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清（5）
新月也才想起到现在还没吃午餐呢，肚子已经饿空了。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用饭了！
这一下费事了，两个迷途的羔羊相互抱怨，却无济于事。新月只好说：“那……我们先回宿舍去，‘二十七斋’我还记得，或许女生宿舍里另有人！真是的，班会干吗非要在男生宿舍开？”
燕园之夜，宁静喧闹。未名湖上升起的水汽，如烟似雾，环绕着湖心小岛、岸边宝塔；清澈的一轮明月，在湖面投下长长的倒影。
这类牢骚也没有多粗心义，她们只好遵循原路，先找那座诗碑，再朝着远处的塔影往前走，记得刚才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好轻易跑到塔前，再找来时的那条黄土巷子，却不知那里去了，两人在湖岸团团转，这儿的巷子多得很，哪条都有点儿像，可又都不大像。
两人在船上谈谈说说，天南海北，流连忘返，不觉日已平西，小岛的暗影覆盖了这条石舫，这两个被美景、被抱负所沉醉的女孩子，乐不思蜀，把甚么都忘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统统了，把尘凡的烦恼从心头拂去，用心做晨礼。这是她从九岁开端就每日必做的晨课，今后就从未间断，不管是家业畅旺的鼎盛期间，还是遭遇变故的艰巨光阴。跟着年事的增加，她越来越坚信全能的真主，那是指引她的人生之路的唯一的神，在庄严的祷告中，她感遭到“一心敬主”的安好与深远。
落日无情地向下沉去，西边升起朝霞，映在湖中，水天一色，几条鱼儿欢畅地跳出湖面，溅起一串串珍珠。现在，再美的风景也偶然抚玩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她们几次拦住行人，扣问二十七斋在哪儿，有的干脆答复：“我也是新来的，不大清楚！”有的比比划划地说：“往东去，再往南，一向走到路口，往西拐弯儿，从图书馆东边儿的那条‘丁’字路一向往南，就到了！”她们那里记得住这么啰嗦的路标？绕来绕去，竟然连刚才的解缆地点未名湖都找不到了。
新月转过身，循名誉去，一个似曾了解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那是一名个子高高的青年，穿戴灰长裤，白衬衣，戴着一副方框眼镜……
两人舍舟登岸，仓促而去。
这时，“博雅”宅中，她的母亲已经醒来了。
“不，让我们用设想来鞭策它吧！”罗秀竹说，情不自禁地摆出渔家女的纯熟姿式，“客人坐稳，开船啰！”
“糟糕！”罗秀竹俄然从好梦中惊醒，“三点钟还要开班会，现在几点了？”
东方熹微，二十七斋女生宿舍里，新月还在梦中，她梦见了那湖水，那石船，梦见了本身正在奋桨扬帆……
“哈，本来是一条永久也开不了的船！”新月感慨道。
两人正在低头沮丧，俄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罗秀竹！韩新月！”
和统统的虔诚的穆斯林一样，韩太太每当拂晓日出之前，就听到了真主的呼喊：“礼拜强于昏睡！”固然她的家和清真寺另有相称的间隔，底子听不到礼拜之前专司此职的“阿赞”登上“邦克”楼的喊声，并且实际上近年来这类登楼呼喊的情势也已被简化，她还是本能地被“唤”醒了。她每天要做五次礼拜，而第一次的“榜答”（晨礼）是最为首要、千万不成免除的。
在铺了席子的地上，她面对圣地麦加的方向肃立，两手举到耳际，表达本身的诚意；鞠九十度的躬，感念安拉；叩首，前额和鼻尖着地，表示五体投地地拜倒在安拉面前；然后，长时候地跪坐，并重新循环数次。在她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些行动的同时，还悄悄地念诵着阿拉伯语的赞辞：统统赞美，全归安拉，全天下的主，大仁大慈的主，报应日的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指导我们上正路，你所赐福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
“你听，谁在叫我们呢？”罗秀竹欣喜地说。
韩太太仔细心细地洗濯着本身那洁白细致的面颜，连发际、耳后、脖根都不答应有任何污垢残留。她那白玉一样光亮的肌肤已经败坏，皱纹悄悄地从眼角向额头和两腮伸展，眼泡儿也较着地下垂了。老了，老了！她抚摩着本身的脸，想起已经逝去的昔日风采，想起新月那花瓣儿似的脸，如何能比呢？母亲永久也不要试图和女儿比拟！一想起新月，悠远的旧事就又像沉渣似的从心头出现，带来连续串没法摆脱的烦恼：母女，骨肉，亲人，却又永久拦着一道隔阂，若即若离，难亲难疏，不时滋扰着她……
“楚教员……”新月不由冲动地叫起来。
“我……我觉得你们先来的都晓得呢！”
这弄潮儿的豪情传染了新月，她仿佛感觉本身真的跨在白浪滔天的长江上，一叶小舟带着她，箭普通地驶向远方，驶向她抱负的目标！
新月也当即记起了郑晓京的叮嘱，三点钟！谁晓得现在是甚么时候？她们两人都没有腕表！“快走吧！”这是唯一的体例。
罗秀竹一个箭步跳上船去，回过身来又伸手接新月。新月本能地惊骇船翻，谨慎翼翼地踏上去，实在那船纹丝不动。
“男生宿舍在甚么处所来着？”新月问罗秀竹。
她并不轰动在西间寝室就寝未醒的丈夫，本身悄悄地起家，到寝室东边的“水房”去，在清冷的晨光中，冷静地做晨礼前的“小净”：洗手，洗脸，刷牙，漱口，清鼻，用湿手抚摩头发，洗脚，并洗下身。这沐浴是崇高的，它意味着断根本身的罪过。人是有罪的，因为各种**的差遣而开罪。而真主是免罪的。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曾经问他的弟子：如果你们每天五次沐浴，身上还会藏污纳垢吗？弟子们齐声答复：不，那就一尘不染了！
“哎呀，是甚么斋记不得啰！”罗秀竹张口结舌，“你刚才没听清吗？”
新月还要细看，罗秀竹急着要上船，两人便再往前走，从一座挂着“备斋”牌子的楼前拐弯儿，跨太小桥流水，踏着石级，上了小岛。岛上树木环绕着一座尖顶小亭。她们从亭边绕畴昔，湖上的船就在眼底了，本来是一条石头雕成的船。这使新月遐想起颐和园的石肪，对，刚才瞥见的那首诗里也有“画舫”两字，或许就是指这儿，只是这“舫”没有顶，模样就像是一条船了。
“糟糕，糟糕，真是糟糕透顶！”罗秀竹一口气“糟糕”了一大串，“迟误了开会不说，明天早晨连觉也没得睡，饭也没得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