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第30章 仙枕示梦古镜还魂,仲禹抡元熊飞祭祖

展爷刚然坐下,又见展忠端了一碗热茶来。展爷叮咛伴当接过来,口内说道:“你也歇歇去罢。”原是怕他说话的意义。谁知展忠说道:“老奴不乏。”又说道:“官人也该务些闲事了。每日在外闲游,又无日期返来,迟误了多少事体。前月开封府包大人那边打发人来请官人,又是礼品,又是聘金。老奴答言官人不在家,不肯收礼。那人那里肯依,他将礼品放下,他就走了。另有书子一封。”说罢,从怀中取出,递畴昔道:“官人看看,作何主张?鄙谚说的好:‘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也该奋志才是。”南侠也不答言,接过书来拆开,看了一遍,道:“你现在放心罢,我已然在开封府作了四品的武职官了。”展忠道:“官人又来讲谎了,仕进如何还是这等服色呢?”展爷闻听,道:“你不信,看我承担内的衣服就晓得了。我奉告你说,只因我得了官,现在特地乞假回家祭祖。明日预备祭礼,到坟前一拜。”此时伴当已将承担翻开。展忠看了,果有四品武职服色,不觉欢乐非常,笑嘻嘻道:“大官人端的作了官了,待老奴与官人叩喜头。”展爷赶紧搀住,道:“你乃是丰年纪之人,不要多礼。”展忠道:“官人既然作了官,今后要早毕婚姻,建立家业要紧。”南侠趁机道:“我也是如此想。前在杭州有个朋友,曾提过门婚事,过了明日,后日我还要往杭州前去联婚呢。”展忠听了,道:“如此甚好,老奴且备办祭礼去。”他就欢天喜地去了。

且说包公闻声包兴说在阴司地府,便厉声道:“你这狗才,竟敢胡说!”包兴道:“小人如何敢胡说。只因小人去过,才晓得的。”包公问道:“你几时去过?”包兴便将白家堡为游仙枕害了他表弟李克明,厥后将此枕当堂呈缴,因相爷在三星镇歇马,小人就偷试此枕,到了阴阳宝殿,说小人冒充星主之名,被神赶了返来的话,说了一遍。包公听了“星主”二字,便想起:“当初审乌盆,厥后又在玉宸宫审鬼冤魂,皆称我为星主。如此看来,竟有些意义。”便问:“此枕现在那边?”包兴道:“小人保藏。”赶紧退出。未几时,将此枕捧来。包公见封固甚严,便叫:“翻开我看。”包兴翻开,双手捧至面前。包公细看了一回,仿佛一块朽木,上面有蝌蚪笔墨,却也不甚清楚。包公看了,也不说用,也不说不消,只是点了点头。包兴早已心领神会,捧了仙枕,来到内里屋内,将帐钩挂起,把仙枕安设周正,回身出来,又递了一杯茶。包公坐了多时,便立起家来。包兴赶紧执灯,引至屋内。包公见帐钩挂起,游仙枕已安设周正,悄悄合了情意,便上床和衣而卧。包兴放下帐子,将灯移出,寂寂无声,在外服侍。

且说包公结束此案,次日即具摺奏明:威烈侯葛登云作歹多端,已请御刑正法;并声明新科状元范仲禹因场后探亲,遭此冤枉,当今病未病愈,恳恩展限旬日,着一体金殿传胪,恩赐琼林筵宴。仁宗天子看了摺子,甚是欢乐,深嘉包公秉正除奸,俱各批了依议。又有个夹片,乃是御前四品带刀保护展昭因回籍祭祖,乞假两个月。圣上也准了他的假。凡是包公所奏的,圣上无有不依从,真是君正臣良,承平气象。

