影的声音 。
“此次随员当中，唯有他曾目睹蓝香玺真容 。互换人质之际，只要他堕入失忆，局面便尽在你掌控当中！”见徐增寿还是满面笑容，忧心忡忡，黑影抬高声音，靠近弥补道。
徐增寿忍痛捂着伤口，脚步踉跄，发展半步，靴跟碾碎马车上一只被飞刀划伤的竹筒。他不及细想，敏捷抓起一条红色蠕虫，放入小千子口中。怀中瓷瓶刹时炸裂开来，氤氲的蓝雾裹挟着乌石散满盈四散，在这迷幻的雾气里中，小千子眼中的白翳正缓缓减退。
“徐大人，你如何了？”当最后一支弩箭势如破竹穿透车厢时，小千子如梦初醒，声嘶力竭地大声呼救：“速派太医，蓝女人与徐大人身负重伤，危在朝夕！”
五更梆子清脆敲响之时，夜色仍如墨般浓稠。徐增寿苦衷重重，指甲不自发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发白印子。营帐当中，烛火摇摆，小千子正用心磨剑，剑身寒光闪动，映出他脸上星星点点的细尘，那是一起栉风沐雨积累下的怠倦。
他仓猝回身，看向那替人。本就已死去的尸身，现在更是身中数刀，曾经清秀的面庞被刀剑狠狠划过，皮肉翻卷，变得脸孔全非，令人不忍直视。
“乌石散并非毒药。”黑影一边开口，一边以刀柄有节拍地叩击竹节，传出埋没的隐蔽节律。“此乃王妃遣人自苗疆携回的‘忘忧蛊’，只需让人服下，便能迷乱其心智，改写人七日影象。”话音刚落，黑影猛地挥刀劈开身边老竹，只见竹芯当中缓缓爬出几条红色蠕虫。“待诸事办好，你以这蠕虫为药引，便可助他规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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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风声瑟瑟，如诉如泣，不住摩挲着徐增寿的耳畔鬓角。他下认识伸出指尖，在那砍断后空荡的竹节上悄悄叩击，像是试图从这粗糙触感中寻得一丝力量。听闻黑影所言，贰心中一凛，脸上尽是错愕与挣扎。
待徐增寿依约前来，那藏匿于暗处的黑影，周身仿若裹挟着森冷寒意，其声降落，仿若从九幽传来，于竹林间幽幽响起：“蓝氏女已遭人劫掳，目下踪迹全无！”
“李保护，饮茶。”徐增寿强作平静，语气陡峭地说道，递来的茶盏里，九鸾金铃的倒影在蛊虫悄悄感化下，如梦幻泡影般碎裂重组 。
棺盖缓缓开启，一股腐臭之气劈面而来。那具被蛆虫肆意啃噬的面孔之下，眼角的朱砂痣红得夺目，好似一点诡异的血痕，尤其刺目。
暗影摊开掌心，暴露一只古朴瓷瓶，“此物为乌石散，遇水化碧。”徐增寿面露迷惑之色，垂眸间，便见黑影突然将瓷瓶抛来。他忙伸手接过，只见瓶中药粉泛着诡谲妖异的孔雀蓝。黑影并未停歇，接着说道：“王妃已觅得替人，以此换回小王爷。你只需寻机让那李保护服下此药，三日内他便陌生白翳，形如傀儡。”
寅时的月光在竹叶间碎成银渣，徐增寿的犀甲上凝着夜露，每走一步都像背负着整座燕山的沉重。黑影从老竹裂缝里悄悄排泄时，他腰间燕军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烁森冷寒光。
“此事谈何轻易？纵使李保护真的失忆，陛下圣明，岂会不辨是非？待我将那替人带回，纵使其面貌再类似，也难以瞒天过海。一旦她道出真相，我便是浑身是嘴，又如何能自证明净？”徐增寿抬高声音，语气中尽是无助，在这幽森的竹林中，仿佛被无形的网越缚越紧。
互换人质的雪夜，燕山的狼嚎凄厉而悠长，仿若一把锋利的利刃，生生扯开了如墨的天幕。
竹海幽深处，蓦地传来一阵麋集的窸窣响动，仿若暗夜中藏匿的巨兽悄悄逼近。黑影的衣角掠过徐增寿耳际，带出一丝凛冽的风，“以是，运回应天的只能是一具尸身。不过，大人恐怕得受些皮肉之苦了。”不等徐增寿做出回应，他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含笑，身形蓦地一转，好似一阵疾风，刹时消逝在茫茫竹海当中。
七今后，应天城外，阴霾密布，死寂沉沉。当龙纹棺椁缓缓排泄第一滴尸水，那如鲜血般殷红的液体，顺着棺木纹理蜿蜒而下，建文帝手中的沉香折扇，仿若被无形之力突然呆滞。
徐增寿吃痛，下认识捂住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洇红了他的衣袖。望着那殷红的血，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俄然读懂黑影那夜意味深长的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