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山倒海推 翼希色彩
奄奄一息的娄光先被抬到王朴跟前，前面是一脸对劲的方播，其右手拎个凤翅抹额盔，下跪施礼道：“末将幸不辱命，破了敌军车营，这是敌将娄光先，胸口被中一发，快死了。”言罢将手里的盔呈上。
“你有功，这倒不假，那就给你一个机遇，开个军事法庭，由高离审你，统统百人队书记官作陪审。”
“叛，叛军如何就赢了，我们雄师还在啊，稍有折损一二成罢了，这如何就，你看那剩下的人数也比他们多好几十倍，如何会，如何会俄然就败了呀，这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娘啊，儿子不孝，呜呜呜。”蓟州新任知府在城头上吓的面无人色，只是转头去问监军寺人，求平时趾高气扬的御前红人高起潜给个说法，需知按大明律，陷城官不死节，罪诛三族啊。念及悲伤处竟哭嚎高文，堂堂知府老爷平时那风采翩翩，遇事不作色的养气工夫荡然无存。
“方播啊，你干的功德。”王朴接过这个从亲兵传手的头盔，咧嘴诘问道，并打量着这个头盔，做工细致，抹额处更镶嵌一颗龙眼状宝石，这倒不常有，是个值很多银子的好盔。
“左兄，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小弟不过是来讨要欠饷，何故攻我，杀我的人。”王朴现在就念着欺诈朝廷，借机从中捞取好处，便扮起黑脸，言语不饶，垂垂暴躁道：“本日我就破了蓟州城，明日再去京师讨要说法。”
“顾家搬家去了天津，一时不能应请。”知府苦着脸，小声提示道，他本来还想建功，特遣人去缉捕反贼顾家，不想扑了个空，谁料半晌罢了，竟恍若隔世，反贼成高朋。
左良玉仿佛捞到了一缕朝气，脸上闪现翼希色采，那是淡淡的红。
“有话就说。”高起专内心神烦，没好气说着不耐话，但好歹还是跟着移步。
“王朴，你这叛，叛贼，杀千刀的贼，安敢夺我家传宝盔。”娄光先高耸瞋目，厉声道。
王朴和林昌兴面面相觑，皆不能理喻左良玉的怪话。感受左良玉的神状有点不对，王朴向林昌兴连使眼色，他正唱黑脸，不好等闲收回硬话。
“部属愿闻道，知其详。”
一刻后，左良玉被带到王朴跟前，只见这位昔日不惑的老哥黑着脸，嘴角微微抽搐仿佛念念有词，膝盖处犹有未净灰尘。
“不不，不成，高公公你莫关键我。”钟知府神采大变，他才从京里出来，留京光阴在贤能寺里听人评断朝中时势，王朴是出了名的是非人物，党争旋涡中的眼，朝廷里各派为了他吵成了一团，太极殿里群殴不止一回了，传闻帝甚恶之，这类瘟神遁藏犹恐不及，哪还敢有甚么交谊，他急了眼，话音也拉高了一截道：“本官与王朴实未会面，何来交谊，再说本官与东林党无旧。”
“哼哼哼嘿嘿嘿，你们要杀就杀，便是皱个眉，我老左下辈子就投胎认你为父。”左良玉红了眼，竟蔓延与人玉石俱焚的气势来。
“嗯，林秀才所言极是，这一回我但是死了很多兵卒，还废了两门自行炮车，豪华炮车不该价比等重黄金吗，如何也该狠狠敲他一笔。”王朴目露凶光，恶狠狠奸笑道。
“咋就要死了，只要你老左赔钱，我也不与你这混球儿普通见地。”王朴想着，瞧左良玉这朝气绝灭的苦相，约莫没有多少油水了。
“这个，高公公何出此言呢？”钟知府心生警悟，反问道。
“老弟，你不懂啊，京畿这片处所的权贵们怕甚么，贼军有力攻破寨堡他们不怕，官军只祸害百姓他们不怕，他们最怕溃兵啊，兄弟，几万溃兵，很快，京畿就成人间天国，谁来背这口锅呢，我啊，我啊，我就是天造地设的最合适的那口锅啊，想不到袁崇焕竟不孤，我老左来陪他，与其凌迟了局，我还不如死在当下。”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一贯以世故示人的左良玉竟平增一份真脾气，惹人怜悯。
