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思寻盟弟遣使三雄,欲盗赃金纠合五义
忽见庄丁出去禀道:“内里有凤阳府柳家庄柳员外求见。”卢方听了,便问道:“此系何人?”蒋平道:“弟知此人,他乃金头太岁甘豹的门徒,姓柳名青,外号白面判官。不知他来此为着何事?”卢方道:“三位贤弟且先躲避,待劣兄见他,看是如何。”叮咛庄丁:“快请。”卢方也就迎了出去。柳青同了庄丁出去,见他身量却不高大,衣服甚是光鲜,白馥馥一张面皮,暗含着恶态,叠暴着环睛,明露着鬼计多端。相互相见,各通姓名。卢便利执手,让至待客堂上,就坐献茶。
且说陷空岛卢家庄那钻天鼠卢方,自从白玉堂离庄,算来将有两月,未见返来,又无音信,甚是放心不下,每日里瞎声感喟,坐卧不安,连饮食俱各减了。虽有韩、徐、蒋三人安慰,无法卢方实心忠诚,再也解释不开。
他等只顾劫取孙珍的寿礼,未免耽延光阴。不想白玉堂此时在东京,闹下出类拔萃的乱子来了。自从开封府夤夜与南侠比试以后,悄悄回到旅店,悄悄思忖道:“我看姓展的本领公然不差。当初我在苗家集曾遇夜行之人,至今耿耿在心。今见他步法形景,颇似当初所见之人,莫非苗家集遇见的就是此人?若真是他,倒是我意中朋友。再者南侠称猫之号,原不是他出于本心,乃是圣上所赐。圣上只知他的技艺巧于猫,如何能够晓得锦毛鼠的本领呢。我既到了东京,何不到皇宫内逛逛?倘有机遇,略略发挥发挥,一来使当今晓得我白玉堂;二来也显显我们陷空岛的人物;三来我做的事,圣上晓得,必交开封府。既交到开封府,再没有不叫南侠出头的。当时我再设个战略,将他诓人陷空岛挖苦他一场,是猫儿捕了耗子,还是耗子咬了猫?即使罪犯天条,斧钺加身,也不枉我白玉堂虚生一世。哪怕今后倾生,也能够名传天下。但只一件,我在店中存身不大稳便。待我明日找个很好的去处隐了身材,当时叫他们望风捕影,也晓得姓白的短长。”他既横了心,立下此志,就不顾甚么规律了。
韩、徐二人送了柳青去后,也到这边来,见了卢方,却不提柳青之事。到了次日,卢方预备了送行的酒菜,弟兄四人吃喝已毕。卢方又叮嘱了很多的言语,方将三人送出庄门,亲看他们去了,立了多时,才回身归去。他二人趱步向前,竟赴柳青的约会去了。
一日,兄弟四人同聚于待客堂上。卢方道:“自我兄弟结拜以来,朝夕相聚,多么欢愉。偏是五弟少年心性,功德逞强,务需求与甚么‘御猫’较量。至今去了两月不足,未见返来,劣兄好生放心不下。”四爷蒋平道:“五弟未免过于心高气傲,并且不平人劝。小弟前次略略说了几句,几乎儿与我反目。据我看来,唯恐五弟将来要从这上头受害呢。”徐庆道:“四弟再休提起。那日要不是你说他,他如何会擅自负气走了呢?满是你多嘴的不好。那有你三哥也不会说话,也不劝他的好呢。”卢方见徐庆抱怨蒋平,唯恐他二人分争起来,便道:“事已至此,别的临时不必提了。只是五弟此去倘有疏虞,当时怎了?劣兄意欲亲赴东京寻觅寻觅,不知众位贤弟觉得如何?”蒋平道:“此事又何必大哥前去。既是小弟多言,他负气去了,莫若小弟去寻他返来就是了。”韩彰道:“四弟是决然去不得的。”蒋平道:“倒是为何?”韩彰道:“五弟这一去需求与姓展的分个高低,倘若得了上风,那还罢了;他若拜了下风,再想起你的媒介,如何还肯返来。你是断去不得的。”徐庆接言道:“待小弟前去如何?”卢方听了,却不言语,晓得徐庆为人卤莽,是个浑愣,他这一去,不但不能找回五弟,巧咧,倒要闹出事来。韩彰见卢方不语,心中早已明白了,便道:“三弟要去,待劣兄与你同去如何?”卢方听韩彰要与徐庆同去,方答言道:“若得二弟同去,劣兄稍觉放心。”蒋平道:“此事因我起见,如何二哥、三哥辛苦,小弟倒安闲呢?莫若小弟也同去走一遭如何?”卢方也不等韩彰、徐庆说,便答言道:“如果四弟同去,劣兄更觉放心。明日就与三位贤弟饯行便了。”
