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二六二章
任暄领着苏晋等在桥头,到了五改正刻,晏子言公然踩着梆声来了。
天绝顶只要月色,羊脂玉所制的印章莹润生辉,晏子言的神采瞬时变了,伸手就要夺玉印,苏晋却先他一步收回击,淡淡道:“看模样却不是假的。”
苏晋上前打了一个揖:“小人贾苏,拜见少詹事大人。”
一旁的孙印德被折腾了一夜,也指着外头道:“请神轻易送神难,苏知事,就你请的这位主儿,保得住我们则万事大吉,倘若保不住?那垮台了,我们衙门是一个都别想跑,全要跟着你连坐。”
晏子言嘲笑一声:“你大能够不认,却不要觉得只我一人记得你!”双袖一拂,转首走到柳朝明跟前拜下:“柳大人,景元十八年恩科,您去杞州办案,回京后,在诗礼会上提起本地的解元苏晋苏时雨,说其文章有状元之才,正乃面前之人也!”
二品以上大员因不必等待灯火,没几个早来的,能五更天到中午门的,约莫只要都察院新上任的铁面菩萨了。
任暄心道不好,只盼着菩萨的肩舆能隔开全天下,甚么动静都听不见才好。恰好菩萨就在他跟前落了轿,轿前的掌灯陪侍还和和蔼气地号召:“小侯爷早,少詹事大人早。”
赵衍一笑道:“得了,你稀有就好。”
晏子言怫然怒道:“你是甚么东西,竟敢问责本官!”只是月色下,苏晋茕茕孤单,冷酷沉着的模样,叫他觉出一丝似曾了解,“不对,我像是见过你的,你是——”
他咧嘴笑道:“你文章太好, 就这么交给殿下, 他也不能用的。我稍后会于取辞措字上做些窜改, 你放心, 毫不让翰林那老几个瞧出端倪。”
任暄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等人走远了才对苏晋道:“晏子言这小我,脾气虽坏点,但为人还算敢作敢当,我看他方才的反应,委实不像去过贡士所,可你手里这枚玉印清楚又是真的。”
任暄道:“这就好,你是不晓得新上任的左都御史柳大人,治纪甚严,若叫人瞧出端倪,发明我与贤弟法纪不振,就不好清算了。”
正巧引群臣入宫的掌灯内侍来了,晏子言再看苏晋一眼,“哼”了一声,甩袖往宫里而去。
晏子言低眉暗忖半刻,也觉得是,目光不经意落到苏晋身上,不由道:“如何,身边换人了?”
这真是不瞧不晓得,一瞧吓一跳。
苏晋愣了一愣,眼看皇城已近在跟前,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势:“哦,倒未曾传闻过此人。”
这也算是舍己为人了。
柳朝明将提灯递还安然,回身回轿,冷僻清说了句:“不认得此人。”
任暄非常谦恭:“安然哥子谈笑了,少詹事不过是瞧着我换了个面熟的陪侍,随便问了几句。”言罢还给晏子言使了个眼色,意义是大事化小。
杨知畏刚扒着府衙的门探出个头,腿肚子一颤抖,独自又跪在门槛上了——
苏晋一时沉默, 未几才道:“小侯爷既在礼部, 必定晓得晁清失落一事吧。”
柳朝明头也没抬,“嗯”了一声道:“这个光禄寺,是该查一查。”
苏晋听声音耳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恰是那日在大理寺给她送伞的阿谁。不消猜,另一名一露面就叫天下寂静的便是左都御史柳朝明柳大人了。
任暄称是,苏晋续道:“晁清与下官乃故旧。我去贡士所问过,他失落当日,太傅府晏三公子曾来找过他,有一枚晏家玉印为证,且二人有过争论。何如少詹事大人走的时候,晁清人还在,也查不到少詹事头上。我官微言轻,自知闯不了太傅府,只请小侯爷能让我与晏三公子见上一面,也好劈面讨个究竟。”
任暄笑道:“如果思疑你,我还来问你做甚么?通风报信么?”
晏子言没有接话,高低打量着她,一时没移开眼去,苏晋又道:“少詹事大人恐怕是朱紫多忘事,但贡士所的武卫并非空口无凭,他们说少詹事去过,是有一枚晏家玉印为证的。”
他生的长眉凤目,一身朝服也穿出广袖长衣的气度,好像古画里的魏晋名流。只是大豪杰能本质,真名流自风骚,晏子言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曲直高和寡得过了。
金水桥另一头照来一星亮光,众朝臣本来凑在一处瞧热烈,被这亮光晃了眼,俱作鸟兽散。
中午门前,车马止行。又因宫中为消弭火患,禁了诸臣灯火,只要二品以上大员可乘轿提灯而入。
任暄没想到这一茬儿瞒天过海落到柳朝明眼皮子底下竟被一笔带过,大喜之余又有点劫后余生的幸运,忙拉着晏子言拜别了御史大人的官轿。
夤夜只得一星灯火,映在柳朝明眸深处,悄悄一晃,如静水微澜。
晏子言抖了抖袖袍,觉得在听笑话:“一群莽夫信口开河,晏家玉印乃晏氏身份意味,本官向来珍惜如命,毫不过带身侧,如何能落入别人之手?”
