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花阵柴嗣昌山寺定姻 一蹇囊秦叔宝穷途落魄
唐公回到禅堂。是晚月明如昼,唐公又有苦衷的人,逗留在寺,原非得已,那边便肯安眠?因步松阴,又到僧房,问:“方丈曾睡也未?”五空急趋应道:“老爷尚未安设,小僧焉敢寝息?”唐公道:“月色甚好,不忍孤负清光。”方丈道:“寺旁有一条平冈,能够玩月。请老爷一步何如?”唐公道:“这却甚妙。”方丈叫小厮掌灯前走。唐公道:“如此好月,灯可不必。”方丈道:“怕竹径崎岖,不便行走。”唐公道:“我们为将出征,黑地里常行山径;这尺来多路,便有花阴竹影,何必用灯?只烦长老带路,不必下人侍从。”方丈受命,引领行走。唐公不昔白天献茶去处,出了中间小门,打从竹径清幽地点,步上土冈。见一月当空,片云不染;殿角插天,塔影倒地。又见远山模糊,野树蒙蒙,人寂皆空,村犬交吠,装点着一派夜景。唐公旁观一会,正欲下冈,只见竹林对过,灯火微红,有吟诵之声。唐公问道:“长老诵晚功课么?”方丈道:“因夫人临蓐,恐贵体衰弱,传香与徒子法孙,停息晚间功课。”唐公点头。步转冈湾,却又敞轩几间。唐公便站住了脚,问道:“这声音又不是念佛了?”方丈道:“这就是柴公子看书之所。老爷白天所见的春联,就是他写的。”唐公听他声音宏亮,携了方丈的手,悄悄举步,直到读书之所。窗隙中窥视,只见灯下坐着一个美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横宝剑于文几,琅琅含诵,却不是孔孟儒书,乃是孙吴兵法。念罢拔剑起舞,有旁若无人之状。舞罢按剑在几,叫声:“小厮柴豹取茶来!”
眉飘偃月,目炯曙星。鼻若胆悬,齿如贝列。神开朗,冰心玉骨;气轩昂,虎步龙行。锋藏锷敛,真未遇之公卿,善武能文,乃将来之漂亮。
公子用过夜膳后,听街上的巡兵起了更筹;庭中月色,比别夜更加洁白。读了一回兵法,又到庭前来看月,不觉更筹已交二鼓。公子见婆子之言,或一定真,欲要出来就枕,蓦地里咳嗽一声,刚才来的保母,远远站立,把手来招。公子叫柴豹,箧中取出一副绣龙扎袖穿好,把腰间丝绦收紧,带了宝剑。叫柴豹锁上了门,跟了保母到菜园中来。本来观音阁后,有绝大一块荒凉空位,绝顶一个土山,紧靠着阁后粉墙,旁有一小门出入。公子看了一回,就要走出来。许氏止住道:“蜜斯叮咛这两竿竹枝,是算比试的辕门。公子且稍停站在其间,待他们摆出阵来,公子看便了。”公子应允,向柴豹附耳说了几句。只见走出一个女子来,乌云矗立,绣袄短衣;头上凤钗一枝,珠悬罩额,臂穿窄袖;固执小小令旗一面,立在土山之上。公子问道:“这不是蜜斯么?”许氏道:“蜜斯岂是等闲见的?这不太蜜斯身边侍后代西席,差他出来摆阵的。”话未说完,只见那女子把令旗一招,引出一队女子来:一个穿红的,夹着一个穿白的;一个穿青的,夹着一个穿黄的。俱是包巾扎袖,手固执明晃晃的单刀,共有一二十个妇女。左盘一转,右旋一回,一字儿的排着。许氏道:“公子识此阵否?”公子道:“此是长蛇阵,何足为奇!”只见那女子又把令旗一翻,众妇女又四方兜转,变成五堆,一堆妇女四个,持刀相背而立。公仔细心一看,只见:
