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弹劾
如是,父子俩的干系竟比畴前更好了。
秦云慎心道有戏,不敢添油加醋,谨慎着辩白道:“先前宫里炭火不敷,主子请人往各宫请罪,问皇后娘娘该如何措置。皇后娘娘说,叫主子们照着往年的例子就是。”昂首看了庆丰帝一眼,道:“如许大的事,娘娘必然知会过贤人,贤人又无其他旨意,主子才敢叫他们取了银钱去采买。”
秦云慎如何听不出庆丰帝言下的保护之意?按殿中省的配置,有监一人、少监二人,御丞二人,但详细的事物倒是由部下的主簿、管事去做的,他领着十来个主簿、管事,占了殿中省的大半江山,又是世人皆知的贤人亲信,做监与少监又有甚么辨别?只要本日推个能顶罪的人出来,这件事儿就算揭过了,哪怕来日有人坐了他现在的位子,还不是个空架子,事事都要受他节制?再者,殿中省是贤人说了算,降一级还是升一级不都是贤人一句话的事儿,眼下为了庆丰帝的颜面吃个亏,还怕今后贤人不消他么?何况庆丰帝压根没有要放弃他的意义,不过是为了避一避风头罢了。
至于皇后,那是七日前的事,据他所知,当天贤人便到重华宫去看了皇子和帝姬,如果当时皇后未曾提起,那就是蓄意插手朝政、欲分天子权益——殿中省是贤人的,皇后这般,岂不是戳中了贤人的忌讳?如果她再推委任务,委罪于人、刻毒阴暗是跑不了的!
皇后含笑应了。
去重华宫晨昏定省,皇后神采虽如常,精力却不大好,常常顺芳仪施礼存候时说几句体贴的话也就作怠倦之态叫世人散了,从不见她留顺芳仪去看二皇子。
殿中省是天子亲领的僚属,除了贤人、诸相和皇后,不受朝中任何人节制,又掌着皇家、天子用度,能够说是庆丰帝的半个私库。但是御史台倒是不忌讳的,平常殿中省出个一星半点的弊端,御史们也就睁眼闭眼畴昔了,毕竟要给贤人面子,只要不做得过分,都能够通融。但这回却因炭价暴涨,有很多家中不敷裕的买不起炭、冻死了人,已有人将卖炭的贩子一状告到了京兆府。
秦云慎嘲笑一声,渐渐出了宫门,内心的怨气才缓缓散了。
不过这事儿不归她管,殿中省一半挂着前朝,吵嘴都是庆丰帝的人,皇后还能置喙一二,她来发言就不铛铛了。殿中省向来只对贤人卖力,眼下迫不得已来求皇后,她又何必越俎代庖?只道:“殿中省做事一贯勤恳,此番请罪大抵是真有难堪之处。依妾身看,便叫他们寻个别例来挽救,不得短了宫中与宗室们的用度,将功抵罪也就是了。”
顺芳仪还是谦虚的模样,一味和顺感激道:“谢娘娘体恤。”
林云熙笑道:“这些天倒比正月里还冷,昨儿才下了一场雪,我无事也不肯带他出门,把西间暖阁辟出来给他住了。”
庆丰帝的神采刹时阴沉下来,皇后竟一句都未曾与他提起!冷厉道:“给朕说清楚!”
京兆尹摆布难堪,判哪个都要落下骂名。御史台多为清流、氏族,最好一个清名,恨不得以身正道,能在青史上落个忠谏之臣的隽誉,闻得动静,拐弯抹角得查到了殿中省,便立即上奏,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只把殿中省骂成了弄权营私、祸国殃民的奸佞小人之流。
皇后唇角一抿,只感觉刺心,耳边都火辣辣的,目光中已然带了几分冰冷的怒意。
庆丰帝便笑,冲着寿安道:“乖儿子,快去叫声阿娘。把稳你娘活力,不给你饭吃。”寿安就跟害臊似的,扭糖儿普通钻进庆丰帝怀里,抱着的脖子埋着小脸耍赖。
殿中省一干主事揣测皇后的意义,是不想此事闹大损了颜面,能混畴昔就混畴昔,归正再支撑上个把月气候暖了,天然无人再来体贴另有没有炭的题目。便筹算遵还是例,从账中支钱到内里去采买,等这风头过了,再从别的收益里挪钱过来填平了就是。
皇后道:“些许小事也来问我?罢了,殿中省想必碰到过如许的事儿,按着例走就是。平常如何办,现在也如何办。只记得一条,不成再出岔子!”
