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姐还魂牛儿遭报,幼童侍主侠士挥金
只见从太湖石厥后了一人,身穿夜行衣服,竟奔驴子而来。瞧着不好,刚然要跑,已被那人一个箭步,赶上就是一脚。驴子便颠仆在地,口中叫道:“爷爷饶命!”那人便将驴子按在地上,用刀一晃,道:“我且问你,棺木内死的是谁?”驴子道:“是我家蜜斯,但是吊死的。”那人吃惊,道:“你家蜜斯如何吊死呢?”驴子道:“只因颜生当堂招认了,我家蜜斯就吊死了,不知是甚么原因?只求爷爷饶命!”那人道:“你初念贪财还可宽恕,厥后又生害人之心,便是可杀不成留了。”说到“可杀”二字,刀已落将下来,顿时驴子人了汤锅了。
且说牛驴子于起更时来至花圃,扳住墙头,纵身上去,他便往里一跳。只听噗咚一声,本身把本身倒吓了一跳。但见树林中透出月色,满园中花影摇摆,仿佛都是人影儿普通。毛手毛脚,贼头贼脑,他却认得途径,一向竟奔敞厅而来,见棺材停放中间。蓦地想起蜜斯人殓之时形景,不觉从脊梁骨上一阵发麻灌海,顿时头发根根倒竖,害起怕来,又连打了几个寒噤。悄悄说:“不好,我别要不得!”身子觉软,就坐在敞厅雕栏踏板之上,略定了定神。回击拔出板斧。内心想道:“我此来原为发财,这一上去翻开棺盖,财帛便可到手。你却怕他怎的?这老是本身心虚之过。慢说无鬼;就是有鬼,也不过是闺中弱女,有甚么大本领呢?”想至此,不觉的大志陡起,提了板斧,便来到敞厅之上。对了棺木,一时天良难昧,便双膝跪倒,悄悄祝道:“牛驴子实在是个苦小子。本日暂借蜜斯的簪环衣服一用,今后充沛了,我再多多的给蜜斯烧些纸锞罢。”祝毕起来,将板斧放下,只用双手畴前面托住棺盖,极力往上一起,那棺盖就离了位了,他便往左边一跨。又绕到后边,也是用双手托住,往上一起,他却往右边一跨,那材盖便横斜在材上。才要脱手,忽听“嗳哟”一声,便吓的他把脖子一缩,跑下厅来,格哒哒一个个整颤,半晌还不过气来。又见蜜斯挣扎起来,口中说道:“多承公公指引。”便不言语了。驴子喘气了喘气,想道:“蜜斯她会还了魂了。”又一转念:“她即使还魂,正在气味微小之时,我这上去将她掐住咽喉,她仍然是死。我还是发财。有何不成呢?”想至此,又立起家来,从老远的就将两手比着要掐的式样。尚将来到敞厅,忽有一物飞来正打在左手之上。驴子又不敢嗳哟,只疼的他咬着牙,摔动手,在厅下打转。
说话间,只见该值的头子陪着一人出去,头戴武生巾,身穿月白花氅,内衬一件桃红衬袍,足登官鞋,另有一番豪杰气势。雨墨看了,很像金相公,却不敢认。只听那武生叫道:“雨墨,你敢是也在此么?好孩子!真正难为你。”雨墨听了此言,不觉的落下泪来,赶紧上前拜见,道:“谁说不是金相公呢!”悄悄忖道:“如何连音也改了呢?”他却那里晓得金相公就是白玉堂呢。白五爷将雨墨扶起,道:“你家相公在那里?”
