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审叶阡儿包公断案,遇杨婆子侠客挥金
刚然带下去,只见差人禀道:“邱凤拿到。”包公叮咛带上来,问他何故私埋人头。邱老儿不敢坦白,只得说:“那夜闻声内里咕咚一响,怕是歹人盗窃,赶紧出屋看时,见是小我头,不由惊骇,因叫长工刘三拿去埋葬。谁知刘三不肯,和小人要一百两银子。小人无法,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他才肯埋了。”包公道:“埋在那边?”邱老说:“问刘三便知分晓。”包公又问:“刘三在那边?”邱老儿说:“现在小人家内。”包公立即叮咛县尹带领差般,押着邱老,找着刘三,即将人头刨来。
且说包公听赵虎拿住叶阡儿,立即派差头四名,着两个看管尸首,派两人急将叶阡儿押来。叮咛去后,方叫赵虎前面换衣,又死力夸说他一番。赵虎洋洋对劲,退出门来。从人将净面水衣服等,俱各预备让步。四爷进了门,就赏了从人十两银子,说:“好小子!幸亏你的主张,老爷方能立此功绩。”愣爷好生欢乐,渐渐的梳洗,安息安息。
刚然去后,又有差役返来禀道:“白安拿到。”立即带上堂来。见他身穿华服,仙颜少年。包公问道:“你就是白熊的主管白安么?”应道:“小人是。”“我且问你,你仆人待你如何?”白安道:“小人仆人待小人如同骨肉,实在是恩同再造。”包公将惊堂木一拍:“好一个乱伦的狗才!既如此说,为何与你仆人侍妾通奸?讲!”白安闻听,不觉心惊,道:“小人平日营私守法,并无此事呀。”包公叮咛:“带叶阡儿。”叶阡儿来至堂上,见了白安,说:“大叔不消辩白了,应了罢,我已然替你回了然。你那晚弹桶扇与玉蕊同进了帐子,我就在那屋里来着。厥后你们睡了,我开了柜,拿出木匣,觉得发注财,谁知内里是小我脑袋。没甚么说的,你们主仆作的事儿,你就从实招了罢。约莫你不招,也是不可的。”一席话说的白安张口结舌,脸孔变色。包公又在上面催促,说:“那是谁的人头?从实说来!”白安无法,爬半步道:“小人招就是了。那人头乃是小人家主的表弟,名叫李克明。因家主当初穷时,借过他纹银五百两,总未还他。那一天李克明到我们员娘家,一来看望,二来讨取旧债。我仆人相待酒饭。谁知李克明酒后讲错,说他在路上遇一疯颠和尚,名叫欢然公,说他面上有倒霉,给他一个游仙枕,叫他授予星主。他又不知星主是谁,问我仆人。我仆人也不知是谁,是以要借他游仙枕旁观。他说内里阆苑琼楼,奇花异草,奇妙非常。我仆人一来贪着游仙枕,二来又省还他五百两银子,是以将他杀死,叫我将尸埋在堆货屋子里。我想我与玉蕊相好,倘被仆人看破,如何是好;莫若将人头割下,灌下水银,收在玉蕊柜内,觉得将来仆人看破的把柄。谁知被他偷去此头,本日闹出事来。”说罢,往上叩首,包公又问道:“你埋尸首之屋,在于那边?”白安道:“自埋以后,闹起鬼来了,是以将这三间屋子另打出,开了门,租与韩瑞龙居住。”包公传闻,心内明白,叫白安画了招,立即出答,拿白熊到案。
这日正走之间,瞥见一座坟茔,有个妇人在那边哭泣,甚是哀思,悄悄想道:“偌大年纪,有何苦衷,如此哀思?必有古怪。”欲待上前,又恐男女怀疑。偶见那边有一张烧纸,赶紧捡起作为起因,便上前道:“老妈妈不要哭泣,这里另有一张纸没烧呢。”那婆子止住悲声,接过纸去,归人堆中烧了。爷便搭搭讪讪问道:“妈妈贵姓?为何一人在此哭泣?”婆子堕泪道:“原是好好的人家,现在闹的剩了我一个,焉有不哭!”展爷道:“莫非妈妈家中,俱遭了不幸了么?”婆子道:“若都死了,也觉断念塌地了,唯有这不死不活的更觉难受。”说罢,又痛哭如梭。展爷见这婆子说话拉杂,不由心内焦急,便道:“妈妈有甚难堪之事,何不对我说说呢?”婆子拭拭眼泪,又瞧了展爷是武生打扮,晓得不是歹人,便说道:“我婆子姓杨,乃是田忠之妻。”便将仆人田起元伉俪遇害之事,一行鼻涕两行泪,说了一遍,又说:“丈夫田忠上京控告,至今杳无音信。现在小主在监享福,连饭俱不能送。”展爷闻听,这豪杰又是凄惶,又是仇恨,便道:“妈妈不必哭泣。田起元与我平日最相好。我因在外探友,不知他遭了此事。今既饔飧不济,我这里有白银十两,临时拿去利用。”说罢,抛下银两,竟奔皇亲花圃而来。
