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定日盗簪逢场作戏,先期祝寿改扮乔妆
且说头子问了然来源,此时海员渔户既然给了腰牌,又有一个头子陪着陆、鲁二人重新上了船,这才一同来到钟雄住居之所。好大一所宅子,甚是显赫,如同府第普通,竟敢设立三间宫门,有多少带刀虞侯两旁侍立。头子先跑下台阶,进内回禀,陆、鲁二人在阶下恭候。智爷与丁二爷抬着鱼,远远而立,倒是悄悄往四下偷看。见四周水绕室第,惟中间一条直路却甚平坦,正南面一座大山恰是军山,正对宫门,其他峰岭很多,凹凸分歧。本来这水寨在军山山环之间,真是山川汇源之地。再往那边看去,但见树木丛杂,模糊的旗幡招展,想来那就是旱寨了。
且说丁、蒋、陆、鲁四位将白玉堂骨殖盗出,又将安葬之处仍然堆起土丘,清算已毕,才待回身,只听那边有人哭泣。蒋爷这里也哭道:“敢则是五弟抱屈,前来显魂么?”说着话,往前一凑,细心看来,是个樵夫。虽则明月之下,面庞儿却有些个熟谙,一时想不起来,心内思忖道:“五弟在日并未交友樵夫,何得夤夜来此哭泣呢?”再细看时,只见那人哭道:“白五兄为人一世英名,智略过人,惜乎你这一片血心,竟被那忘恩负义之人欺哄了。甚么叫结义,甚么叫立盟,不过是浮名具文罢了。何能似我柳青三日一次改扮,哭奠于你。哎呀!白五兄呀,你的那阴灵有知,约莫妍媸也就自了然。”蒋爷传闻柳青,蓦地想起果是白面判官,赶紧上前,劝道:“柳贤弟少要哀思。一贯久违了。”柳青顿时住声,将眼一瞪,道:“谁是你的贤弟!也不过是陌路罢了。”蒋爷道:“是,是!柳员外责备的甚是。但不知我蒋平有甚么不到处,倒要说说。”鲁英在旁,见柳青出言无状,蒋平却低声下气,心甚不平。刚要上前,陆彬将他一拉,丁二爷又悄悄送目,鲁英只得忍住。又听柳青道:“你还问我!我先问你,你们既结了存亡之交,为何白五兄死了很多日期,你们连个仇也不报,是何事理?”蒋平笑道:“员外本来为此。这‘报仇’二字岂是性急的呢。大丈夫作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我五弟既然自作聪明,轻身丧命,他已自误,我等岂肯再误。故此彻夜前来,先将五弟骨殖取回,使他魂归客籍,然后再与他渐渐的报仇,何晚之有?若不分事之轻重,不知前后,一味的邀浮名儿,毫无实惠,那又是徒劳无益了。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员外何得怪我之深呀?”柳青听了此言大怒,并且传闻白玉堂自作聪明、枉自轻生,更加不悦,道:“俺哭奠白五兄是尽俺朋友之谊,要那浮名何用?俺也反面你巧辩饶舌。想白五兄平生作了多少惊天动地之事,那个不知,哪个不晓。似你这畏首畏尾,躲躲藏藏,不过作鼠窃狗盗之事,也算得运筹与决胜,好笑呀,好笑呀!”中间鲁英听到此,又要上前。陆彬拦道:“贤弟,人家说话,又非拒捕,你上前何为?”丁二爷也道:“且听四兄说甚么。”鲁英只得又忍住了。蒋爷道:“我蒋平原无经济学问,只这鼠窃狗盗,也就令人难测。”柳青嘲笑,道:“一技之能,何至难测呢。你不过行险,一时幸运耳。若遇我柳青,只怕你讨不出公道。”蒋平暗想道:“若论柳青,原是朴重好人,我何不将他制伏,将来觉得我用,岂不是个帮手。”想罢,说道:“员外如不信赖,你我何不戏赌一番,看是如何。”柳青道:“这倒风趣。”即回击向头上拔下一枝簪来,道:“就是此物,你果能盗了去,俺便服你。”蒋爷接来,对月光细细看了一番,倒是玳瑁别簪,光润非常,仍递与柳青,道:“叨教员外定于何时?又在何地呢?”柳青道:“我为白五兄设灵遥祭,另有七日的经忏。诸事结束,须得旬日工夫。过了十今后,我在庄上等你。但止一件,以三日为期。倘你若不能,今后再休要向柳某夸口,你也要甘拜下风了。”蒋平笑道:“好极,好极!过了十今后俺再到庄,问候员外便了。请。”相互略一执手,柳青回身下岭而去。
