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第42章 铡斩君衡书生开罪,石惊赵虎侠客争锋

你道展爷几时返来的?他却来在颜查散、白玉堂之先,只因腾不出笔来不能叙写。事有缓急,况颜生之案是一气的笔墨,再也间断不得,如何另有工夫提展爷呢?现在颜查散之案已完,必必要说一番。展爷自从救了老仆颜福以后,那夜便赶到家中,见了展忠,将茉花村比剑联婚之事,陈述一回。相互换剑作了定礼,便将湛卢宝剑给他看了。展忠满心欢乐。展爷又奉告他,现在开封府有一件紧急之事,故此连夜赶回家中,必须早赴东京。展忠道:“作皇家官,理应报效朝廷。家中之事全有老奴看管,爷自存候心。”展爷便叫伴当清算行李备马,立即启程,竟奔开封府而来。

只见展爷早已列席,将桶扇虚掩,回身复又将灯吹灭。便把外套脱下,内里倒是早已结束伏贴的。悄悄的将宝剑拿在手中,却把桶扇假做一开,只听拍的一声,又是一物打在桶扇上。展爷这才把桶扇一开,跟着劲一伏身窜将出去,只感觉劈面一股北风,嗖的就是一刀。展爷将剑扁着往上一迎,随招随架。用目在星光之下细心观瞧,见来人穿戴簇青的夜行衣靠,脚步聪明,模糊是前在苗家集见的那人。二人也不言语,惟听刀剑之声,叮当乱响。展爷不过抵挡,并不还手。见他刀刀逼紧,门路精奇,南侠悄悄喝采,又想道:“这朋友好不知进退。我让着你,不肯伤你,又何必赶尽扑灭,莫非我还怕你不成?”暗道:“也叫他晓得晓得。”便把宝剑一横,等刀邻近,用个鹤唳长空势,用力往上一削,只听噌的一声,那人的刀已分为两段,不敢进步。只见他将身一纵已上了墙头,展爷一跃身也跟上去;那人却上了耳房,展爷又跃身而上;及至到了耳房,那人却上了大堂的房上;展爷赶至大堂房上,那人一伏身超出脊去。展爷不敢紧追,恐有暗器,却退了几步。从这边房脊刚要超出,瞥见面前一道红光,忙说“不好”,把头一低,刚躲过面门,却把头巾打落。那物落在房上,咕噜噜滚将下去,方知是个石子。

颜生此时镯镣加身,来至堂上,一眼瞥见雨墨,心中迷惑道:“他到此何干?”摆布上来去了刑具。颜生跪倒。包公道:“颜查散抬开端来。”颜查散仰起面来。包公见他固然蓬头垢面,倒是描述秀美良善之人,便问:“你如何将绣红掐死?”颜生便将在县内供词,一字不改,诉将上去。包公点了点头,道:“绣红也真正的可爱。你是柳洪的亲戚,又是客居她家,她竟敢不平呼喊,口出不逊,无怪你仇恨。我且问你,你是甚么时候出了书斋?由何途径到内角门?甚么时候掐死绣红?她死于那边?讲!”颜生听包公问到此处,竟不能答,悄悄隧道:“好短长!好短长!我何尝掐死绣红,不过是恐金蝉出头露面,名节攸关,故此我才招认掐死绣红。现在相爷细细地鞠问,何时出了书斋,由何途径到内角门,我如何说得出来?”正在难堪之际,忽听雨墨在旁哭道:“相公此时还不申明,端的就不念老安人在家牵挂么?”颜生一闻此言,震惊肝腑,又是焦急,又忸捏,不觉泪流满面,向上叩首,道:“犯人实实罪该万死,惟求相爷笔下超生。”说罢,痛哭不止。包公道:“另有一事问你。柳金蝉既已寄柬与你,你为何不去,是何原因?”颜生哭道:“哎呀!相爷呀,千错万错在此处。那日绣红送柬以后,犯人刚然要看,恰值冯君衡前来借书,犯人便将此柬掖在案头书内。谁知冯君衡去后,遍寻不见,再也无有。犯人并不知柬中是何言词,如何晓得有内角门之约呢?”包公听了,便觉了然。

