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看琼花乐尽隋终 殉死节香销烈见
炀帝听了喟然道:“沙妃子竟是个女学士,做得如许情文兼至。摆布快送两杯酒,与李夫人、花夫人饮了,到桥东得月亭中,听他妙音。”花、李二夫人见圣意如此,料推却不得,只得吃干了酒,立起来。李夫人把狄夫人瞅着一眼说道:“都是你这个掐断人肠子的多嘴不好。”便同花夫人下桥转到得月亭中坐了。那亭又高又敞,在苑中。两人执像板,吹玉笛,发绕梁之声,调律吕之和,端的吹得云敛晴空,唱得风回珮转。炀帝听了,不开口赞叹。
马文举既杀了朱贵儿,一手执剑,一手竟来要扶炀帝下阁,只见封德彝走上阁来,对司马德戡道:“许私有令,如此昏君,不必扶来见我。可吃紧动手。”萧后闻声,实在哀告世人道:“众位将军,主上实是不德,可看昔日爵禄面上,叫他让位与众位将军,赐将军阖门铁券,将他降为三公,以毕余生,未知众位将军觉得可否?”只见袁宝儿憨憨的走来,闻声萧后千将军万将军在那边哭叫,笑向萧后道:“娘娘何必如此,猜想这些贼臣,没有忠君爱主的人在里头,肯容万岁安然让位,同娘娘及时行乐了。”又对炀帝道:“陛下常以豪杰自许,至此何堪恋恋此躯,求这班贼臣。人谁无死,妾本日之死于万岁面前,可谓死得其所矣,妾先去了,万岁快来!”马文举忙把手去扯他,宝儿睁了双眼,大声喝道:“贼臣休得近我!”一头说一头把佩刀向项上一刎,把身子往上一耸,直顶到梁上,窜下来,项内鲜血如红雨的望人喷来。一个姣怯身躯,直矗矗的靠在窗棂。萧后瞥见,吓得如飞奔下阁去了。炀帝见了,心胆俱碎。裴虔通等便提刀向前,要行弑逆,炀帝大呼道:“休得脱手,天子死自有死法,快取毒酒来!”裴虔通道:“毒酒不如锋刃之速,何可得也?”炀帝垂泪道:“朕为天子一场,乞全尸而死。”马文举取白绢一匹进上。炀帝大哭道:“昔凤仪院李庆儿,梦朕白龙绕项,今其验矣!”贼臣等遂叫军人一齐脱手,将炀帝拥了出来,用白绢缢死,时年二十九岁。先人有诗吊云:
兴衰如丸转,工夫速,好景不终留。记北狩豪杰,南巡繁华,牙樯锦缆,到处遨游。忽转眼夕阳鸦噪晚,野岸柳啼秋。暗想当年,追思旧事,一场好梦,半是扬州。不幸能几日?花与酒,变成千古闲愁。谩道半生消受,骨脆魂柔。奈欢娱万种,易穷易尽,愁来一日,无了无休。说向君如不信,试看练缠头!
祸福盛衰,相为倚伏。最好笑把祖宗栉风沐雨得的江山,只博得本身些时朝欢暮舞的欢娱,琼室瑶基的赏玩。到底甘尽苦来,一身不保,落得贻笑千秋。
现在且将唐公李渊起兵之事,搁过一边。再说炀帝在江都芜城中,又造起一所宫院,更觉都丽,增了一座月观迷楼九曲池,又造一条大石桥。炀帝每日在迷楼月观以内,不是车中,定即屏中,肆意淫荡;比方一株大树,随你枝叶扶疏,根深蒂固,若经了世人剥削,斧斤砍伐,便轻易式微;何况人的精力,能有多少,怎当得这起妖妖娆娆宫人美人,时候狂淫。炀帝到此时候,也觉精疲神倦。
小院歌乐春昼闲,恰是无人处整翠鬟。楼头吹彻玉笙寒,注沈檀。低低语影在秋千,柳丝长易攀,柳丝长易攀,玉钩手卷珠帘,又东风乍还,又东风乍还。闲思惟,红颜凋换。幸不至,泪珠无穷。知犹在,玉砌雕阑,知犹在,玉砌雕阑。正月明回顾,春事阑珊。一重山,两重山,想夏景仍然,没乱煞,很多愁,向春江怎挽?