直到仲春二这一日,方得了余暇。因官方有过龙昂首的风俗,本年亦无旁事,又是皇宗子生辰,故而也设了宴席,倒没有请群臣来宾,只一众嫔妃与近支宗亲在神仙殿小聚。
红罗炭虽要好得一些,但用的人也实在多了,宗室里只要够得上有个爵位,天然都不会少,宫里也有嫔御女官要顾。那些氏族权贵往年也多向殿中省暗中买一些上等的炭火来用,如此一来,便更少了。而再次一等的青罗炭,烧得不那么热不说,另有些气味,固然能用香料袒护,到底不是上品,平常富朱紫家多用此,殿中省倒是拿不脱手来的。
庆丰帝揉揉眉心,“前两日我去她宫里用膳,她对两个孩子倒还慈爱,至于对旁人,”他摇了点头,语中带讽,“话是好话,用心也算良苦了。我现在却不想见她,过些日子再说吧。”
竟另有阿谀张婕妤的,甄容华满脸笑意地逢迎道:“可不是。张姐姐诞下皇宗子劳苦功高,宫里谁不晓得?都盼着姐姐好,怎能短了姐姐的用度呢?”
御史台闻风上奏,弹劾殿中省渎职,以机谋私,与民争利!
更别说再召人侍寝,纵有一二闲暇,不过是到几个儿子这里看一圈。就是林云熙这里,也只用了几顿午膳,便仓促归去批折子了。
公然顺芳仪与胡青青、冯充容、瑛充华一道上前恭祝时,皇后神采都变了。固然仅短短一瞬,却已保持不住刚才意气风发,不得不低头喝酒以作粉饰。再昂首时已规复了安闲不迫的姿势,半句不提顺芳仪先时卧病之事,只说:“二皇子现在认人了,你得空到重华宫来看他。”
寿安和庆丰帝是见惯了的,坐在他怀里,拍着小手非常欢畅的模样。庆丰帝抱着儿子逗了一会儿,谨慎翼翼掰开他的嘴,去看儿子粉嫩的牙床,公然见下边长出一粒米一样的小白点儿。
庆丰帝面色阴冷,沉默了很久,冷冷道:“下去吧。”
皇后一梗,压下心头的不快。她不想管这事儿,就是筹算叫这两人出个主张,将来如有甚么题目也好推得一干二净,却不想一个两个都如许狡猾!竭力保持笑容道:“两位mm诞育皇嗣有功,短了谁都不能短了你们的。”
秦云慎连滚带爬得退出了殿门,被外头冷风一激,才发觉本身出了一背的盗汗。他满头的血迹半干,衣衫上一块深一块浅,半边脸颊肿着,额头上也因叩首磕得红了一大片,不远处戍守的羽林卫侧目看过来,巡查的禁军、走动的内侍宫女也低低瞥他几眼,他涓滴没有掩蔽坦白的意义,只要叫统统人都瞥见贤人严惩了他秦云慎,才气保护贤人明君圣主的名声。他越惨痛,就越证明贤人的公道严明,只要能护着贤人的贤明,他的脸面又算得了甚么?
诸妃也三两成群与贤人皇后祝酒,庆丰帝微微点头算是应对,除了几个皇子生母及得宠的嫔妃外,并非谁来敬酒都喝,倒是与几个宗亲王爷笑语几次。皇后则少不得一一对于,或是体贴一二,或是赞或品德性面貌、细语一二相干琐事末节,显得非常面面俱到。
庆丰帝捉了她的手,含酸道:“哪及你对寿安事无大小?”见她掩嘴吃吃地笑,也不由耳根一红,刚好乳母抱着寿安上前施礼,轻咳一声,直接把儿子抱了过来。
那来回话的内侍谨慎翼翼道:“谢娘娘体恤。只是……敢问娘娘,该如何将功折罪?”
皇后神情微微一僵,倒不好再开口了。那边丽修容也淡淡道:“妾身常与孩子们一块儿,殿中省只要不缺皇子帝姬的份,我的也不必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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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岁寒难捱,红罗炭多供权贵之用,朝臣们过冬要买,巨富商贾一样也买。不但如此,殿中省还要供那闲散宗室、嫔妃命妇、宫女内侍,连差一点的青罗炭、黑水炭都不敷用,需求的量大了,却不想臣子家里也有奴婢婢子,平常的富朱紫家也少不得买些炭来过冬,本就因天冷炭少代价上浮,惹得很多人抱怨,现在殿中省又插了一手,这炭火竟足足贵了一倍,还供不该求。
皇后含笑谢过,缓缓道:“妾为中宫,体贴是应尽之仪。”面前又是静贵仪、贺贵仪,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婉和蔼,又是赞成贺芳仪入侍多年谦恭恭敬、和顺有德行,又是体贴静贵仪、谨慎叮咛道:“你小产还不到半年,又跟着贤人秋猎,一起辛苦,要谨慎保养才是。”
林云熙笑吟吟朝青菱道:“去看看寿安醒了没有,若醒了,叫乳母抱过来。”眉间尽是为母亲的和顺之色,庆丰帝看着心头微涩,道:“你现在只顾着他了,不见你对朕如许上心。”
经了这一次,庆丰帝显得更加沉着沉稳了,因安定北疆的高兴而带来的对劲暴躁也一并抹得一干二净。巴结拍马的折子全被批了归去,歌功颂德的文人诗赋也压了箱底,一应的歌舞宴会都停了,立政殿里收支也常是叶相徐相御史大夫等一干腐败有为的臣子。
庆丰帝虽不说,暗里与林云熙闲话却很有微词,腔调都是冷的,“她现在愈发小家子气了。朕不是不为她筹算,她却不肯承情就。”他情愿让皇后养着二皇子,已经是对外戚的照顾了——二皇子的生母位卑,跟帝位无缘,今后只要靠养母才气立得稳,且他不会亏了本身的儿子,就算二皇子将来捞不着亲王,凭着皇后养子的身份,做个郡王还是可期的。后族能天然交好一名来日的王爷,已经是错开了外戚没有好了局的结局,另有甚么好不对劲的?历朝历代下来,能得善终的外戚又有几个?卫子夫的兄长卫青为大将军、侄子霍去病为冠军侯,最后还不是卷进巫蛊之祸,落得儿子被废、他杀身亡的了局,他当然防备许家,但也不想后族沦落灰尘,总要设法保全才是,哪知皇后跟他竟向来不是一条心!她还想苛求甚么不成?!