本来夜行人另有一番眼力,能暗中视物,虽不逼真,却能别离。最怕蓦地火光一亮,反觉面前一黑。如同黑天在灯光之下,乍从屋内来,必须略站片时,方觉面前亮光些。展爷方才觉面前有火亮光一晃,已知那人必有暗器,从速把头一低,以是将头巾打落。如果些微力笨点的,不是打在面门之上,重点打下房来咧!此时展爷再往脊的那边一望,那人早已去了。此际公以是内,王、马、张、赵带领差役,灯笼火把,各执东西,俱从角门绕过,遍处搜索,那里有小我影儿呢?唯有愣爷赵虎怪叫呼喊,一起乱嚷。

不想由颜查散案中,生出寄柬留刀之事。包公固然狐疑,尚未知真假,现在此案已经断明,果系“颜查散冤”,应了柬上之言。包公想起留刀之人,退堂厥后至书房,便请展爷。展爷跟着包兴进了书房,拜见包公。包公便提起:“寄柬留刀之人,行迹诡密,令人可疑,保护必要严加防备才好。”展爷道:“卑职前日闻声主管包兴陈述此事,也就有些狐疑。这明是给颜查散辨冤,暗里倒是透信。据卑职想,留刀之人,恐是白玉堂了。卑职且与公孙策计议去。”包公点头。

展爷退出,来至公所,已然秉上灯烛。大师摆上酒饭,相互就坐。公孙便问展爷道:“相爷有何见谕?”展爷道:“相爷为寄柬留刀之事,叫大师防备些。”王朝道:“此事原为替颜查散明冤。现在既已断明,颜生已归柳家去了,此时又防甚么呢?”展爷此时却不能不奉告世人白玉堂来京找寻之事,便将在茉花村比剑联婚,后至芦花荡方知白玉堂进京来找御猫,及一闻此言便吃紧赶来等情由,说了一遍。张龙道:“本来大哥定了亲了,还瞒着我们呢。恐怕兄弟们要喝大哥的喜酒。现在既已说出来,明日是要更加的罚。”马汉道:“喝酒是小事,但不知锦毛鼠是如何小我?”展爷道:“此人姓白名玉堂,乃五义当中的朋友。”赵虎道:“甚么五义?小弟不明白。”展爷便将陷空岛的世人说出,又将外号儿说与世人听了。公孙先生在旁听得明白,蓦地觉悟,道:“此人来找大哥,倒是要与大哥合气的。”展爷道:“他与我素无仇隙,与我合甚么气呢?”公孙策道:“大哥,你自想想,他们五人号称五鼠,你却号称御猫,焉有猫儿不捕鼠之理?这明是嗔大哥号称御猫之故,以是晓得他要与大哥合气。”展爷道:“贤弟所说仿佛有理。但我这‘御猫’乃圣上所赐,非是劣兄成心称猫,要逼迫朋友。他若端的为此事而来,劣兄甘拜下风,从而后不称御猫,也未为不成。”世人尚末答言。惟赵虎正在豪饮之间,闻声展爷说出此话,他却有些不平气,拿着酒杯,立起家来道:“大哥,你老素昔胆量过人,本日何自馁如此?这‘御猫’二字乃圣上所赐,如何改得?倘如果阿谁甚么白糖咧、黑糖咧,他不来便罢;他若来时,我烧一壶开开的水把他冲着喝了,也去去我的滞气。”展爷赶紧摆手,说:“四弟悄言,岂不闻窗外有耳?”刚说至此,只听拍的一声,从内里飞进一物,不偏不歪,正打在赵虎擎的阿谁酒杯之上,只听当啷啷一声。将酒杯打了个粉碎。赵爷吓了一跳。世人无不惶恐。

展爷已从房高低来,找着头巾,同到公所,赶紧穿了衣服,与公孙先生来找包兴,恰遇包兴奉了相爷之命来请二人。二人即便伴同包兴一同来至书房,拜见了包公,便说方才与那人比武景象。“未能拿获,实卑职之过。”包公道:“黑夜之间焉能一战胜利。据我想来,唯恐他别生枝叶,当时更难拿获,倒要大费周折呢。”又叮嘱了一番:“阎署务要谨慎。”展爷与公孙先生连连承诺。二人退出,来至公所,大师计议。唯有赵虎撅着嘴,再也不言语了。自此夜以后,却也无甚动静,唯有谨慎罢了。