本来王义见老婆进院去了,如飞来寻郑理,到家去灌了他八九分酒;放他返来时,郑理带醉的站在苑门首,看小寺人翻筋斗;见姜亭亭的车儿,便道:“王奶奶回府去了?刚才咱在你府上大扰。”姜亭亭道:“好说,有慢。”郑理笑道:“这小女人又取了我们苑中的花去了。”姜亭亭道:“是夫人见惠的。”说了,放心前行,不过里许已到家中。王义瞥见赵王,叫老婆不要改赵王的装束,藏在密室;本身如飞出门,到苑门探听。只见七八个内监,大模大样,丫头也在内,大师会心,领到家中,忙清算上路。各城门上,都是他财帛结识的相知,谁来反对他?比及掌灯时候,宇文明及领兵脱手,到掖廷时,王义领赵王众夫人已出禁城矣。
现在慢提炀帝在宫苑日夜荒淫。却说宇文明及是宇文述之子,官拜右屯卫将军,也是个庸流;兄弟智及,是个凶狡之徒。当炀帝无道时,也只随波逐浪,混帐过日子。故此东巡西狩,直至远征高丽,东营西建,丹阳起建宫殿,也不谏一句。临了到盗贼四起,要挞伐征调,却做不来;要巡幸供馈,看看不给;君臣都坐在江都,任他本日失一县,明日失一城,本日失一仓,明日失一廪,君也不知,臣也不说,只图挨一日是一日。及至有报来讲李渊反了,要起兵杀入关中,当时随驾这些臣子,都是没主张了。先是郎将窦贤,领本部逃回关中。隋主闻知,差兵追斩,这一杀到不好了,在江都要饿死,回关中要杀死,要在死中求生,必要寻出个战略来。时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元礼直阁裴虔通、内史舍人元敏、虎邪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勋侍杨士览共同商讨道:“我们一齐都去,天然没兵来追我们,就追我们,也不怕了。”这几小我,还不过计议逃脱,内里宇文智及,晓得此谋,便道:“主上无道,威令尚行,逃去还恐不免。我看天丧隋家,豪杰并起;现在已有万人,不若共行大事,这是帝王之业,大师能够共享繁华。”世人齐声道:“好。”议定以化及为主,司马德戡先召勇猛首级,说这行动之意,众皆依从了。先盗了御厩中的马,办理东西。化及又去结连了司空魏氏。这事垂垂喧传,宫中苑中都有人晓得。时杳娘侍宴,奏闻炀帝。炀帝令拆隋字,以卜趋避。杳娘道:“隋乃国号,有耳半掩,中音工字,王不成王,又无之字,定难走脱。”又命拆朕字。杳娘道:“移左手发笔一竖于右,似渊字。目今李渊起兵,当有称朕之虞,若直说陛下,此月中亦只八天耳。”炀帝怒道:“你命当尽在何日?”命拆杳字,杳娘道:“命尽在本日。”炀帝道:“何故见之?”杳娘道:“杳字十八日,更无余地,今恰当其期耳。”炀帝大怒,命军人杀之,自此再无人敢说。尝照镜道:“好头颈,谁当砍之?”又仰观天像,对萧后道:“外边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长城公,汝不失为沈后耳。”
时炀帝与萧后才转过后殿,早瞥见高台上琼堆玉砌,一片洁白,异香阵阵,劈面飘来。炀帝大喜道:“公然名不虚传,本日见所未见矣!”正要到花下去细玩,岂知事有不测,才到台边,俄然花丛中卷起一阵香风,甚是狂骤。宫人寺人见大风起,忙用掌扇御盖,团团将炀帝与萧后围在中间,直等风过,方才展开。炀帝昂首看花,只见花飞蕊落,乌黑的堆了一地,枝上要寻一瓣一片却也没有。炀帝与萧后见了,惊得聪慧半晌,大怒道:“朕也未曾看个明白,就落得这般模样,殊可悔恨。”转头见锦篷内赏花筵宴,安排得齐划一整,两边簇拥着笙箫歌舞,甚是兴头;无法琼花落得干清干净,非常绝望。