“是，是，没错，毫不成能背叛，王朴大人忠良啊，是大忠良啊。”锦州知府这下也回过味儿，王朴的神甲营在蓟州城内素有军纪严明的隽誉，乡绅们也曾与他提及神甲营驻守蓟州期间还干了打扫街巷，埋葬肮脏，疏浚暗渠等亲民善事，可见王朴是岳飞，戚继光一类人物，这等豪杰如何会去做背叛，这一战莫名其妙，高起潜公然是宦官可爱，竟然敢谗谄忠良，打谁不好，恰好自不量力，到岳武穆戚继光跟前自讨苦吃，倒扳连他几乎家破人亡，念及此，心中暗恨，看那高起潜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高起潜也感觉转弯仿佛太猛，在如有深意的众目核阅下竟然老脸一红，又强自固执，抬头道：“快去请本地乡绅，顾家那位过来。”
“嗯，好你个，不过，你的意义。”高起潜有些回过味来了，经此大败，左良玉这车是需求弃掉，好保他这帅，但身为监军，被督军马吃了败仗，他虽不罪可也无光，若能私了给隐了就再好不过，皆为东林一脉，何必骨肉相残，闹到朝廷上给人平增笑料，扰得君王不得安生更罪孽深重矣。
“金银还在其次，我们还要官位，大同总兵这个位子非大人莫属。”林昌兴两眼放光道。
“大人，我，我有功，请大人开恩。”方播慌了神，告饶道。
“不，不，没有这个意义。我是说左良玉背景是那位大人，是否和王朴的背景不太对于吧。”钟知府忧心忡忡的问道，除了抛清干系，另有言下之意是左良玉和王朴不见得就能和好，未知掌控多少。
“莫非你有难言之隐，那就说出来啊。”林昌兴在一旁拱火道。
“我传闻左良玉是东林党人。”钟知府谨慎翼翼四顾一周，才附耳小声道。
“哼。”高起潜听他说不是东林党，便冷冷白了他一眼不再理睬。
望着左良玉的远去背影，那苦涩的佝偻，却又糅杂丝缕倔强的影子，王朴心中悄悄发誓，毫不落得和他一样的了局。
“崇祯靠不住呀。”言罢，王朴蓦地觉悟，此时崇祯的刻薄寡恩仍未彰显，故而左良玉觉得他还能活，林昌兴也觉得左良玉能活，世人皆觉得能活是公道，被杀才是不公道，但崇祯不是普通人啊，他是亡国之君，不公道才是公道。
“我的兵个个都很精贵，你却为了诱敌，竟将他们丢弃在身后，任由他们堕入绝境战死，按军法害死同袍乃是重罪，来人啊，拿下他。”王朴冷冷说道，便有几名着军法队服的兵卒提绳上去将他捆了。
“大人说的是，左良玉如果活的够明白，就该拿出点诚意。”林昌兴似笑非笑道。
“啊，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无妨钟大人去跟王朴好好叙叙交谊。”高起潜竟然把话说开了。
“不能活的。”王朴淡然道。
“能吗。”王朴听了这话，有些拿不准，崇祯是个不怕死的狠人，一定会向臣子服软。
“哦，你还活着，嗯，可见没有打中关键。去叫军医来，给他治伤。”这一声高耸的怒喝叫王朴吃了一惊，循声就见担架上那血人撑起半个身子，一对死鱼眼直透灵窍，那泛寒的肝火之光引得贰心悚，内心嘀咕此性命好硬，这都不死。
到最后亲兵们腰刀卷了刃，砍不动逃兵，雄师终究崩溃，王朴惊愣的望着这统统产生，心中只要一个动机，本来史乘上所谓“兵败如山倒，自相踩踏而死者不成计数”是卓卓之言，毫不虚张。
“左良玉，我大人向来对你恩深义重，是你不义在先，我也不能为你讨情了。”林昌兴心领神会，拟扮作红脸。
“那，那不是另有个老体例，给报个假捷。朝廷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只要银子使到，大多数人，无怨无仇的就乐个佯为不知了。”王朴倒是急了，这一战打下来，如果没有人来付赔款，可就亏惨了。
“大人感觉他还能活吗。”林昌兴利诱问道，他憋见王朴那眼若含冰凌，以他对王朴的熟谙，此君绝偶然给左良玉指明活路，但是天子能把五万蓟州守军尽拜托给左良玉，似宠任之隆非比平常，再凭此前的伪军功，如何看都不至于被杀，正如王朴所谓，先关个几年，再放出来戴罪建功的措置，思来想去竟很有掌控。