公子见妇女一字儿站定。许氏道:“公子识此阵否?”公子看了笑道:“现在又是五花阵了。”许氏道:“公子既识此阵,敢出来破得阵,走得出,方见你的本领。”公子道:“这又何难?”忙把衣衿束起,掣开宝剑杀出来。两旁女子瞥见,如飞的六口刀,光闪闪的砍将下来。公子疾忙把剑抵挡。那五团妇女,见公子投东,那些女子即便挡住,裹到东来;投西,他们也就拥着,止住来路。论起柴公子的本领,这一二十个妇女,何难杀退?一来刀剑锋芒,恐伤损了他们不美意义;二来一队中有一个女子,固执红丝锦索,看将要退时,即便将锦索掷起空中,拦头的套将下来,几乎儿被他们拖翻,故此只好抵挡,未能出围。公子站定一望,只见中间窗外,挂着两盏红灯,中间一个玉面观音,露着半截身儿站着。那土山上女子,只顾把令旗展动。公子掣开宝剑,直抢上土山来。那女子忙将令旗今后一招,后边钻出四五个皂衣妇女,持刀直滚出来,五花变成六花。公子忙舞手中剑,遮护身材,且走且退,将到竹枝边出围。那五团女子,如飞的又裹上来,四五条红锦套索,半空中盘起。公子正在危急之时,只得叫:“柴豹那边?”柴豹闻声,忙在袖中取出一个花爆,点着火向妇人头上悬空抛去。众女只听得头上一声炮响,星火满天。公子忙回身看时,只听得飕的一声,正中柴公子巾帻。公子取来月下一看,倒是一枝没镞的花翎箭,箭上系着一个小小的彩球。公子看内时,不特阁上美人已去,窗棂紧闭,那些妇人形影俱无。听那更筹,已打四鼓。主仆二人,疾忙归到书斋安寝。
人间遇合,极有机遇,故成心之企求,偏不如偶然之符合。唐公是隋室虎臣,窦夫人乃周朝甥女。隋主篡周之时,夫人只得七岁,曾自投床下道:“恨不生为男人,救舅氏之难。”原是一对奇佳耦,定然产下英物。他生下一名蜜斯,年当十六岁,好似三国时孙权的妹子刘玄德夫人,不喜弄线拈针,偏喜的开弓舞剑。故此唐公佳耦也奇他,要为他得一良婿。当时求者颇多,唐公都道“庸流俗子”,不轻应允,却也不时留意。
种成全良伴,排琴是异材。雌雄终汇合,龙剑跃波来。
此时在寺中,也念不及此,但只是整天闲坐,又无闲事体贴,更没个僚友攀话,止有个道宗说些家常话,甚觉孤单。何况是个尊官,一举一动,仆人便来服侍,和尚都来探听,甚是拘束。耐了两日,只得就僧寮香积,随喜一随喜。欲待看他和尚多少,房屋多少,禅规严不严,功课勤不勤的意义。不料篱笆槅扇缝中,不时有个小沙弥,窥觑唐公行动。唐公才向回廊步去,密报与方丈五空晓得。五空轻步,跟着唐公后边,以备答问。转到厨房劈面,有部下道人,大喊小叫,方丈远远摇手。唐公行到一地点,问:“此处天井勉强,廊庑干净,是甚么去处?”方丈道:“这是小僧的房,敢请老爷进内献茶。”唐公见和尚曲致殷勤,不觉的步进清舍,却不是和尚的卧房,乃一净室去处,窗明几净,公然一尘不染,万缘俱寂。五空献过了茶,推开槅子,紧对着舍利塔,光芒耀目,真乃异景,复回身看屏门上,有一联对句:
十八日侵早,要进州中领文。日上三竿,巳牌时候,衙门还未曾开,出入并无一人,街坊静悄。这很多大酒坊,昨日多么热烈,本日却都关了;吊闼板未曾挂起,门却半开在那边。叔宝进店,见柜栏内里几个少年玩耍。叔宝举手问道:“各位老哥,蔡太爷如何这迟早不坐堂?”内里有一个少年问道:“兄不是我们潞州声口?”叔宝道:“小但是山东公干来的。”少年道:“兄这等不知太爷公干出去了?”叔宝道:“那边去了?”少年道:“并州太原去了。”叔宝道:“为甚么事到太原去?”少年道:“为唐国公李老爷,奉圣旨钦赐驰驿回籍,做河北道行台,节制河北州县。太原有文书,知会部属府州县道首级官员。太爷半夜天闻报,公出太原去贺李老爷了。”叔宝心中了然明白:“就是我临潼山救他的那李老爷了。”再问:“老兄,太爷几时才得返来?”少年道:“还早。李老爷是个仁厚的勋爵,大小官员去贺他,少不得待酒,相知的老爷们遇在一处,还要会酒;路程又远,多则二旬日,少要半个月才得返来。”叔宝得了这个信,再不必问人;回到寓中,一日三餐,断念塌地,等着太守返来。