谁知庄门倒是两个相连,只见那边庄门出来了一个庄丁,迎头拦住,道:“柳员外停息贵步,我们三位员外到了。”柳青转头一看,只见三小我自那边过来。细心留意,见三小我高矮不等,胖瘦不一,各具一种豪侠气势。柳青只得止步,问道:“你家大员外既已回绝于我,三位又系何人?请言其详。”蒋平向前道:“柳兄不认得小弟了么?小弟蒋平。”指着二爷、三爷道:“此是我二哥韩彰,此是我三哥徐庆。”柳青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请了。”说罢,回身就走。
蒋平赶上前,说道:“柳兄不要如此,方才之事弟等皆知。非是俺大哥见义不为,只因这些日子心境不定,得空及此,诚非成心回绝尊兄,望乞包涵。弟等甘心替大哥赔罪。”说罢,就是一揖。柳青见蒋平和容悦色,殷勤安慰,只得止步回身,道:“小弟原是敬慕众兄的义气干云,故不辞跋涉而来。不料令兄竟如此刚强,使小弟好生的忸捏。”二爷韩彰道:“实是大兄长心中有事,言语梗直,多有获咎。柳兄不要介怀。弟等请柳兄在这边一叙。”徐庆道:“有话不必在此叙谈,我们且到那边再说不迟。”柳青只得转步,进了那边庄门,也有五间客堂。韩爷将柳青让至上面,三人陪坐,庄丁献茶。蒋平又问了一番凤阳太守贪赃纳贿、剥削民膏的过恶,又问:“柳兄既有此举,但不知用何战略?”柳青道:“弟有徒弟的蒙汗药销魂香。到了临期,只须如此如此,便可胜利。”蒋爷、韩爷点了点头,唯有徐爷鼓掌大笑,连说:“好计,好计!”大师欢乐。
蒋爷又对徐、韩二位道:“二位哥哥在此陪着柳兄,小弟还要到大哥那边一看。此事必要瞒着大哥。现在你我俱在这边,唯恐工夫大了,大哥又要沉闷。莫若小弟去到那边,只说二哥、三哥在这里办理行装。小弟在那边陪着大哥,二位兄长在此陪着柳兄,庶乎两便。”韩爷道:“四弟所言甚是。你就过那边去罢。”徐庆道:“还是四弟有算计。快去,快去。”蒋爷别了柳青,与卢方解闷去了。
单说内苑万代寿山有总管姓郭名安,他乃郭槐之侄。自从郭槐遭诛以后,他也不想想所做之事,该剐不该剐。他却自具一偏之见,常常暗想道:“当初咱叔叔暗害储君,恰好的被陈林救出,乃至久后事犯被戮。细细想来,满是陈林之过,必是成心与郭门作对。再者当初我叔叔是都堂,他是总管,尚且被他治倒,置之死地。何况现在他是都堂,我是总管。倘或想起前仇,咱家如何逃出他的手内心呢?以大压小,更是轻易。如何想个别例,将他害了,一来与叔叔报仇,二来也免得每日担忧。”