且言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南侠展昭,自从土龙岗与包公分离,单独遨游名山胜迹,到处玩赏。一日归家,见了老母甚好。多亏故乡人展忠摒挡家务,井井有条,全不消仆人操一点心,为人朴重,常常展爷常被他抢白几句。展爷念他是个义仆,又是丰年纪的人,也不计算他。唯有在老母跟前,晨昏定省,克尽孝道。一日,老母心内感觉不爽。展爷从速延医调节,衣不解带,日夜奉养。不想桑榆老景,竟是一病不起,服药无效,一命归西去了。展爷呼天抢地,痛哭流涕,统统丧仪统统,满是老仆展忠办理,风凤光将老太太殡葬了,展爷在家守制遵礼。
叫带刘三上堂。包公问道:“井边男人之尸从何而来?讲!”两边恐吓:“快说!”刘三赶紧叩首,说:“老爷不必起火,小人说就是了。回老爷,那男人之尸不是外人,是小人的叔伯兄弟刘四。只因小人得了当家的五十两银子,提了人头刚要去埋,谁知刘四跟在前面。他说:‘私埋人头,该当何罪?’小人许了他十两银子,他还不依;又许他对半平分,他还不依。小人问他:‘要多少呢?’他说:‘要四十五两。’小人一想,通共才五十两,小人才得五两剩头,气他不过。小人因而假应,叫他帮着刨坑,要深深的。小人见他猫腰撮土,小人就照着太阳上一锹头,就势儿先把他埋了;然后又刨一坑,才埋了人头,不想本日阴错阳差。”说罢,不住叩首。包公叫他画了招,且自带下去。
到了百日服满,他还是行侠作义,如何肯在家中。统统事体俱交与展忠看管,他便单身出门,到处游山玩水,遇有不平之事,便与人分忧解难。有一日,遇一群避祸之人携男抱女,哭哭啼啼,好不悲伤惨目。展爷便将钞包银两分离世人,又问他们从那边而来。世人同声回道:“公子爷再休提起。我等俱是陈州良民,只因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昱奉旨放赈,到陈州原是为救饥民。不想他倚仗太师之子,不但不放赈,他反将百姓中年青力壮之人挑去造盖花圃,并且劫掠官方妇女,仙颜的作为姬妾,笨拙者充当退役。这些穷民本就不能活,这一苛虐岂不是活活要命么?是以我等往他方避祸去,以延残喘。”说罢,大哭去了。展爷闻听,气破豪杰之胆,暗说道:“我本无事,何妨往陈州击走。”主张已定,直奔陈州通衢而来。
包公便问道:“匣浑家头是男是女?讲来!”叶阡儿回道:“是个男头。”包公道:“你将此头是埋了?还是报了官了呢?”叶阡儿道:“也没有埋,也没有报官。”包公道:“既没埋,又没报官,你将此人头丢在那边了呢?讲来!”叶阡儿道:“只因小人村内有个邱老头子,名叫邱凤,因小人偷他的倭瓜被他拿住……”包公道:“偷倭瓜!这是第三次了!”叶阡儿道:“偷倭瓜才是头一次呢。这邱老头子恨急了,将井绳蘸水,将小人打了个健壮,才把小人放了,是以挟恨在心,将人头掷在他家了。”包公便立即出签两枝,差役四名,二人拿白安,二人拿邱凤,俱于明日听审,将叶阡儿柙下去寄监。
包公立即升堂,先带郑屠,问道:“你这该死的主子!本身殛毙性命,还要脱累别人。你既不知女子之头,如何你家后院埋着女子之尸?从实招来。讲!”两旁威喝:“快说!快说!”郑屠觉得女子之尸,必是老爷派人到他铺中搜出来的,一时惊得木塑类似,半晌,说道:“小人愿招。只因那天五鼓起来,刚要宰猪,闻声有人扣门求救。小人赶紧开门放人。又听得内里有追逐之声,口中说道:‘既然没有,明早细细搜索,约莫必是在那里窝藏下了。’说着话,仍归旧路归去了。小人等人静后,方才点灯一看,倒是个年幼女子。问她因何夤夜逃出她说:‘名叫锦娘口因身遭诱骗,卖火食花。我是良家女子,不肯依从。厥后有蒋太守之子,倚仗豪势,多许金帛,要买我为妾;我便冒充殷勤,递酒献媚,将太守之子灌得酣醉,得便脱逃出来。’小人见她仙颜,又是满头珠翠,不觉邪心顿起,谁知女子嚷叫不从。