红一簇,白一簇,好似红白雪花乱舞玉。青一团,黄一团,好似青黄莺燕翅翩跹。错认孙武子教演女兵,还疑顾夫人排成御寇。
毕竟如何答复王小二,且听下回分化。
明日凌晨,五空和另有事在心,仓猝爬起,洗面披衣,步到柴嗣昌书房里来。公子道:“长老连日少会。”方丈道:“小僧连日陪侍唐公李老爷,疏失了公子。”柴公子道:“李公到此何事?”方丈道:“李老爷奉圣旨钦赐驰驿回籍。十五日到寺,因夫人临蓐在方丈,故此临时住下,候夫人身材安康,才好起马。”公子道:“我闻唐公素有贤名,为人果是如何?”方丈道:“贫僧见千见万,再不见李老爷如许好人。因夫人出产在此,血光触污净地,先发十两银子,叮咛买香各殿燃烧。又取缘簿施银万两,重修寺院,再整庙门。昨日午间,到小僧净室献茶,见相公所书春联,赞不断口;晚间同小僧步月,听得相公读书,直到窗外看相公一会。”公子道:“甚么时候了?”方丈道:“是公子看书将罢,拔剑起舞的时节。”公子道:“当时有一更了。”方丈道:“是时有一鼓了。”公子道:“李公说甚么来?”方丈道:“小僧特来报喜。”公子道:“甚么丧事?”方丈道:“李老爷有郡主,说是一十六岁了,端重寡言,未得佳婿。教小僧执伐柯之斧,甘心与公子谐二姓之好。”公子笑道:“婚姻大事,未可轻谈;但我久仰李将军高名,若在门下,却也得不时靠近就教,必有所益,也是美事。”方丈道:“现在李老爷,急欲得公子一见,就请到佛殿上,见他一面如何?”公子道:“他是个大人父老,怎好草率求见?明日备一副贽礼,才好进拜。”方丈道:“他渴慕相公,不消贽礼,小僧就此作陪相公一往。”公子道:“既如此,我就同你去。”公子换了大衣,方丈引到佛殿,拜见了唐公。唐公见了公子,公然生得:
唐公要待以宾礼,柴嗣昌再三谦让,照师生礼坐了。唐公叩他家世,叙些寒温。嗣昌娓娓清谈,如声赴响。唐公见了,不堪欣喜。留茶而出,遂至方丈与夫人说知。夫人道:“此子虽你我中意,但婚姻系百年大事,须与女儿说知方妥。”唐公道:“此事父母主之,女孩儿家,何得专主?”夫人道:“非也!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我这女儿,不比平常女儿。我看他平常间,每事有一番见地,有一番感化,与众分歧。我现在去与他申明,看他的意义。他若无言心允,你便聘定他便了;若女儿稍有勉强,且自消停几时。量此子亦一定就有人家招他为婿,且到太原再处。”唐公道:“既如此说,你去问他,我外边去来。”说了走出方丈外去了。
宝塔凌云一目江天这般清净
唐公闻声,即便回身下阶,暗喜道:“时平尚文,世乱花武。当此天下,念这几句诗云子曰,当得甚事?必如这等兼才,上马击贼盗,上马草露布,方雅称吾女。且我有缓急,亦可互助。”走过廊庭,随对方丈道:“吾观此子,一貌不凡,他日必有大就。我有一女,年已及笄,端重寡言,未得佳婿,欲烦长老权为媒人,与此子结二姓之好。”方丈恭身答道:“老爷叮咛,和尚当执伐柯之斧。明早请柴公子来见老爷,老爷看他辞吐便知。”唐公道:“这却极妙。”唐公回到禅堂,僧亦告别归去。