包公固然安息,无法心中有事,再也睡不着,不由翻身向里。头刚着枕,只觉本身在丹墀之上,见上面有二青衣牵着一匹黑马,鞍辔俱是黑的。忽听青衣说道:“请星主上马。”包公便上了马,一抖丝缰。谁知此马敏捷如飞,耳内只听风响。又见所过之地,俱是昏昏惨惨,固然暗中,瞧的却又逼真。只见前面有座城池,双门紧闭,那马竟奔城门而来。包公心内焦急,说是不好,需求碰上。一转刹时,城门已过,进了个极大的衙门。到了丹墀,那马便不动了。只见有二个红、黑判官迎出来,说道:“星主升堂。”包公便下了马,步上丹墀,见大堂之上有匾,大书“阴阳宝殿”四字,又见公位桌椅等项俱是黑的。包公不暇细看,便人公座。只听红判官道:“星主必是为阴错阳差之事而来。”便递过一本册子。包公翻开看时,上面却无一字。才待要问,只见黑判官将册子拿起,翻上数篇,便放在公案之上。包公细心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恭恭正正八句粗话,起首云:“原是丑与寅,用了卯与辰。下属多误事,是以错还魂。若要明此事,井中古镜存。临时滴血照,磕破中指痕。”当下包公看了,并无别的笔迹。刚然要问,两判官拿了册子而去,那黑马也没有了。

展爷在家一天,倒觉的用心费心,定于次日起家上杭州,叫伴当清算行李。到第二日,将马扣备伏贴,又嘱托了义仆一番,出门上马,竟奔杭州而来。

包公一急,俄然惊醒,叫人。包兴赶紧移灯近前。包公问道:“甚么时候了?”包兴回道:“方交三鼓。”包公道:“取杯茶来。”忽见李才出去,禀道:“公孙主簿求见。”包公便下了床,包兴打帘,来至内里。只见公孙策拜见,道:“范生之病,晚生已将他医好。”包公听了大悦,道:“先生用何方医治好的?”公孙回道:“用五木汤。”包公道:“何为五木汤?”公孙道:“用桑、榆、桃、槐、柳五木熬汤,放在浴盆以内,将他搭在盆上趁热烫洗;然后用被盖严,上露着脸孔,通身见汗为度。他的积痰瘀血化开,心内便觉明白,现在唯有软弱罢了。”包公听了,赞道:“先生真妙手奇方也!即烦先生,好好将他调度便了。”公孙领命,退出。

且说展爷到了坟上,展拜已毕,又细细四周看视了一番,见坟冢树木俱各清算划一,益信老仆的忠义持家;沉沦多时,方回身乘马归去,便叮咛伴当帮着展忠,筹措这些帮手乡亲。展爷回家后,又出来与世人道乏。一个个张口结舌,竟有想不出说甚么话来的;也有见过世面的,展老爷长、展老爷短,尊敬个不了。

只见王朝、马汉出去,禀道:“葛登云今已拿到。”包公立即升堂询问。葛登云仗着权势情面,本身又是侯爷,就是满招了,谅包公也无可如何。他便气昂昂的一一招认,毫无推让。包公叫他画了招。相爷顿时把黑脸沉下来,好不怕人,说一声:“请御刑!”王、马、张、赵早已叨教明白了,请到御刑,抖去龙袱,倒是虎头铡。此铡乃初度用,想不到拿葛登云开了张了。此时葛贼已经面如土色,悔怨不来,竟死于铡下。又换狗头铡,将李保铡了。葛寿定了斩监侯;李保之妻李氏定了绞监侯;叶羽士盗尸,发往陕西延安府放逐;屈申、屈良当堂将银领去,因屈申贪便宜换驴,即将他的花驴人官;黑驴申冤有功,奉官豢养。范生同定白氏玉莲当堂伸谢了包公,同白雄一齐到八宝村居住,养息身材,再行听旨。至于范生与儿子相会,白氏与母亲见面,自有一番哀思欢乐。不必细表。