“嗯，由我来讲，他左良玉另有何退路吗。”高起潜毕竟是宫中养蛊脱颖而出，平时不争一副浅浅若无的儒雅安闲，狂而不羁，这一刻要争威势自成，顷刻身冷多少。
五个火铳兵百人队横在山倒海推的蓟州雄师前，望之薄弱易破，何如那戋戋七十步的确鬼域路，在亲兵们的腰刀勒迫下，蓟州军卒不竭临时髦起勇毅，挤成一团去探那条鬼域路，又每回前功尽弃，如退潮之水狼狈而逃，只留下岸滩上无数血泊，死者枕藉，哀声恸天。
有标兵来报，敌军一员大将求见，自称蓟州守将左良玉，王朴淡淡一笑，转头对林昌兴说道：“此战得胜，我们便不是叛军，输了才是叛军。”
“王朴老弟，我，我这会儿死定了。”左良玉内心悲苦，惨淡一笑道。
“能吗，王朴老弟，贼军扑不灭的对吧。”左良玉明显心已乱了，全然没有留意王朴方才拿生分话谓名，只叫他“左将军”，而非平常“左兄”。
“哎呦，你另有气不成，我们那里对不住你，你说，你说。”林昌兴也是机警儿，顿时会心，不依不饶起来便有几分媳妇恼问夫郎的神韵。
“左将军多虑了吧，你是奉了皇命来埋伏小弟，吃了一场败仗罢了，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多数昭狱中关个几年，等贼军势大就会想起你来，又把你放出来戴罪建功，安知不成矣。”王朴自顾自说着暖心话，眼神分散却漫不经心，他预知明末走势，对崇祯的刻薄为人看得通透，那是个绝世卖部下狂魔，恒之不粘锅。简而言之，左良玉此番闯下大祸，获咎京畿朱紫无数，迟早天下汹汹皆言可杀，这等地步如何能希冀不粘锅先生跳出来给左良玉作背景，他如果有这份胸怀魄略，何至于二十余年后众叛亲离，自挂东南枝。
“说，哎，能说甚么呢，我的几万雄师，几万雄师啊，一眨眼就没了，朝廷这都不杀我，莫非还留我在牢里孵蛋吗。”
“高公公，借一步说话。”钟知府自苦说了混话，宦海有戒言六步方寸必有东林，防贼易防东林难，说的就是东林权势之大，且另故意眼小过针尖的睚眦必报凶名，他原为广西偏僻一小县县令，述职评中罢了，全赖东虏犯境，横扫京畿，官位平空充裕，再赶上东林党稍疲君恩，他这才捡了个大漏，高迁蓟州知府，去上任前，首辅周延儒还奖饰他不党，恰是知蓟州府的好人选。从他的本心来讲投东林党固所愿尔，惜门路不敷广，能与东林党攀扯羽迹的门径又聚于江东，来往互送多文雅之士，他一个豪门小户只憾投诚不易，现在天眷之，给他送来了一个可跻身上流的金贵拜帖，上书蓟州知府这四个字好像一盘蚯蚓，只等东林党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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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贼军剿不尽。”王朴非常挞定的点头道。
“钟大人，你是东林党人吗。”高起潜忽有所悟，转头去问知府。
“谁，谁敢胡言，说那是叛军。”高起潜忽怒喝一声，把四周正如丧考妣的蓟州官吏们唬了一跳，皆愣但是视。只听高起潜又道：“劈面那明显是我大明的忠良，神甲营王朴节制大人，神甲营明显是我大明稀有官军劲旅，何时背叛了，哪位再敢无端辟谣，本督必上书参他。”
“大人何出此言，莫将是否有错误。”方播内心打鼓，这小子莫非心眼儿只要女人，为此竟容不下他吗。
“军事法庭。”方播拧眉揣摩这个词，他留在神甲营的日子不长，仍有很多殊世别致未与闻之。
待眼含不甘的方播只余黯然远影，王朴叹了口气，又翻了翻手里的盔，一时猎奇就戴在头上，四周的亲兵纷繁奉上马屁，然彼辈文韬尬不忍言，就会几句“好豪杰气”“真豪杰”的囫囵话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