炀帝对萧后道:“朕与御妻们下龙舟游九曲河,何如?”萧后道:“气候晴明,湖光山色,必有可观。”炀帝叮咛摆布,摆宴在龙舟,去游九曲。因而一行扈从,都迎进苑中。炀帝与萧后众夫人等齐下龙舟,一头喝酒,一头旅游,东撑西荡,游了半日,无甚兴趣。炀帝叫停舟起岸,大师上辇,渐渐的游到大石桥来。时价四月初旬,早已一弯新月,斜挂柳梢,几队浓荫,平铺照水。炀帝与萧后的辇到了桥上,那桥又高又宽,都是白石砌成,光亮如洗,两岸大树覆盖,桥下五色金鱼,来往泅水。炀帝因琼花落尽,受了大半日沉闷,今看这段风景,竟如吃了一帖清冷散,心中感觉利落,便叫停辇下来,取两个锦墩,同萧后坐定。叫摆布将锦褥铺满,众夫人坐定,摆宴在桥上。炀帝靠着石雕栏,与众夫人谈笑喝酒。秦夫人道:“此地甚佳,不减画上平桥景色。”萧后问:“此桥何名?”炀帝道:“没驰名字。”夏夫人道:“陛下何不就本日风景,题他一个名字,留为后日嘉话。”炀帝道:“说得有理。”低头一想,又四周数了一遍,说道:“风景因人而胜,前人有七贤乡、五老堂,皆是以人数闻名。朕同御妻与十五位妃子,连朱贵儿、袁宝儿、吴绛仙、薛冶儿、杳娘、妥娘、月宾七个,共是二十四人在此,竟叫他做二十四桥,岂不妙哉!”大师都欢乐道:“好个二十四桥,足见陛下无偏无党之意。”遂奉上酒来。炀帝非常畅快,连饮数杯,便道:“朕前在影纹院,闻得花妃子的笛声宏亮,令人襟怀疏爽,何不吹一曲与朕听?”梁夫人道:“笛声需求远听,更觉婉转宛转。”狄夫人道:“宵来在夏夫人院里望蝶楼上,听得李夫人与花夫人两个,一个吹一个唱,始初尚觉笛是笛,歌是歌,听到后边,一回儿像尽是歌声,一回儿像尽是笛声,真听得神怡心醉。”萧后道:“这等好胜会,你们再不来挈我。”炀帝问道:“他歌的是新词,是旧曲?”夏夫人道:“是沙夫人克日做的一只北骂玉郎带上小楼,却也亏他做得甚好。”炀帝喜道:“妃子记得么?试念与朕听,看通与不通。”夏夫人念叨:
一日睡初起,正在琐窗下,看月宾、绛仙扑胡蝶耍子,忽见一个内相来报:“蕃厘观琼花盛开,请万岁玩赏。”炀帝大喜,随即传旨,排宴在蕃厘观,宣萧后与十六院夫人去赏琼花。未几时,萧后与十六院夫人俱宣到,袁紫烟在宝林院养病不赴。炀帝道:“琼花乃是江都一种异卉,天下再无第二本,朕向来未曾瞥见。本日闻说盛开,特召御妻与众妃同去一赏,怎不见沙妃子来?”朱贵儿道:“妾本日出院时,沙夫人说赵王伤了些风,想是这个原因不来。”清修院秦夫人点点头儿,炀帝道:“感冒小恙,琼花是不易瞥见的,何不来逛逛?”朱贵儿道:“万岁不晓得,若赵王身子稍有不安,沙夫人即吃紧的,相伴着他不敢行动。”炀帝喜道:“此儿得沙妃珍惜,方不负朕所托。”遂命起驾。自同萧后上了玉辇,十五院夫人及众美人,都是香车,一齐到蕃厘观。进得殿来,只见大殿上供着三清圣像。殿宇固然弘大,却东颓西坏,圣像也都毁败。萧后终是妇人家,瞥见圣像,便要下拜。炀帝忙止住道:“朕与你乃堂堂帝后,如何去拜木偶?”萧后道:“神威赫赫有灵,人皆赖其庇佑,陛下不成不敬。”炀帝问摆布:“琼花在于那边?”摆布道:“在后边台上。”本来这株琼花,乃一神仙道号蕃厘,因谈仙家花木之美,世人不信,他取白玉一块,种在地下,斯须之间,长起一树,着花与琼瑶类似,又因种玉而成,故取名叫做琼花。后因神仙去了,乡里为奇,造这所蕃厘观,以纪其事。迩来此花有一丈多高,花如白雪,蕊瓣团团,就如仙花类似,香气芳香,非常芬芳,与凡花俗卉,大不不异,故擅了江都一个大名。
却恨乱臣贪繁华,宫廷血溅实堪怜。
调寄《风骚子》