此时却闻声传梆击点,已将陆、鲁弟兄请进。迟未几会,只见跑出三四人来,站在台阶上点手,道:“将鱼抬到这里来。”智爷闻声,只得与丁二爷抬过来,就要下台阶儿,早有一人跑过来道:“站住!你们是进不去的。”智化道:“俺如何进不去呢?”有一人道:“朋友,奉告你,这个处所大王传行得紧,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了。”智化道:“如何着?莫非俺们是闲杂人?你们是干吗的呢?”那人道:“我们是跟着头子当散差使,俗名叫作打杂儿的。”智爷道:“哦!这就是了。这么提及来,你们是不闲尽杂了。”那人听了,道:“好呀!真正会说。”又有一个道:“你本来混闹,张口就说人家闲杂人,如何怨得人家说呢?快着罢。忙忙接过来,抬着走罢。”说罢,二人接过来,将鱼簇抬出来了。
这里陆彬、鲁英道:“蒋四兄如何就应了他?知他设下甚么埋伏呢?”蒋平道:“无妨,我与他原无仇隙,不过同五弟存亡一片热情。他若设了埋伏,岂不怕别人笑话他么?”陆彬又道:“他头上的簪儿,吾兄如何盗得呢?”蒋平道:“事难预感,到他那边另有甚么刁难呢,且光临期再作事理。”说罢,四人回身下岭。此时海员已将骨殖坛安设好了,四人上船,摇起桨来。
正说之间,只见庄丁拿着一封字柬,向陆大爷低言说了几句。陆彬即将字柬接过,拆开细看。陆彬道:“是了,我晓得了。奉告他修书不及,代为问好。这些日如有大鱼,我必好好收存。等光临期,不但我切身送去,还要拜寿呢。”庄丁承诺,刚要回身,智化问道:“陆大弟,是何事?我们能够共闻否?”陆彬道:“无甚大事,就是钟雄那边差人要鱼。”说着话,将字柬递与智化。智化看毕,笑道:“正要到水寨看望,不想来了此柬,真好机遇也。叨教陆贤弟,此时可有大鱼?”陆彬道:“早间渔户报到,昨夜捕了几尾大鱼,尚未开。”智化道:“妙极。贤弟叮咛管家,叫他奉告来人,就说大王既然用鱼,我们明日先送几尾,看看觉得如何。如果使得,我们再还是捕鱼就是了。”陆彬向庄丁道:“你听明白了?就照着智老爷的话奉告来人罢。”庄丁领命,答复那人去了。
这里世人便问智化有何妙策。智化道:“少时饭毕,陆贤弟先去到船上拣大鱼数尾,另行装。待明日我与丁二弟改扮渔户二名,陆贤弟与鲁二弟还是还是,算是送鱼。分外带海员二名,只用划子一只足矣。我们直人水寨,由正门而人,劣兄都雅他的安插如何。到了那边,二位贤弟只说:‘闻得大王不日千秋,要用大鱼。昨接华函,本日捕得几尾,特请大王验看。如果用得,我等归去奉告渔户,还是搜捕。约莫稀有日工夫,再无有不敷之理。’不过说这冠冕言语,又尽情面,又叫他不思疑忌,劣兄也便能够晓得水寨大抵景象了。”世人听了,欢乐无穷,喝酒用饭。陆、鲁二人下船拣鱼。这里世人又细细议论了一番。当日无事。