且说马氏撺掇丈夫前去盗尸,觉得手到胜利,不想呆呆的等了一夜未见返来,看看的天已发晓,不由的抱怨道:“这王八蛋好生可爱!他不亏我指引明路,教他发财。现在得了手且不回家,又不知填还哪个小妈儿去了。少时他瞎爹若问起来,又该无端唠叨。”正在自言自语抱怨,忽听有人拍门,道:“牛三哥,牛三哥。”妇人答道:“是谁呀?这么早就来叫门。”说罢,将门开了一看,本来是捡粪的李二。李二一见马氏,便道:“侄儿媳妇,你烦恼呀?”马氏听了,啐道:“呸!大朝晨起的,也不嫌个沮丧。这是如何说呢?”李二说:“敢则是沮丧。你们驴子叫人杀了。如何不沮丧?”牛三已在屋内闻声,便接言道:“李老二,你进屋里来,奉告明白了我,这是如何一件事情。”李二便进屋内,见了牛三,说:“奉告哥哥说,驴子侄儿不知为何被人杀死在那边花圃子里了。你们员外报官了。少时就要来相验呢。”牛三道:“好呀!你们干的功德呀!有报应没有?昨日那么拦你们;你们不听,到底儿遭了报了。这不叫员外受累吗?李老二,你拉了我去,等着官府来了,我拦验就是了。这不是吗?我的儿子既死了,我那儿妇是断不能守的,莫若叫她回娘家去罢。这才应了鄙谚儿了:‘驴的朝东,马的朝西。’”说着话,拿了明杖,叫李二拉着他,竟奔着员外宅里来。见了柳洪,便将要拦验的话说了。柳洪甚是欢乐,又教诲了好些话,哪个说的,哪个说不的,如何具结领尸,编派伏贴。又将装蜜斯的棺木挪在闲屋,算是为他买的寿木。及至官府到来,牛三拦验,甘心具结领尸。官府细问情由,方准所呈。不必细表。
且说巡更之人原是四个,前后半夜倒换。这前半夜的二人正在巡更,猛听得有人说蜜斯还魂之事,又听得咔嚓一声清脆。二人吓了一跳,赶紧顺着声音,打着灯笼一照,见花圃角门连门框俱各歪在一边。二人仗着胆量,进了花圃,趁着月色,先往敞厅上一看,见棺材盖横在材上。赶紧畴昔细看,见蜜斯坐在棺内,闭着双睛,口内尚在咕哝。二人见了,悄悄说道:“谁说不是活了呢。快报员外安人去。”刚然回身,只见那边有一块黑忽忽的,不知是甚么。打过灯笼一照,倒是一小我。内里有个眼尖的道:“伴计,这不是牛驴子么?他如何躺在这里呢?莫非昨日停放以后,把他落在这里了?”又听那人道:“这是甚么稀泞的?踩了我一脚。嗳哟!如何他脖子上有个口儿呢?敢则是被人杀了。快快报与员外,说蜜斯还魂了。”
柳洪跟定更夫进了花圃,来至敞厅,更夫举起灯笼照看。柳洪见满地是血,战战兢兢看了多时,道:“这不是牛驴子吗?他如何被人杀了呢?”又见棺盖横着,中间又有一把板斧,蓦地觉悟,道:“别是他前来开棺盗尸罢?如何棺盖横过来呢?”更夫说道:“员外爷想的不错。只是他被何人杀死呢?莫非他见蜜斯活了,他本身抹了脖子?”柳洪无法,只得派人看管,筹办报官相验。先叫人找了地保来,奉告他此事。地保道:“日前掐死了一个丫环,尚未结案;现在又杀了一个家人。统统这些喜庆事情,全出在尊府。此事就说不得了,只好员外爷辛苦辛苦,同我走一趟。”柳洪晓得是用心的拿捏,只得进内,取些银两给他们就完了。
且说颜生在监。多亏了雨墨奉侍,不至刻苦。自从那日过下堂来,至今并未提审,竟不知定结案未曾,恶感觉心神不定。忽见牢头将雨墨叫将出来,在狱神庙前,便发话道:“小伙子,你今儿得出去了,我不能只是替你担惊儿。再者你们相公,今儿早晨也该叫他受用受用了。”雨墨见不是话头,便道:“贾大叔,不幸我家相公负屈抱屈。望大叔姑息姑息。”贾牢头道:“我们早已不幸过了。我们若遇见都像你们如许打官司,我们都饿死了。你打量里里外外用度轻呢。就是你那点子银子,一哄儿就结了。鄙谚说:‘衙门的钱,下水的船。’这总要现了现。你总得想个主张才好呢。莫非你们相公就没个朋友吗?”雨墨哭道:“我们从远方探亲而来,这里如何有相知呢。没何如,还是求大叔不幸我家相公才好。”贾牢头道:“你那是白说。我倒有个主张,你们相私有个亲戚,他不是财主吗。你为甚不弄他的钱呢?”雨墨堕泪,道:“那是我家相公的仇家,他如何肯帮助呢?”贾牢头道:“不是那么说。你与相公筹议筹议,如何想个别例将他的亲戚咬出来。我们弄他的银钱,好照顾你们相公呀。是这么个主张。”雨墨点头道:“这个主张却难,只怕我家相公做不出来罢。”贾牢头道:“既如此,你今儿就出去。直不准你在这里!”雨墨见他如此神情,心中好生难堪,急得泪流满面,痛哭不止。恨不得跪在地下要求。