现在且说王义,久已晓得时势将败,只恨本身是本国之人,有力挽救;只得先将家财散去,结识了守苑寺人郑理与各门宿卫,并宇文部下将士,分外密切;探听他们准在甚时候需求脱手,忙叫老婆姜亭亭跟一个小年纪的丫环,上了小空车,望苑里来。那姜亭亭经常到苑的,无人敢禁止,他便下车与丫头竟到宝林院中;只见清修院秦、文安院狄、绮阴院夏、仪凤院李四位夫人,与袁宝儿、沙夫人、赵王共六七个,在那边围着抹牌。沙夫人瞥见了姜亭亭出去,忙问道:“你坐了,外边动静如何个风景?”姜亭亭道:“众夫人不见礼了,外边事体只在朝夕,亏众夫人还在这里闲坐!王义叫我出去,问沙夫人是何主张?”众夫人闻声,俱掩面哭泣,惟沙夫人与袁宝儿不哭。沙夫人道:“哭是无益的,你们众姊妹,作何去处?”秦夫人道:“面前这几个,都是亲信相照的,任凭姊妹批示。他们几个前夕说的:‘一年里头,圣长进院有限,有甚恩典,东天也是佛,西天也是佛,凭他如何来罢了。’这句话就知他们的主张了,管他则甚!”沙夫人道:“我没有甚么批示。我若没有赵王,生有生法,死有死法;现在圣上既以赵王托我,我只得把大事——”指着姜亭亭道:“靠在他贤佳耦身上。你们如果主张定了,请各归院去,快快清算了来。”众夫人见说,如飞各归院去了。惟袁紫烟熟谙天文,晓得隋数已尽,久已假托养病,其金饰早已清算在宝林院了。三人正在那边算计前程,只见薛冶儿直抢进院来,见姜亭亭说道:“好了,你也在这里。刚才朱贵儿姐叫我拜上沙夫人,外边信息告急,此生料不能相见矣。赵王是圣上所托,万勿有负。我想我亦受万岁深恩,本欲与彼相死,今因朱贵姐再三丁宁,只得偷生前来保驾。”沙夫人道:“我正与姜妹筹算,七八小我如何去法?”薛冶儿道:“这个无妨。贵妃与我安排伏贴。”袖中取出一道旨意,“乃是前日要差人往福建采办建兰的旨意,虽写,因万岁连日病酒,故收回。贵姐因要保全赵王,悄悄窃来,付与冶儿与夫人商酌行动。”沙夫人垂泪道:“贵姐可谓忠贞两尽矣!”正说时,只见四位夫人,多是随身衣服到来。沙夫人将冶儿取来的旨意与他们看了,秦夫人道:“有了这道符敕,何愁出去不得?”袁紫烟道:“依我的鄙意,还该分两起走的才是。”姜亭亭道:“有计在此,快把赵王改了女妆将跟来的丫头衣服与赵王换了。把丫环改做小宫监,我与赵王先出去,丫头领众夫人都改了妆出去,渐渐离院到我家来,难道是鬼神不知的么?”夏夫人道:“只是孔殷间,那边去取七八副宫监衣帽?”沙夫人道:“不劳你们操心,我久已预备在此。”开了箱笼,搬出十来套新旧内监衣服靴帽。众夫人大喜,如飞穿戴起来。沙夫人正要在那边赵王改妆,看了四位夫人,说道:“忸捏,你们脸上这些残脂剩粉犹在,怎好胡乱行动?”众夫人反都笑起来。亭亭见赵王改妆已完,日色已暮,沙夫人取个金盒儿,放上很多花朵在内,与赵王捧了。姜亭亭对丫头道:“停回你同众夫人到家便了。”说了,同赵王快步离院,将到苑门口,上了车儿。
耽花嗜酒心头病,囗粉沾香骨里缘。
隋家天子系情偏,只愿风骚不肯仙。
时初七八里,月光有限。炀帝道:“树影浓暗,我们何不移席到亭子上去?”遂起家同萧后众夫人渐渐听曲而行,刚到亭前,曲已奏终。二夫人瞥见,忙出亭来。炀帝对花、李二夫人道:“音出才子丁,听之令人魂消,二卿之技可谓双绝矣!”宫人们忙排上宴来。炀帝叫摆布快斟上酒来与二位夫人,又对萧后道:“本日虽被花妖败兴,然此际之赏心乐事,比昔日更觉顽得风趣。”萧后道:“赖众夫人扫兴得妙。”炀帝道:“月已淹没,灯又厌上,如何是好?”李夫人浅笑道:“此时各带一枝狄夫人做的萤凤灯,能够不举火而不足光。”萧后忙问道:“萤凤灯是甚么做的?”狄夫人道:“这是顽意儿,甚么好东西!听这个嚼咀的,在陛下、娘娘面前乱语,六月债还得快。”