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第39章 园内赠金丫鬟丧命,厅前盗尸恶仆忘恩

且说冯氏安抚蜜斯,叫乳母好生看顾,她便回至后边,将计就计,在柳洪跟前极力撺掇,务将颜生置之死地,恰好又暗合柳洪之心。柳洪等待县尹来相验了,绣红实是扣喉而死,并无别的景象。柳洪便咬定牙说是颜生暗害的,总要颜生抵命。

谁知家人当中有一人姓牛名唤驴子。他爹爹牛三原是柳家的老仆,只因双目失明,柳洪念他着力多年,便在花圃后门外盖了三间草房,叫他与他儿子并媳妇马氏一同居住,又能够看管花圃。这日牛驴子拿了四两银子返来。马氏问道:“此银从何而来?”驴子便将蜜斯他杀、并员外安人定计,临时停放花圃敞厅,并未下箭的情由,说了一遍。“这四两银子便是员外赏的,叫我们周到此事,不成张扬。”说罢,又言蜜斯的盛殓的东西实在的是很多,甚么凤头钗,又是甚么珍珠花,翡翠环,这个阿谁说了一套。马氏闻听,便觉唾涎,道:“可惜了儿的这些好东西!你就是没有胆量;你如有胆量,到了夜间,只隔着一段墙偷偷儿的出来……”刚说至此,只听那屋牛三道:“媳妇,你说的这是甚么话!咱家员外遭了此事已是不幸,大家闻声该当感喟,替他难受。如何你还要就热窝儿去盗窃尸首的东西?人要天理知己,看昭彰报应要紧!驴儿呀,驴儿,此事是断断做不得的。”老头儿说罢,恨恨不已。谁知牛三刚说话时,驴子便对着他女人摆手儿。厥后又闻声叫他不成做此事,驴子便负气子道:“我晓得,也不过是那么说,那里我就做了呢。”说着话,便打手式,叫他女人预备饭,本身便打酒去。少时,酒也有了,菜也得了。且不打发牛三吃,本身便先喝酒。女人一面奉侍,一面跟着吃,却不言语,尽打手式。到吃喝完了,两口儿便将家伙归着起来。驴子便在院内找了一把板斧,掖在腰间。比及将有二鼓,他直奔到花圃后门,拣了个阵势矗立之处,扳住墙头纵将上去。他便往里一跳,直奔敞厅而来。

且说金蝉蜜斯虽则叫绣红寄柬与颜生,她便悄悄办理了私蓄银两并金饰衣服,到了临期,却派了绣红,持了承担银两去赠颜生。田氏在中间劝道:“何不蜜斯切身一往?”蜜斯道:“此事已是越理之举,再要切身前去,更失了闺阁体统。我是断断不肯去的。”

绣红无法,提了承担银两,刚来到角门以外,见小我伛偻而来,细看形色不是颜生,便问道:“你是谁?”只听那人道:“我是颜生。”谛听话音却不对。忽见那人向前就要脱手。绣红见不是势头,才嚷道“有贼”二字,冯君衡着忙,急伸手,本欲蒙嘴,不料蠢夫使的力猛,丫环人小软弱,今后抬头便倒。恶贼罢手不及,扑跌在丫环身上,乃至手按在绣红喉间一挤。及至强徒起来,丫环已断气身亡,将承担银两抛于地上。冯贼见丫环已死,仓猝提了承担,捡起银两包儿来,竟回书房去了。将颜生的扇子并字帖儿留于一旁。

县尹回至衙门,立即升堂,将颜生带上堂来。细心一看,倒是个脆弱墨客,不像那杀人的凶手,便有顾恤他的意义,问道:“颜查散,你为何暗害绣红?从实招上来!”颜生禀道:“只因绣红夙来不平呼喊,频频抗命。昨又因她口出不逊,一时愤恚难当,将她赶至后角门。不想刚然扣喉,她就倒毙而亡。望祈老父母早早定案,犯人再也无怨的了。”说罢,向上叩首。县宰见他满口答允,毫无推委,并且情甘认罪,决无异词,不由心下难堪,悄悄思忖道:“看此风景,决非行凶作歹之人。莫非他素有疯颠不成?或者此中别有情节,碍难透露,他甘心就死,亦未可知。此事本县倒要细细访查,再行定案。”想罢,叮咛将颜生带下去寄监。县官退堂人后,天然另有一番思考。

蜜斯与乳母在楼上二提心吊胆,等绣红不见返来,好生焦急。乳母便要到角门一看。准知此时巡更之人见丫环倒毙在角门以外,早已禀知员外安人了。乳母听了此信,魂飞天外,回身绣阁,给蜜斯送信。只见灯笼火把,仆妇丫环同定员外安人,竟奔内角门而来。柳洪将灯一照,果是小绣红,见她中间撂着一把扇子,又见那边地上有个字帖儿。赶紧俱各捡起,翻开扇子倒是颜生的,心中已然不悦;又将字帖儿一看,顿时气冲牛斗,也不言语,竟奔蜜斯的绣阁。冯氏不知是何原因,便随在前面。

进了书房,将书放下,便从袖中取出字儿一看,只吓得惊奇不止,暗道:“这还了得!几乎儿坏了大事。”本来此字恰是前次乳母与蜜斯商讨的,定于今晚二鼓在内角门相会,私赠银两,恰好的被冯贼偷了来了。他便悄悄想道:“今晚他们若相会了,蜜斯必然身许颜生,我的姻缘岂不付之流水!这便如何是好?”忽又转念一想道:“无妨,无妨,现在字儿既落吾手,约莫颜生恐我看破,他决不敢前去。我何不于二鼓时冒充颜生,倘能到手,岂不还是我的姻缘。即便暴露马脚,他若不依,就拿着此字作个见证。就是姑爷晓得,也是他开门揖盗,却也不能何如于我。”心中越想,此计越妙,不由得满心欢乐,恨不得立即就交二鼓。

