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杀人上瘾 凶戾不祥
“陆老，请给我们一匹马，可好。”尤润龄见了这一幕，心生敬意，便遥对作了一揖，诚心道：“我们本也不是仇家，何至于以命相搏。”
“娘球。”老酒抬脚就给他屁股上号召，没好气道：“就算那是金子，也不知去处，那我们又能如何。”
“这不是真的，老爷我对你一片至心。”
暮光沉沉，山林尽枯，水域红色，山西平陆县船埠，现在已然大变样，山脊险峰处煜立多少大烟囱，如龙背上骨刺连绵而下，龙脊尾根一长屋，占地约莫竟有五六亩，倒是用了斗拱垒砌，房檐层层凹凸错落，目睹这怪屋，钱谦益瞠目结舌，而后连连摆头，郁气道：“不见开窗，楼还低矮，这般如何采光，莫非是个堆栈。”
四仆再面面相觑，皆茫然无知所谓。
“你们留下一匹马且自去，车子与货色本就该归我，何来贼寇抢了人还能放肆。”尤润龄听劈面犹包涵面，暗松了口气，又念及自家不幸，悲从心起不忿道。
“这那里能追的及，他们骑着马。”老酒拧眉道。
洪小寒将这个荷包细心收了，待他起家，眼中的凶光荡然无存，对在场诸人一礼，和颜笑道：“本日死了一地的人，莫要再为了一匹马闹不休，尤老爷，我们媾和吧，我分给你们一匹，小周自当归我。”
不待尤润龄等人平复错愣心境，洪小寒伏身去翻尸身，不时昂首瞟来警戒的一眼，忽见他从中摸出了一个腥红锦袋，尤润龄眼尖，一眼识出这是个荷包无疑，略一沉吟，倒也不觉异处。
“那就说定，我，你和阿骆着力多，各自三成，余下给他们。”尤润龄手指向身负重伤，相搀扶勉强不倒的另两个庄丁。
“啊。”陆盛海怒喝一声，持枪一个大弧横扫，洪小酷寒笑翻掌狠转枪头，双臂运劲一挑，疾退了几步就把陆盛海的胸腔脏器绞碎，顺势拿枪头的倒刺带了出来，陆盛海闷哼一声就斜倒而扑，犹自死不瞑目。
匠师吴季铉被这一通晦涩古词震慑当场，瞠目而不知所措。他不过是个勉强能嚎一嗓子三字经的匠籍贱民，那里能够抵挡当世顶尖饱学之士的引经据典，只觉浑似听了紧箍咒普通，头痛如斗，目眦尽裂。
“对啊。”陆盛海正欲化解相互仇隙，嘴里细磨好话来讲，只觉心口传来一股剧痛，低头一看，倒是一口缠血淋漓的枪尖透胸而去，骇然转头，入眼竟是洪小寒那本该俊朗的黑瘦长脸，此时这个少年郎紧咬着牙，五官已然扭曲成一块，莫名狰狞。
“不当，不当，老爷您多拿些，我们少拿些。”老酒连连摆手，笑道。
“切，你好烦，杀人又咋的，乱世中的性命不值甚么，你活着胡涂，还要误人后辈，凭的讨嫌，不如就此去死，免得将来误了我。”洪小寒啧声道，那孩儿般的俊脸忽闪清澈眼眸，竟无半点理屈难堪。
“哎呦，娘耶，老爷你这般提示一下，我好似悟出了甚么，哎呀，就在嘴边。”阿骆作忽有所悟状，挤眉弄眼道。
“此言差矣，所谓一方山川养一方人，坏了山川又何故修德养性，岂不闻六合絪緼，万物化醇。可见这角宿未旦，曜灵安藏，如何得治道呢？”钱谦益越说越是来气，竟有了些许问罪之意。
“小周，我待你如何。”尤润龄嘲笑一声，遥对小周姨娘问道。
“一包银子。”老酒眼眸子一亮，随之颓废了下去，苦笑道：“就算那是一包银子，也不敷以补上咱家亏空吧。”方才洪小寒从陆盛海尸骨中取出来一锦袋，几人皆是有目共睹，不消过脑筋也可鉴定那必是金饰银钱。但是就其尺寸来看，袋里最多不过十两银子罢了。
“他是如许抓那包袋子，好似很吃力。”尤润龄垂臂伏身比了一个姿式，似提起一个水桶。又道：“老爷我长年跟金子银子为伴，不会错的，那是金子的分量。”
“唔。”老酒作闷闷不乐状，却也不再絮言。