这里柳青便问道:“卢兄为着何事烦恼?”韩爷道:“嗳!提及此事来,满是五弟率性胡为。”柳青道:“但是呀。方才卢兄提白五兄进京去了,不知为着何事?”韩彰道:“听得东京有个号称御猫姓展的,是老五气他不过,特特前去会他。不想两月不足,毫无信息。是以大哥又是思念,又是焦急。”柳青听至此,叹道:“本来卢兄特为五弟不耐烦。如许爱友的朋友,小弟几近错怪了。但是大哥与其徒思无益,何不前去找寻呢?”徐庆道:“何尝不是呢。原是俺要去找老五,恰好的二哥、四弟要与俺同去。若非他二人担搁,此时俺也走了五六十里路了。”韩爷道:“虽则耽延程途,幸喜柳兄前来,明日恰好同往,一来为寻五弟,二来又可暗办此事,岂不是分身其美么?”柳青道:“既如此,二位兄长就办理行装,小弟在前程恭候,免得卢兄瞥见,又要生疑。”韩爷道:“到此焉有不待酒饭之理。”柳青笑道:“你我非酒肉朋友,吃喝是小事,还是在前程恭候的为是。”说罢,立起家来。韩爷、徐庆也不强留,定准了时候处所,执手告别。
一日晚间,正然思惟,只见小寺人何常喜端了茶来,双手捧至郭安面前。郭安接茶慢饮。这何寺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极其聪明,郭安夙来最喜好他。他见郭安冷静不语,如有所思,便知必有苦衷,又不敢问,只得搭讪着说道:“前日雨前茶,你白叟家喝着没味儿。本日奴婢特向都堂那边,合股伴们寻一瓶上用的龙井茶来,给你白叟家泡了一小壶儿。你白叟家喝着这个如何?”郭安道:“也还罢了。只是今后你倒要少往都堂那边去。他那边黑心人多,你小孩子家懂的甚么。万一叫他们害了,岂不白白把个小命送了么?”何常喜听了,悄悄展转道:“听他之言,话内有因。他别与都堂有甚么拉拢罢?我何不就棍打腿探探呢!”便道:“敢则是这么着呢?若不是你白叟家教诲,奴婢那里晓得呢。但只一件,他们是下属衙门,常常的捏个短儿,拿个错儿,你白叟家还担的起;如果奴婢,那里搁的住呢,一来年青,二来又不懂事。经常去到那边,叔叔长,大爷短,合他们厮混,明是讨他们好儿,暗里倒是探听他们的事情。就是他们安着坏心,也不过仗着都堂的威势欺人罢了。”郭安听了,蓦地心内一动,便道:“你常去,可闻声他们有甚么事没有呢?”何常喜道:“却倒没有闻声甚么事。就是昨日奴婢寻茶去,见他们拿着一匣人参,说是圣上赏都堂的。因为都堂有了年纪,神虚气喘,咳声不止,未免是当初劳累过分,现在百病趁虚而人。是以赏参,要加上别的药味,配甚么药酒。每日迟早喝些,最是消弭百病,益寿延年。”郭安闻听,不觉发恨,道:“他还要益寿延年!恨不能他立即倾生,方消我心头之恨。”
卢爷便问道:“久仰芳名,未能奉谒。今蒙来临,有屈台驾。不见有何见教?敢乞明示。”柳青道:“小弟此来不为别事。只因敬慕卢兄行侠尚义,故此大胆前来,殊觉冒昧。约莫说出此事,决不见怪。只因敝处太守孙珍乃兵马司孙荣之子,倒是太师庞吉以外孙。此人淫欲贪婪,剥削民脂,造恶多端,概难尽述。刻下为与庞吉庆寿,他备得松景八盆,此中埋没黄金千两,觉得趋奉献媚之资。小弟探听得实在,意欲将此金劫下。非是小弟贪爱此金,因敝处比年荒旱,即以此金变了价,买粮米施助,以抒民困。奈弟独力难成,故此不辞跋涉,瞻仰卢兄帮忙是幸!”卢方听了,便道:“弟蜗居山庄,原是本分人家。虽有微名,并非要结而得。至行劫盗取之事,更不是我卢方所为。足下此来,竟自徒劳。本欲款留盘桓几日,唯恐有误足下闲事,反为不美。莫若足下早早另为筹算。”说罢,一执手,道:“请了。”柳青听卢方之言,只气的满面通红,把个白面判官竟成了红面判官了,暗道:“真乃闻名不如见面,本来卢方是这等人!如此看来,义在那里?我柳青来的不是路了。”站起家来,也说一个“请”字,头也不回,竟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