包兴递上茶来。包公便叫他进内取那面古镜,又叫李才传外班在二堂服侍。包兴将镜取来。包公升了二堂,立即将屈申并白氏带至二堂。此时包兴已将照胆镜吊挂起来,包公叫他二人分男左女右,将中指磕破,把血滴在镜上,叫他们本身来照。屈申听了,咬破右手中指,觉得不是本身指头,也不心疼,将血滴在镜上。白氏到了此时,也无可如何,只得将左手中指咬破些须,把血也滴在镜上。只见血到镜面,滴溜溜乱转,将云翳俱各赶开,顷刻光芒四射,照的二堂之上,大家二目难睁,各各心胆俱冷。包公叮咛男女二人,对镜细看。二人及至看时,一个是吊颈,一个是被勒,恰是那气堵咽喉、万箭攒心之时,那一番的难受,不觉气闷神昏,顿时一齐颠仆。但见宝镜光芒渐收,世人打了个暗斗,却还是古镜一面。

包公叮咛将古镜、游仙枕并古今盆,俱各交包兴好好保藏。再看他二人时,厢申脱手动脚的,蓦地把眼一睁,说道:“好李保呀!你偷我四百两银子,我合你要定咧!”说着话,他便本身高低瞧了瞧。想了多时,忽把本身下巴一摸,欢乐道:“唔!是咧,是咧,这但是我咧!”便向上叩首:“求大人与我判判。银子是四百两呢,不是玩的咧!”此时白氏已然复苏过来,便觉羞容惨痛。包公叮咛将屈申交与外班房,将白氏交内跑堂婆子好生对待。包公退堂,安息。至次日朝晨起来,先叫包兴:“问问公孙先生,范生能够行动么?”去未几时,公孙便带领范生渐渐而来。到了书房,向前拜见,伸谢大人再造之恩。包公赶紧劝止,道:“不成,不成。”看他描述固然蕉萃,却不是先前疯颠之状。包公大喜,叮咛看座。公孙策与范生俱告了坐,略述梗概。又奉告他老婆无恙,尽管放心保养,叫他无事时将场内笔墨誊写出来,“待本阁具本题奏,保你不失状元就是了。”范生听了,更加欢乐,深深地谢了。包公又叮嘱公孙,好好将他调度。二人辞了包公,出内里去了。

到了次日,便有多少乡亲邻里前来道贺帮手,往坟上搬运祭礼。及至展爷换了四品服色,骑了高头大马到坟前,便见男女长幼俱是看热烈的乡党。展爷赶紧上马步行,伴当接鞭,牵马在后随行。这些人瞥见展爷衣冠光鲜,相貌雄浑,并且知礼,谁不恋慕,谁不欢乐。

且说南侠展爷既已告下假来,他便要起家。公孙策等给他饯行,又留住几日,才束装出了城门,到了幽僻之处,仍然改作武生打扮,直奔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而来。到了门前,刚然击户,听得老仆在内说道:“我这门从无人敲打的。我不欠人家帐目,又不与人通来往,是谁这等拍门呢?”及至将门开放,见了展爷,他又道:“本来大官人返来了。一去就不想返来,也不管家中事体如何,尽管叫老奴经理。将来老奴要来不及了,那可如何样呢?哎哟!又添了浇裹了。又是跟人,又是两匹马,要买去也得一百五六十两银子。连人带牲口,这一天也破钞好些呢。”唠唠叨叨,聒絮不休。南侠也不睬他,一来念他大哥;二来爱他忠义持家;三来他说的句句皆是好话,又难以驳他。只得拿话岔他,说道:“房门可曾开着么?”老仆道:“自官人去后,又无人来,开着门预备谁住呢?老奴怕的丢了东西,莫若把它锁上,老奴也好放心。现在官人返来了,说不得书房又要开了。”又向伴当道:“你年青,腿脚矫捷,随我出来取出钥匙,免得我驰驱。”说着话,往内里去了。伴当随进,取出钥匙,开了书房,只见灰尘满案,积土多厚。伴当赶紧打扫,安设行囊。

你道如何有很多人呢?只因昨日展忠办祭礼去,乐的他在路途上逢人便说,遇人便讲,说:“我们官人作了皇家四品带刀的御前侍卫了,现在乞假回家祭祖。”是以一传十,十传百,以是堆积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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