目睹洪小寒这个平时拘束的小子竟然起了杀性，睁目赤红，恃械行凶，老酒和阿骆正悄悄叫苦，他们手里没有兵刃，又浑身是伤，不过摆个架式已然头晕目炫，连喘粗气，正惶恐失容就听尤润龄传来的叮咛，他们都是得了老爷的恩德，平时听惯调派了，当下也不及细想，就近抱起地上的两具死人，举过肩，后仰蓄腰力，猛投了出去，现在身负重伤的他们，力量已然大不如畴前，幸亏这两具死尸生前久饥，干瘪如骷髅，竟然扔了足有三丈远。
“是，到底是先生高人，我们当然远不及。”匠师吴季铉自无二话，连连佩服道。
四仆面面相觑，很有不觉得然者，暗自思忖老爷这是死路中不堪大悲，终心疾幻思了。唯有老酒还是热切问道：“凭老爷的眼力，是几成掌控。”
洪小寒转头对陆盛海瞋目而视，心中不知何故，觉着这个故乡伙非常多余，惹人讨厌，随之一言不发将马匹缰绳强?了畴昔，从地上捡起长枪，右手取马鞍护着头面，向尤润龄等人狨身而上。尤润龄早已有计算，别离附耳老酒和阿骆，悄声道：“快去抬死人扔他。”
“老爷，要不你就骑上这马走，我们留下来，估计那些流民得了满满十几车财物，不至于害我们性命。”老酒悲苦凄声道：“我们与老爷主仆一场，几十年来承蒙恩厚，就让我们最后一次为老爷尽忠吧。”
听了这话，尤润龄一时语塞，竟愣怔住了。小周是他畴前破钞两百两银子从一个牙人手中买下，戡乱之际，奴人不值钱，两百两银子充足买十个模样周正的丫环，小周姨娘这般高价自是身怀技艺，本来她颠末这个牙人的调教，精通琴棋书画自不待言，更有一手默算计数的好本领。
“那包荷包，那包荷包。”尤润龄作梦幽幽状入迷道。
“我，我是你爹的至好，是，是你爹临死前将你拜托与我呀。”陆盛海不敢置信的瞠目道。
“你带我出来，武侯造物，本不该是这等鸠雉妖邪，必是尔等凡俗不通雅韵，做的差了。”钱谦益正说着，忽而心沉了一下，念及当初木牛流马本就是为了战阵之用，如此想来，这般凶戾不祥方为得其三味，那也是一定可知也。
洪小寒只道用马鞍防备飞石，将马鞍举在头前，如此眼野不开阔，不想飞来的竟然是两具死尸，这么大的物件避之不及，被击的一个踉跄，骤见那张发紫黑青的死人脸，拿半睁鱼目自腋下朝他凝睇，那诡异怎不惊悚，洪小寒脑门嗡嗡声，怪叫一声欲速逃，这两具死尸竟然生硬了，如附身普通摆脱不开，他不过稚嫩郎，只觉得冤鬼缠身，不免俞加惶恐了，脚下一滑就屁股着地，跌了一跤。
“好啊，得了这金子，老爷你筹办如何分呢。”老酒眼眸闪着莹光，热切问道。
“大好山川怎，如何都遭了瘟病也似，你们的那些冲天巨怪莫不是在放毒。”钱谦益遥指山脊那些烟囱，近昏留色，似有一团黑雾悬于云脚山颠之前。
“摆布不过是炭烧烟，呛人罢了，不碍事。”匠师吴季铉非常淡然道，这里的烟囱还没有雁门关的一半多，且修建在了山脊，附近多为上切风骚，故而哮喘的症状远轻弱于彼处。
“哎，十年为君不考虑，两茫茫，竟成空，自恼多情空难过。把头字摘出来，就是十两金子呀。”尤润龄嘴角微微抽搐吼道：“小周那是如何的人，你们也尽知嘛，她念这么半阙词没头没脸，实足古怪的。”
“自不会虐待大伙儿，我只要一半，剩下一半你们平分。”尤润龄脱口而出，留意诸仆面有不虞，便改口道：“不对，这些金子并非铺子的合法红利，大伙儿平分如何。”
尤润龄爆喝一声，带部下扑了过来，何如陆盛海老于江湖，早已先一步将马拴于车轮轱轳，及时赶来策应，将洪小寒从地上提了起来。尤润龄等人目睹陆盛海手里的枪头犹存血污锈膻，皆心存顾忌，止步于三丈外，再不敢上前。