此时冯氏与乳母已将蜜斯穿戴齐备,统统蜜斯平日惜爱的簪环金饰衣服俱各盛殓了。且不下箭,便叫家人等悄悄抬至花圃敞厅停放。员外安人又不敢放声大哭,唯有呜呜哀号罢了。停放已毕,唯恐有人瞥见,便将花圃门倒锁起来。统统家人,每人赏了四两银子,以压口舌。

且说冯君衡来至花圃,忽见迎头来了个女子。细心看时,倒是绣红,心中蓦地迷惑起来,便问道:“你到花圃来做甚么?”绣红道:“蜜斯派我来掐花儿。”冯君衡道:“掐的花儿在那里?”绣红道:“我到那边看了花儿,尚末开呢,是以白手返来。你查问我做甚么?这是柳家花圃,又不是你们冯家的花圃,用你多管闲事,好没出处呀!”说罢,扬长去了。气的个冯君衡直瞪瞪的一双贼眼,再也对答不出来。心中更加迷惑,仓猝奔至幽斋。恰好雨墨又进内烹茶去了,颜生拿着个字帖儿正要开看,猛昂首见了冯君衡,赶紧让坐,顺手将字帖儿掖在书内,相互闲谈。冯君衡道:“颜大哥,可有甚么浅近的诗书,借给我看看呢?”颜生因他借书,便立起家来,向书架上找书去了。冯君衡便留意,见方才掖在书内字帖儿露着个纸角儿,他便悄悄抽出,悄悄的袖了。及至颜生找了书来,仓猝接过,执手告别,回转书房而来。

谁知此时柳洪那边俱各晓得颜生当堂招认了,老贼乐的满心欢乐,仿佛去了一场大病普通。苦只苦了金蝉蜜斯,一闻此言,只道颜生决偶然理,细心想来,满是本身将他害了。“他既无命,我岂独生?莫若以死相酬。”将乳母支出去烹茶,她便倚了绣阁,投缳他杀身亡。及至乳母端了茶来,见流派封闭,就知不好,便大声呼喊,也不见应。再从门缝看时,见蜜斯高高的悬起,只吓得她骨软筋酥,踉踉跄跄,报与员外安人。柳洪一闻此言,也就顾不得了,先带领家人奔到楼上,翻开绣户,上前便把蜜斯抱住。家人忙上前解了罗帕。此时冯氏已然赶到。伉俪二人打量还能够挽救,谁知香魂已缈,不由的痛哭起来。更加着冯氏数数落落,一面里哭蜜斯,一面里骂柳洪道:“都是你这老乌龟,老杀才!不分青红皂白,生生儿的要了你的女儿命了!那一个刚然送县,这一个就上了吊了。这个名声鼓吹出去才好听呢!”柳洪听了此言,格登的把泪收住,道:“幸亏你提拨我。似此事如何办理?哭是小事,且先想个主张要紧。”冯氏道:“另有别的甚么主张吗?只好说蜜斯得了个暴病,有些不当。先着人悄悄抬个棺材来,算是预备后事,与蜜斯冲冲喜。却悄悄的将蜜斯盛殓了,浮厝在花圃敞厅上。候过了三朝五日,便说蜜斯因病身亡,也就遮了内里的耳目。也免得人家议论了。”柳洪听了,再也想不出别的高主张,只好依计而行,便叮嘱家人搭棺材去。“倘有人问,就说蜜斯抱病甚重,为的是冲冲喜。”家人领命,去未几时,便搭了来了,悄悄抬至后楼。

柳洪见了蜜斯,说:“干的功德!”将字帖儿就劈面掷去。蜜斯此时已知绣红已死,又见爹爹如此,真是万箭攒心,一时难以辩白,唯有痛哭罢了。幸亏冯氏赶到,见此风景,忙将字帖儿拾起,看了一遍,说道:“本来为着此事。员外,你好胡涂,焉知不是绣红那’广头干的鬼呢?她夙来笔迹原与女儿一样。女儿现在未出绣阁,她却死在角门以外。你如何不分皂白,就抱怨女儿来呢?只是这颜姑爷既已得了财物,为何又将丫环掐死呢?竟自不知是甚么意义?”一句话提示了柳洪,便把一天愁恨俱搁在颜生身上。他就赶紧写一张呈子,说颜生无端殛毙丫环,并不提私赠银两之事,唯恐与本身名声不好听,便把颜生送往祥符县内。不幸颜生睡里梦里连个影儿也不知,幸喜雨墨机警,悄悄探听明白,奉告了颜生。颜生听了,他便立了个百折不回的主张。

且说雨墨从相公被人拿去以后,他便悄悄揣了银两赶赴县前,悄悄探听,传闻相公满口答允,当堂全认了,只吓得他胆裂魂飞,泪流满面。厥后见颜生人监,他便上前苦苦要求禁子,并言有薄敬奉上。禁子与牢头相商明白,容他在内奉侍相公。雨墨便将银子托付了牢头,嘱托统统俱要看顾。牢头见了白花花一包银子,满心欢乐,满口答允。雨墨见了颜生,又痛哭,又是抱怨,说:“相公不该答允了此事。”见颜生微微含笑,毫不介怀,雨墨竟自不知是何原因。

你道颜生为何情甘认罪?只因他怜念蜜斯一番美意,不料本身粗心落空字帖儿,致令绣红遭此惨祸,已然对不太蜜斯了;若再当堂和盘托出,岂不废弛了蜜斯名节?莫若本身答允,免得蜜斯出头露面,有伤闺门的风采。这便是颜生的一番衷曲。他却那里晓得,暗中苦了一个雨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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