刚将尸首打扫结束,御刑仍然安设。堂上忽听包公道:“带柳洪。”这一声把个柳洪吓得胆裂魂飞,筋酥骨软,好轻易挣扎爬至公堂之上。包公道:“我把你这老狗!颜生受害,金蝉吊颈,绣红遭害,驴子被杀,以及冯君衡遭刑,全由你这老狗嫌贫爱富而起,致令生者、死者、死而复活者受此大害。今将你废于铡下,大抵不委曲你罢?”柳洪听了,叩首碰地,道:“实在不平。望相爷开六合之恩,宽恕小老儿,改过改过,以赎前愆。”包公道:“你既知要赎罪,听本阁叮咛。今将颜生托付与你,就在你家攻书,统统统统用度,你要好都雅待。俟来岁科考以后,中与不中,即便毕姻。倘颜查散稍有疏虞,我便把你拿来,仍然废于铡下。你敢应么?”柳洪道:“小老儿情愿,小老儿情愿。”

及至到了开封府,便先见了公孙先生与王、马、张、赵等,却不提白玉堂来京,不过略问了问:“一贯有甚么变乱没有?”大师俱言无事,又问展爷道:“大哥被告两个月的假,如何恁早返来?”展爷道:“回家祭扫完了,在家无事,莫若早些返来,免得临期仓猝。”也就讳饰畴昔。他却拜见了相爷,悄悄将白玉堂之事回了。包公听了,叮咛严加防备,设法擒拿。展爷退回公所,自有世人与他拂尘掸尘,连续热烈了几天。展爷却每夜防备,并不见甚么动静。

且说包公一声断喝:“唗!你这狗才,就该掌嘴!你说你仆人并末离了书房,他的扇子如何又在内角门以外呢?”雨墨道:“相爷若说扇子,此中有个情节。只因柳洪内侄名叫冯君衡,就是现在冯氏安人的侄儿,那一天和我仆人谈诗对对子。厥后他要我仆人扇子瞧,却把他的扇子求我仆人写,我家仆人不肯写。他不依,他就把我仆人的扇子拿去,他说写得了再换。相爷不信,打发人取来,现时仍在笔筒内插着。那把画着船上妇人摇桨的扇子,就是冯君衡的。小人断不敢扯谎。”包公因问出扇子的根由,心中早已明白此事,不由哈哈大笑,非常畅快。立即出签,缉捕冯君衡到案。

只见差役回道:“冯君衡拿到。”包公便叫颜生主仆下去,立即带冯君衡上堂。包公见他兔耳莺腮,蛇眉鼠眼,已知是不良之辈,把惊堂木一拍,道:“冯君衡,快将化名盗财、因奸致命,从实招来!”摆布连声催吓:“讲!讲!讲!”冯君衡道:“没有甚么招的。”包公道:“请大刑!”摆布将三根木望堂上一撂。冯君衡惊骇,只得口吐真相,将如何换扇,如何盗柬,如何二更之时拿了扇柬冒名前去,只因绣红要嚷,如何将她扣喉而死,又如何撇下扇柬,提了承担银两回转书房,重新至尾,陈述一遍。包公问明,叫他画了供,立即请御刑。王、马、张、赵将狗头铡抬来,还是还是章程,顿时将冯君衡铡了。丹墀之下,只吓得柳洪、田氏以及颜生主仆不敢俯视。

包公便将颜查散、雨墨叫上堂来,道:“你读书要明大义,为何失大义而全末节?便非志士,乃系冬烘。自今今后,必须改过,务要好好读书。按日期将窗课送来,本阁与你看视。倘得寸进,庶不负雨墨一片为主之心。就是平素之间,也要将他好都雅待。”颜生向上叩首,道:“谨遵台命。”三小我又重新向上叩首。柳洪携了颜生的手,颜生携了雨墨的手,又是欢乐,又是悲伤,下了丹墀,同了田氏一齐回家去了。此案已结。包公退堂,来至书房,便叫包兴:“请展保护。”

此时祥符县已将颜查散解到。包公便叫将田氏带下去,叫雨墨跪在一旁。将颜生的招状看了一遍,已然看出马脚,不由悄悄笑道:“一个甘心甘心抵命,一个以死相酬他杀,他二人也可谓为义夫节妇了。”便叫:“带颜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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