尤润龄是个行商，每日记账不得闲，年纪渐长以后，苦于一双老花眼尴尬深夜挑灯记账，故而某日传闻这个牙人手中有如此奇货，遂不吝巨款买下。一晃五六年，小周姨娘对他早已不止是个美艳小妾，更是账房先生。
这般商讨妥当，大伙儿齐力将车上货色都抛了，套上马，谨慎翼翼驾车从谷口出来，只见谷口的饥民正忙着分赃，闹哄哄的也兴不起再害人道命的动机，他们总算安然无恙从人潮中逃了出来。
尤润龄闻言一惊，转头一一唤了四人的大名，道：“咱要发财了。”
“本来不敷两成，但小周她念那半阙词，你们把头字摘出来，再念一遍。”尤润龄胸口起伏，呼气浑浊道。
“老爷，你莫要欺我。”老酒那是半点不信，任谁都看得出来，这趟出货是尤家在破釜沉舟，成则置之死地而后生，败则家破，万劫不复。
“老爷，为何就是金子，可有掌控。”阿骆听了心动不已。
“呵呵，小周姨娘没拿过大块的金子，只道袋子里是十两金子，那但是整整满当的一袋子，能装十两银子的袋子，嘶，若拿来装金子，约莫就有近百两，再算上两小我的分量，这匹马跑不了多远，我们坐车不休脚，很快便能追上。”尤润龄胸有成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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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勿怪，这是军中的秘密事物，我们俱不敢胡意口舌。”
“回钱大老爷话，这是造船厂，内里有个大号的龙门吊，平常屋子装不下，不敢露天，怕要受潮生锈的，只好盖成这类屋子。”匠师吴季铉一旁尽力分辩道。
“行了，不要杀人，你小子如何还杀人上瘾，就给他们一匹马。”陆盛海蹙眉不悦道，思忖尤老爷等人并无罪过，且庄丁中活下来的这四人中，名唤阿骆与老酒的这两人很有技艺，仅凭洪小寒一人在拼射中一定有实足的掌控能满身而胜。
前段日子，因交不出本年的分红银子，他的妻儿家小皆被齐王府的人锁拿而去，未知囚禁那边，只要这个小周姨娘是他苦苦要求齐王府中人，才得以留在身边，足见倚重，不料这会儿竟翻脸不怀旧情。
“不对，你们没见地，那是金子啊。”尤润龄两眼大放精光道。
“如果一片至心，岂会带小周来这个兵荒马乱的凶恶之地，老爷的心机小周又岂有不知，十年为君不考虑，两茫茫，竟成空，自恼多情空难过。”
所谓望山跑死马，他们一行人走街串巷，竟晚中午分才摸到门口，其间过一拱形桥，河水竟呈黑褐色，钱谦益无言凝睇，连连点头感喟。过了兵岗大门，流派大敞的房舍里无数钢铁造物历历在目，连绵不断，钱谦益这又骇然不已，问道：“何来的巨量精钢，你们用了多么炼钢法？”
“你这狗崽子如何回事，杀人上瘾了吗。”未料陆盛海反手一个大巴掌印在了洪小寒的脸上，听那响声便可知这一下力道非小，洪小寒那俊朗的黑肤脸上登现五条红肿高起，陆盛海指戳洪小寒鼻子，恶狠狠怒道：“你这般恶了心肠，将来需求不得好死的，本日念你年纪，饶你一回，下次再如此，我便不饶你了，哼。”
“老爷对小周恩泽全无，只要寡情凉薄。”不料小周姨娘倒是悻然嗔道。
马蹄声疾逝，洪小寒携小周姨娘去远，尤润龄只作如有所思状，浑浑噩噩目送他们成双入对隐没峡道。
沉默了些许时候，洪小酷寒笑道：“老陆你给我牵着马，我去宰了他们。”言罢就要去提枪上前行凶。
“若小周姨娘心机在我，路上她自会留下暗记。”尤润龄不待絮言，忙催促道：“将车上货色都弃掉，我们上车去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