侧边写着“汾河柴绍熏沐手拜书”。唐公见词气高朗,笔法雄劲,点头会心,问方丈道:“这柴绍是甚么人?”方丈道:“是汾河县礼部柴老爷的公子,表字嗣昌。在寺内看书,见和尚建得这两个斗室,书此一联,以赠小僧,贴在屏门上。来往官府,多有奖饰这春联的。”唐公点头而去,对方丈道:“长老且自便。”
金灯代月十方天下多么虚明
蜜斯见夫人去了,左思右想,欲要本身去偷看此生一面,又无此礼;欲要不看,又恐失身匪偶,心上猜疑不决。只见保母许氏,走到面前说道:“刚才夫人所言,蜜斯主张如何?”蜜斯道:“我正在这里想。”许氏道:“此事何难?只消如此如此,赚他来较试一番,才气便见了。”蜜斯点头色喜。恰是:
天为唐家开帝业,故教豪佳构半子。
云簇蛟龙奋远扬,风资豺狼啸林廊。
未几时鸡声唱晓,红日东升。柴公子正在熟睡当中,只听得叩门声响。柴豹开门看时,倒是五空长老,引到榻前,对公子说:“今早李老爷传我进殿去,说要择谷旦,将金币聘公子为婿。”柴嗣昌父母早亡,便将故里交与得力家人,就随唐公回至太原就亲。厥后唐公起兵伐长安时,有娘子军一支,便是柴绍伉俪两个,人马早已从本日办理下了。
仆人掌灯搬行李进房,摆下茶汤酒饭。仆人尽殷勤之礼,立在膝旁斟酒,笑堆满面:“叨教相公爷高姓,小的好写帐。”叔宝道:“你问我么?我姓秦,山东济南府公干,到你府里投文。仆人家你姓甚么?”仆人道:“秦爷,你未曾见我小店门外招牌?是‘太原王店’。小人贱名,就叫做王示,布告的示字。”秦叔宝道:“我与你宾主之间,也不好叫你的名讳。”店东笑道:“来往老爷们,把我示字倒置过了,叫我做王小二。”叔宝道:“这也是通套的话儿。但是开店的,就叫做小二;但是做媒的,就叫做王婆。这等我就叫你是小二哥罢!我问你,蔡太爷领文投文有几日担搁?”小二道:“秦爷没有担搁。我们这里,蔡太爷是一个才子,明日早堂投文,后日早堂就领文。爷在小店,止有两日逗留。怕秦爷要拜见朋友,或是买些什物土仪人事,这便是私事担搁,与衙门没有相干。”叔宝问了这些细底,吃过了晚餐,便闭门睡了。
出外的人,下处就是家里普通,白天无事,只好用饭罢了。但叔宝是山东豪杰,顿餐斗米,饭店上能很多少赋税与他吃?连续旬日,把王小二一副本钱,都吃在秦琼肚里了。王小二的店,原是公文下处,官不在家,没人来往,招牌灯笼都不挂出去。王小二在家中,与妻计算道:“娘子,秦客人是个退财白虎星。自从他进门,一个官就出门去了,几两银子本钱,都葬在他肚皮里了。昨日回家来吃些中饭,菜蔬不顶用,就捶盘掷盏起来。我要开口问他取几两银子,你又经常抱怨我不会说话,把客人都恶失到别人家去了。现在到是你开口问他要几两银子;女人家的说话就重些,他也担待得了。”王小二的妻柳氏,最是贤达,对丈夫道:“你不要开口。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着容颜便得知。看秦爷也不是少饭钱的人。是我们潞州人,或者少得银子。他是山东人,等官返来,领了批文,少不得算还你店帐。”
松柏成操冰玉姿,金闺有女恰当时。
明日绝夙起来,洗面裹巾,清算文书,到府前把来文登记。蔡刺史升堂投文,人犯带见,书吏把文书拆于公案上。蔡刺史看了来文,叮咛禁子松了刑具,叫解户领刑具,于明日早堂候领回批。蔡刺史将两名流犯,发在监中收管,这是八月十七日早堂的事。叔宝领刑具,到下处用饭,往街坊宫观寺院顽了一日。
鸾凤不入平常队,肯逐长安轻浮儿?