苏晋应道:“彼时在翰林院只顾修书撰文,与人交友甚少,且只要戋戋数月,当不会有人认出下官。”
眼下百官俱在,且另有个察覈官常的左都御史,假扮官员陪侍,这错处提及来也不大,就怕旁人往死里扣帽子,是以是千万不能认的。
是夜,苏晋依任暄之言,就近歇在侯府。翌日四更起家,仓促用过早膳,上了马车,任暄又问道:“这朝廷高低,除了翰林那老几个,贤弟便不再识的谁了罢?”
任暄来回走了几步,说道:“如许,你且先在此处等着,待会儿为兄送完密帖,抽暇子去詹事府探听探听,看看晁清失落那日,晏子言究竟做甚么去了。”
任暄五年前就读过苏晋的文章,彼时她方入翰林,一手策论清放洁净, 颇具名气。
半晌,他淡淡道:“是么?”顺手拿过提灯,举在苏晋近前照着看了一会儿。巧舌令色,冥顽不灵,跟那日在大理寺风雨里见着的模样普通无二。
杨知畏听了这话,内心头“格登”一声,忍不住道:“本官再瞧一眼去。”
此为防盗章 明日是殿试, 任暄在衙署查对了一日贡士名录,比及散值归家, 已暮色时分了。
春雨初歇,灼灼霞色覆盖六合,他老远辩白出府外站着的人是苏晋,内心猜到她的来意, 一时喜出望外, 遂命下人请到厅堂, 以好茶奉上。
他小小府尹营私守法,常日里见到衔比他高的,权比他大的,恨不能打断本身的腿趴在地上迎来送往,今儿是招谁惹谁了,如何连都察院的二当家都来找茬了?
苏晋方要起家回话,又被杨知畏摁住坐下:“行行行,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你甭说,是本官不该问。”
昔日与晏子言不过在琼林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实没成想他竟记得本身。
待药汤上来,又细心盯着苏晋吃了,谨慎翼翼地往外头指了指:“苏知事,这尊大佛,但是你请来的?”
苏晋道:“是,我也狐疑这个。”
晏子言“哼”了一声:“胡说八道。”又眯着眼问:“小侯爷拿这话来问我是甚么意义?狐疑我将人劫走的?”
任暄细心将密帖收了,想了想问:“你甘冒此风险,但是在京师衙门呆不住了?我在吏部有熟人,说是詹事府录事有个缺,虽只是九品, 好歹在东宫部下做事,比起京师衙门面子很多, 你可成心?”
任暄上前酬酢一二,将话头引到殿试,就道:“昨日查对贡士名录,本该有八十九名,没成想失落了一个,去衙门一问,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礼部这头要对付差事,报的是家急返乡,但你也晓得罗尚书爱究细儿的性子,转头怕他问起,又差下头行走去贡士所探听了探听,可巧了,那处武卫说这贡士失落前,你去过一趟。”
苏晋道:“全凭小侯爷做主。”
杨知畏得了十三殿下的令,带着衙门一干大小官员撤到退思堂,却没敢歇着,一边为苏晋看座,一边命人煎药。
任暄没推测苏晋此番周折,为的竟是旁人。往细里揣摩,晏子言现在是詹事府少詹事,应天府衙门约莫不肯获咎人,想将这案子摁下,苏晋不得已,才甘冒大不韪,私回了密帖,找到侯府来的罢。
苏晋昂首直视晏子言,摊开右手:“那么依少詹事所言,小人手里的这枚玉印是假的了。”
任暄思及此,心中生出些恭敬之意,言语上也亲厚几分:“不瞒苏贤弟,为兄因一桩私事,实在不便领贤弟去太傅府拜访。不如如许,明日一早,你扮作陪侍与为兄一同进宫。晏子言每日五更必从金水桥畔过,为兄帮你拦下他,你也好问个明白。”
苏晋只当本身是个长重了样的,旁若无事地看着晏子言,张口问道:“甚么苏时雨?大人是不是记岔了?”
五更不到,金水桥畔寥寥站了数人,都在等掌灯内侍前来引他们入宫。
任暄道:“阿礼病了,就随便带了另一个,也巧,昨日就是差他去贡士所上探听的。”
苏晋将密帖取出:“请小侯爷过目。”
柳朝明不言语,连神采也是寂寂然的,一旁的掌灯陪侍又道:“老远就闻声小侯爷与少詹事大人兴趣正高,不知是聊甚么,叫小人也来凑凑趣。”
那里知晏子言不吃这一套,凉凉道:“面熟?我看是面善得很。”他往前两步,劈面站到苏晋跟前,“我已记起你是谁了,景元十八年的进士,苏晋苏时雨但是?”
赵衍借着火光,细细将刑部名录瞧了一遍,指着上头一处道:“恰是这名苏姓知事。”然后又对跪在地上的两位道:“马少卿,陆员外,我都察院复审案子,有一紧急处需得核实,要马上传苏知事进宫审判,二位大人不会不卖都察院这份薄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