忽见监门口有人叫:“贾头儿,贾头儿,快来哟。”贾牢头道:“是了。我这里说话呢。”那人又道:“你快来,有话说。”贾牢头道:“甚么事这么忙?莫非弄出钱来我一人使吗?也是大师伙儿分。”那内里说话的,乃是禁子吴头儿。他便问道:“你又驳办谁呢?”贾牢头道:“就是颜查散的小童儿。”吴头儿道:“嗳哟!我的太爷。你如何惹他呢?人家的照顾到了。此人姓白,刚才上衙门口略一点染,就是一百两呀。少时就出去了。你快快好好儿的预备着,服侍着罢。”牢头听了,赶紧回身,见雨墨还在那边哭呢。赶紧上前道:“老雨呀,你如何不由呕呢?说谈笑笑,嗷嗷呕呕,这有甚么呢。你如何就认起真来?我问问你,你家相公可有个姓白的朋友吗?”雨墨道:“并没有姓白的。”贾牢头道:“你藏奸。你还恼着我呢。我奉告你,现在内里有个姓白的,瞧你们相公来了。”
不料来至套间屋内,见银柜的锁头落地,柜盖已开,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查对散碎银两俱各未动,单单整封银两短了十封。心内这一阵难受,又不是疼,又不是痒,竟不知如何是好。发了会子怔,叫丫环去存候人,一面平了一两六钱有零的银算是二两,恳求地保呈报。地保得了银子,本身去了。柳洪急回身来至屋内,不觉泪下。冯氏便问:“叫我有甚么事?女儿活了,该当喜好,为何反倒哭起来了呢?莫不成牛驴子死了,你心疼他吗?”柳洪道:“那盗尸贼,我心疼他做甚么?”冯氏道:“既不为此,你哭甚么?”柳洪便将银子落空十封的话,说了一遍。“因为心疼银子,不觉泪流。这现在意欲报官,故此请你来商讨商讨。”冯氏听了,也觉一惊。厥后听柳洪说要报官,连说:“不成,不成,现在我们家有两宗性命的大案,尚未结束。现在为丢银子又去报官。别的都不丢失,单单的丢了十封银子。这不是提官府的醒儿吗?可见咱家积储多金。他若往歪里一问,只怕再花上十封,也一定能结案。依我说,这十封银子只好忍个肚子疼,算是丢了罢。”柳洪听了此言,深为有理,只得罢了。不过一不时揪着心系子怪疼的。
你道此人是谁?他便是改名金懋叔的白玉堂。自从赠了颜生银两以后,他便先到祥符县将柳洪探听明白,已晓得此人吝啬,必定嫌贫爱富。厥后探听颜生到此,甚是相安,正在欢乐。忽听得颜生被祥符县拿去,甚觉惊奇;故此夤夜到此,探听个水落石出。已知颜生负屈抱屈,并不知蜜斯又有自缢之事。刚才问了驴子,方才明白。既将驴子杀了,又见蜜斯还魂。本欲上前搀扶,又要避盟嫂之怀疑。蓦地心生一计:“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罢,便大声嚷道:“你们蜜斯还了魂了!快来救人呀!”又向那角门上疃的一脚,连门带框,俱各歪在一边。他却飞身上房,竟奔柳洪住房去了。
柳洪听了,马上叫开角门。冯氏也赶紧起来,唤齐仆妇丫环,俱往花圃而来。谁知乳母田氏一闻此言,预先跑来,扶着蜜斯呼喊,只听蜜斯嘟哝道:“多承公公指引,叫奴家何故酬谢?”柳洪、冯氏见了蜜斯公然活了,不堪欢乐。大师搀扶出来。田氏回身背负着蜜斯,仆妇帮扶,摆布围随,一向来到绣阁安设让步,又灌姜汤少量,垂垂的复苏过来。容蜜斯静一静,定定神,只要乳母田氏与安人、小丫环等在摆布看顾。柳洪就渐渐的下楼去了。只见更夫仍在楼门以外服侍。柳洪便道:“你二人还不巡更,在此何为?”二人道:“等着员外回话。另有一宗事呢。”柳洪道:“另有甚么事呢?不是要讨赏么?”二人道:“讨赏忙甚么呢。我们花圃躺着一个死人呢。”柳洪闻听,大惊道:“如何有死人呢?”二人道:“员外随我们看看就晓得了。不是生人,倒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