小人顺手提刀,原是恐吓她,不想刀才到脖子上,头就掉了。小人见她已死,只得将内里衣服剥下,将尸埋在后院。返来正拔头上簪环,忽听有人叫门,买猪头。小人赶紧把灯吹灭了。厥后一想,我何不将人头包了。叫他替我抛了呢?老是小人胡涂慌恐,不知不觉就将人头用垫布包好,重新点上灯,开开门,将买猪头的叫返来一一就是韩相公。可巧没拿家伙,是以将布包的人头递与他,他就走了。及至他走后,小人又悔怨起来,此事如何叫人掷的呢?需求闹出事来。复又一想,他若替我掷了电就没事;倘若闹出事来,总给他个不该就是了。不想老爷明断,竟把个尸首搜出来。不幸小人杀了回子人,统统的衣服等物动也没动,就犯了事了。小人冤枉!”包公见他俱各招认,便叫他画招。
此时白熊业已传到,所供与白安符合,并将游仙枕呈上。包公看了,交与包兴收好,即行断案:郑屠与女子抵命,白熊与李克明抵命,刘三与刘四抵命,俱各判斩;白安以小犯上,定了绞监候;叶阡儿放逐;邱老儿私埋人头,惧罪贿赂,定了徒罪;玉蕊官卖;韩瑞龙不听母训,贪财肇事,该当责处,姑念年幼无知,开释回家,孝养孀母,长打击书;韩文氏扶养课读,见财思义,教子有方,着县尹赏银二十两觉得旌表;县官理应奏参,念他勤奋办事,尚肯用心,还是供职。包公断明此案,申明远振。安息一天,才起家赴陈州。
至次日,包公道在梳洗,尚未升堂,只见看管女尸的差人返来一名,禀道:“小人昨晚受命看管死尸,至今早检察,谁知这院子恰是郑屠的后院,前门封闭,故此转来禀报。”包公闻听,心内明白,叮咛:“晓得了。”那人仍然归去。
且言差头去未几时,将叶阡儿带到,还是捆着。大人立即升堂,带上叶阡儿,劈面松绑。包公问道:“你叫何名?为何无端杀人?讲来!”叶阡儿回道:“小人名叫叶阡儿,家有老母。只因穷磨难当,方才作贼,不想头一次就被人拿住,望求老爷饶命。”包公道:“你作贼已属犯警,为何又去杀人呢?”叶阡儿道:“小人作贼是真,并未杀人。”包公将惊堂木一拍:“好个刁恶主子!束手问你,断不肯招。摆布,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只这二十下子,把个叶阡儿打了个横进,不由焦急,道:“我叶阡儿如何这末时运不顺,前次是那么着,此次又这末着,真是冤枉!”包公闻听话里有话,便问道:“前次是如何着?快讲!”叶阡儿自知讲错,便不言语。
包公见他不语,叮咛:“掌嘴!实在地打!”叶阡儿焦急,道:“老爷不要起火,我说,我说!只因白家堡有个白员外,名叫白熊。他的生日之时,小人便去筹措,为的是奉迎儿。事完以后,得些赏钱,或得点子吃食。谁知他家管家白安比员外更吝啬刻薄,事完以后,不但没有赏钱,连杂烩菜也没给我一点。是以小人一气,早晨就偷他去了。”包公道:“你方才言道是头次作贼,现在是第二次了。”叶阡儿回道:“偷白员外是头一次。”包公道:“偷了如何?讲!”叶阡儿道:“他家门路是小人认得的,就从大门溜出来,竟奔东屋内埋没。这东配房便是员外的妾名玉蕊住的。小人晓得她的箱柜东西多呢。正在埋没之时,只听得有人弹桶扇响;只见玉蕊开门,出去一人,又把槅扇关上。小人在暗处一看,倒是主管白安,见他二人笑嘻嘻的进了帐子。未几时,小人等他二入眠了,便悄悄的开了柜子,一摸摸着木匣子,甚是沉重,便携出,越墙回家。见上面有锁,中间挂着钥匙,小人乐得了不得。及至翻开一看。一一罢咧!谁知内里是小我头!此次又遇着这个死尸。故此小人说‘前次是那么着,此次是这末着’。这不是小人时运不顺么?”
此时县尹已回,上堂来禀道:“卑职押送邱凤,先找着刘三,前去刨头,却在井边。刘三指地基时,内里倒是个男人之尸,验过额角是铁器所伤。因问刘三,刘三方说道:‘刨错了,这边才是埋人头的处所。’是以又刨,果有人头,系用水银灌过的男人头。卑职不敢自专,将刘三一千人证带到听审。”包公闻听县尹之言,又见他一番谨慎,不似先前的荒唐,心中暗喜,便道:“贵县辛苦,且安息安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