到了次日,蒋爷与大众商讨,即着徐爷押着坛子先回衙署,并派两名伴当沿途庇护而去。这里世人调开桌椅喝酒,丁二爷先提及柳青与蒋爷赌戏。智化问道:“这柳青如何?”蒋爷就将当日劫夺黄金,陈述一番。“因他是金头太岁甘豹的门徒,惯用蒙汗药酒,五鼓鸡鸣销魂香。”智化道:“他既有如许东西,只怕将来倒用得着。”
未几一会,来到庄中,时已四鼓,从北侠为首,顺次祭奠,也有垂泪的,也有感喟的。因在陆彬家中,不便放声举哀。唯有徐庆咧着个大嘴痛哭,蒋平哽咽哀号不止。世人奠毕,徐庆、蒋平二人深深谢了大师。重新又饮了一番酒,吃夜饭,方才安息。
到了次日,智爷叫陆爷问渔户要了两身衣服,不要好的,却叫陆、鲁二人打扮划一,定于船上相见。智爷与丁二爷唯恐世人瞧看发笑,他二人带着伴当,携了衣服,出了庄门,找了个幽僻之处改扮起来。脱了华衣,抹了脸孔,带了斗笠,穿了渔服,拉去鞋袜,将裤腿卷到磕膝之上。然后穿上裤衩儿,系上破裙,登上草鞋,腿上抹了污泥。丁二爷更新奇,发边还插了一枝野花。二人清算已毕,大家的伴当已将二位爷的衣服鞋袜包好,问明下船地点。到了那边,却见陆、鲁二人远远而来,见他二人如此装束,不由的哈哈大笑。鲁英道:“蓦地看来,直仿佛怯王二与调皮李四。”智化道:“很好,我就是王二,丁二弟就是调皮李四,你们叫着也顺口。”叮咛海员,就以王2、李四相称。陆、鲁二人先到船上。智、丁二人随后上船,却守着渔,一边一个,真是卖艺应行,干何事,司何事,是再不错的。陆、鲁二人只得在船头坐了,仍然是当家的普通。海员开船,直奔水寨而来。
这里智化细细旁观寨门,见那边挂着个木牌,字有碗口大小,用目力觑视,倒是一张招募贤豪的榜文。智化悄悄道:“早知有此榜文,我等进水寨多时矣,又何必费此周折。”正在犯想,忽听鼓楼咕噜、咕噜的一阵鼓响,上面接着嘡、嘡、嘡几棒锣鸣,立即落锁抬闩,吱喽喽门分两扇。从内里冲出一只划子,上面有个头子,躬身道:“我家大王请二位爷进寨。”说罢将船一拨,让出正路。只见摆布两边却有无数船只一字儿排开,每船上有二人带刀侍立,前面模糊又有弓箭手埋伏。船行未到数武,只见路北有接官署一座,安排无数的兵器利刃,早有两个头子驱逐上来,道:“请二位爷到厅上坐。”陆、鲁二人只得下船,到厅上逊座献茶。头子道:“二位到此何事?”陆彬道:“只因昨日大王差人到了敝庄,寄去华函一封,言不日就是大王寿诞之期,要用大鱼。我二人既承钧命,连夜叫渔户还是搜捕。莫非头领不知,大王也没传行么?”那头子道:“大王业已传行。这是我们端方,不得不问,再者也好给跟班人的腰牌,二位休要见怪。”
一叶小舟,悠悠荡荡。一时过了五孔大桥,却离水寨不远,但见旗号密布,剑戟森严。又到切近看时,满是大竹扎缚,上面敌楼,上面瓮门,也是竹子做成的水栅。划子来到寨门,只听内里隔着竹栅问道:“划子上是何人?快快申明。不然,就要放箭了。”智化挺身来到船头,道:“你放吗箭呀?俺们陈起望的当家的弟兄都来了,特特给你家大王送鱼来了。官儿还不打送礼的呢,你又放箭做吗呢?”内里的道:“本来是陆大爷、鲁二爷么?请少待,待我回禀。”说罢,乘着划子不见了。
本来此厅是钟雄设立,盘问来往行人的。虽是嫡亲老友进了水寨,需求到此厅上。虽不能登记,他们也要悄悄记上门簿,记上年代日时,进寨为着何事,总要写个略节。本日陆、鲁之来,钟雄已然传令知会了。他们非是不晓得,却用心盘问盘问,一来好登门簿,二来检察随向来几名,每人给腰牌一个。待事完返来时,路过此处,再将腰牌缴回。一个水贼竟有如此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