又捱了两日难过了,王小二只得自家开口。朴重秦叔宝来家吃中饭。小二不摆饭,本身送一钟暖茶到房内,走出门外,傍着窗边,对着叔宝陪笑道:“小的有句话说,怕秦爷见怪。”叔宝道:“我与你宾主之间,一句话如何就怪起来。”小二道:“连日店中没买卖,本钱缺少,菜蔬都是不敷的。意义要与秦爷预付几两银子儿用用,不知使得也使不得?”叔宝道:“这是正理,如何要你这等谦虚下气?是我忽视了,未曾取银子与你,不然那边有这长本钱供应得我来?你跟我进房去,取银子与你。”王小二连声承诺,欢天喜地,做两步走进房里。叔宝床头取皮挂箱开了,伸手出来拿银子,一只手就像泰山压住的普通,再拔不出了。恰是:
不题唐公回至太原。却说叔宝自十五日,就出关赶到樊建威下处。建威就问:“抱不平的事,却如何结局了?”叔宝一一答复,建威不堪惊诧。次日早餐过,仓促的分了行李,各带犯人二名,分路前去。樊建威投泽州,秦叔宝进潞州。到州前见公文下处,门首有系马桩,拴了坐下黄骠马,将两名流犯带进店来。仆人接住,叔宝道:“仆人家,这两名流犯是我解来的,有谨慎的去处,替我关锁好了。”店东答道:“爷如有紧急事,叮咛小人,都在小人身上。”秦叔宝堂前坐下,叮咛:“店东,着人将顿时行李搬将来了,马拆鞍辔,不要揭去那软替;走热了的马,带了槽头去吃些细料。洁净些的客房,出一间与我安设。”店东摊浪道:“老爷,这几间房,只要一间是小的的门面,轻易不开;只等下县的官员府中公干,才开这房与他居住。爷要干净,开上房与爷安眠罢。”叔宝道:“好。”
诗曰:
却说柴公子自白天见唐公以后,想唐公待他规矩谦恭,情义款洽,心中甚喜。想到婚姻上边,因不知蜜斯的才貌,又未知成与不成,到付之度外。当时正在灯下看书,只见房门呀的一声,推动门来。公子昂首一看,倒是一个眼大眉粗身长足大的半老妇人。公子立起家来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干?”妇人答道:“我是李府中蜜斯的保母,因老爷夫人,要聘公子半子坦腹;但我家蜜斯,不特才貌双绝,且喜读孙吴兵法,六韬三略,无不穷究其奥,誓愿嫁一个善武能文、足智多谋的奇男人。白天老爷甚称公子的才貌,又说公子舞得好剑,故着老身出来,请安公子:如果成心求凰,无妨定更以后,到回廊转西观音阁后,菜园上边,看蜜斯排成一阵。如公子识得此阵,方许谐秦晋。”公子见说,欣然答道:“既如此说,你且去,到更余以后,你来引我去看阵何如?”许氏见说,即便出门。
一片豪杰气,幽居欲问谁?青萍是知己,弹铗寄古怪。
叔宝心中暗道:“繁华不离其身,这句话原不差的。现在几两盘费银子,一时失记,被樊建威带往泽州去了,却如那边?”叔宝的银子,为何被樊建威带去了呢?秦叔宝、樊建威两人,都是齐州公门豪杰;点他二人解四名军犯,往泽州潞州充伍。当时解军盘费银两,出在本州库吏人手的,晓得他二人平故旧厚,又是同路差使。二来又图天平法码讨些便宜,一处给发下来,放在樊建威身边用。长安又担搁了两日;及相称外,忽忽的分路。他两个都不是平常的小人,把这几两银子放在心上的。行李文书件色分开,只要银子未曾分开,故此盘费银两,都被樊建威带往泽州去了。连秦叔宝还只道在本身身边普通,老是两个失色之极,不分你我,有这等事体出来。一时许了王小二饭银,没有得还的,好生局促!一个脸顿时胀红了。那王小二见叔宝尽管在挂箱内摸,心上也有些迷惑:“不知还是多在里头,要拣成块头与我?不知还是少在里头,尽管摸了去?”不知此时叔宝实难区处。
银烛有光通宿燕,玉箫声叶彩鸾歌。
夫人走进明间里来,蜜斯瞥见接住了。夫人将唐公要招柴公子的话,细细与蜜斯说了一遍。蜜斯停了半晌,正容答道:“母亲在上,若说此事,本不该女儿家多口;只是百年共同,荣辱相干,倘或草草,贻悔何及?今据父亲说,貌是好的,才是美的;但如当代界止凭才貌,不敷以戡平祸乱,如遇磨难,此辈咬文嚼字之人,只好坐以待毙,何足为用?”夫人接口道:“恰是你父亲说,公子舞得好剑。月下看他,竟似白雪一团,滚上滚下,量他也有些本领。”蜜斯见说,微浅笑道:“既如此说,待孩儿渐渐商酌,且不必回他,俟两今后定议何如?”夫人见说,出来答复了唐公。
床头黄金尽,懦夫无色彩。
沦落不须哀,才奇自有媒。屏联孔雀侣,箫筑凤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