炀帝笑道:“好不好,快取来赏观赏鉴。”狄夫人见说,只得对本身宫奴说道:“你到院中去,把减妆内做完的萤凤灯儿尽数取来。”又叫众宫监把萤虫尽数扑来收在盒内。不一时,宫奴捧了一个金丝盒儿呈与狄夫人。狄夫人把一支取起,将凤舌挑开,捉一二十个萤虫放入,献上萧后。萧后与炀帝细心一看,倒是蝉壳做的翅翼,与凤体相连,顶上五彩绣绒毛羽,凤冠以珊瑚扎就,口里衔着一颗明珠,竟似一盏小灯,光映于外,带在头上,两翅不动自摇。炀帝与萧后看了一会,说道:“妃子慧心巧思,可谓入迷入化矣!”萧后道:“公然做得奇妙。”递与宫人,插在顶上。另有七八朵,狄夫人放入萤虫,分送与众夫人;夫人中先送过的,也叫人取来戴了,竟如十六盏明灯,光照一席。炀帝鼓掌大笑道:“奇哉,萤虫之光今宵大是有功,何不叫人多取些流萤,放入苑中,虽不能如月之明,亦可光分四野。”萧后道:“这也是异景。”炀帝便传旨:凡有营人内监,收得一囊萤火者,赏绢一匹。不一时那宫人内监以及百姓人等,收了六七十囊萤。炀帝叫人赏了他们绢匹,就叫他们亭前亭后,山间林间,放将起来。一顷刻望去;仿佛万点明星,灿然碧落,光照四围。炀帝与众夫人看了,各各鼓掌称快,传杯弄盏,直饮到四鼓回宫。
遗臭谩留千万世,繁花拈尽十三年。
再说炀帝常白天,怕人说乱,说乱的就要被杀,谁料本日至此职位,原觉景象惨痛,同萧后躲在西阁中,相对长叹。一夜中,只听得外边喊声振天,内监连连报导:“杀到内殿来了!”屯卫将军独孤盛杀了,千牛独孤开远也战死了。一班贼臣抓住一个宫娥,吓问他隋主地点。宫娥说在西阁中。裴虔通与元礼径到西阁中来,听得上面有人声,知是炀帝。马文举就拔刀先登,世人接踵而上;只见炀帝与萧后并坐而泣,瞥见世人,便道:“汝等皆朕之臣,长年厚禄重爵,给养汝等,有何亏负,为此篡逆?”裴虔通道:“陛下只图自乐,并不体恤臣下,故有本日之变。”只见背后转出朱贵儿来,用手指定世人说道:“圣恩浩大,安得昧心?不必论长年厚禄,只前日虑汝等侍卫多系东都人,久客思家,情面无偶,难以久处,传旨将江都境内孀妇处子,搜到宫下,听汝等自行婚配。圣恩如此,尚谓不体恤,妄思篡逆耶!”炀帝接说道:“朕不负汝等,何汝等负朕?”司马德戡道:“臣等实负陛下;但今天下已叛,两京贼据,陛下归已无门,臣等生亦无路。本日臣节已亏,实难明悔。惟愿得陛下之首,以谢天下。”朱贵儿听了痛骂道:“逆贼焉敢口出大言!万岁固然不德,乃天下至尊,一朝君父,冠履之名分凛冽,汝等不过侍卫小臣,何敢逼胁乘舆,企图繁华,以受万世乱臣贼子之骂名!”裴虔通见说,大怒道:“汝掖廷贱婢,何敢巧舌相毁?”朱贵儿痛骂道:“背君逆贼,汝恃兵权在手耶!隋家恩泽在天下,天下岂无一二忠臣义士,为君父报仇,勤王之师一集,当时汝等碎死万段,悔之晚矣!”马文举大怒道:“淫乱贱婢,常日以狐媚勾引君心,乃至天下败亡,不杀汝何故谢天下!”即便举刀,向贵儿脸上砍去;贵儿骂不断口,跌到在地。不幸贵儿玉骨香魂,都化作一腔热血。
炀帝看了这般风景,不堪愤恨道:“那边是风吹落,都是妖花作怪,不容朕见;不尽根砍去,何故泄胸中之恨?”随传旨叫摆布砍去。众夫人劝道:“琼花天下只要一根,留待来年着花再赏;若砍去便绝了此种。”炀帝怒道:“朕巍巍天子,既看不得,却留与谁看?今且如此,安望来年?便绝了此种,也无甚事。”连声叫砍,寺人谁敢违拗,就将仪仗内金瓜钺斧,一齐砍伐。顿时将天上少、人间稀的琼花,连根带枝都砍得洁净。炀帝也无兴喝酒,遂同萧后上辇,与众妃子回到苑中去了。
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