她“噗嗤”一笑,赶紧喊冤,“年前才做了一件大氅送去,每季的衣衫鞋袜都未曾少,每日的点心吃食,您可没少从我宫里得了,还跟儿子妒忌——”
恰好张婕妤是个没眼色的,听皇后如许说忙连连称是,神采竟然带着几分傲慢和对劲,道:“非常非常!皇子们都是天家血脉,别人是千万比不上的。皇子生母辛苦抚养,天然也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崇高很多了。”
林云熙和庆丰帝对视一眼,满目欣喜之色。
可贵有如许与庆丰帝靠近的好机会,嫔妃们天然盛装而来,珠翠满头,鲜艳婀娜。连皇后亦不免一身妃色缕金凤纹帔帛裙,累金点翠的凤头钗衔下一串金珠,粉黛仿佛,耳边晶莹透亮的明珠耳珰衬得她肤色白净,年青光鲜了很多。
寿安刚能站上一会儿,没两日便急着拉住宫人的手开端颤颤巍巍走上两步,口中嘤嘤呀呀的话语也垂垂变得清楚了。林云熙非常欢乐,成心教他,乳母们天然跟着念叨,一回庆丰帝在时寿安俄然冒出一句“阿父”,喜得庆丰帝眉开眼笑,再逗他说话,他却不肯开口了。
庆丰帝见状,也不由要奖饰一声:“皇后贤德。”
庆丰帝含笑听她说话,目光暖和又温馨,听到此处,方忍不住插嘴道:“果然?”
庆丰帝本是念及二皇子才喝了顺芳仪等敬的酒,听这话略感奇特,少不得问一句:“如何?你不大去看皇儿?”
心机一转,又想起是皇后先说了要按往年的例办事,悄悄嘲笑数声,若不是去问了皇后,他一定不会来向贤人讨个主张,如何会落到本日的了局?皇后那边倒是好推委,她连本分任务都不必担,恰好又是皇后提了这么一句,叫殿中省都跟着吃排头!
北疆已平,但另有诸多事件要一一措置,对玄武军等将士的恩赏、战后的去处、北蒙是的管理、另有倭国的战事、各地的灾情……一时忙得不见人影。
新任的京兆尹才替了上一名被贬官的不到两个月,恰是战战兢兢、万分谨慎谨慎的时候,不料接了这么一桩案子。要说卖炭的贩子也不算错,他是从外埠进了炭到京中发卖,炭火供不该求,他又要赚取利润,代价天然上浮;上告的百姓更是委曲,往年如许的代价能买到一家人够用一年的炭火,本年竟连半数都买不到,家里幼儿白叟受不住,冻死了后代老父,满腔悲忿痛苦,天然是将那卖炭的贩子恨之入骨。
秦云慎一个劲儿得叩首请罪,连血流进眼里也顾不得擦。庆丰帝毕竟记取他奉养多年的情分,一时也不欲换个不趁手的人来使唤,冷冷道:“你夙来忠心,朕念你昔日功绩,降你为少监、罚奉三年,三日以内给朕一个交代!若再有甚么不对,你直接去暴室退役吧!”
皇后非常不耐,她才为顺芳仪的事烦心,一时三刻竟找不出个由头拿捏她,连太医那边都防得密不通风,直叫人头疼。碰到这糟苦衷更是腻烦,看遍诸妃,也就林云熙与丽修容尚能拿两分主张,问道:“两位mm如何看?”
顺芳仪还未回话,张婕妤已娇声笑道:“可不是,顺mm病了好几个月,那儿得空去看皇子?宫里一样的水土,别人都好好的,如何顺mm就病了这么久?身子也太弱了些。”
庆丰帝恰是气头上,将秦云慎骂了个狗血淋头,气急了一个茶盏砸下去,将人头都砸破了,血流了一碗,又是热水,半边脸肿得老高。
如此一来,局势就反了过来。顺芳仪的恭敬会让庆丰帝感觉她诚恳,真的是因为病重才得空顾及儿子。并且对皇后敬佩感激,就仿佛皇后晓得她病了,未曾打搅,现在病好了,才又施以刻薄普通。这是皇后贤德,也是顺芳仪恭敬,恰给贤人一个妻贤妾顺的夸姣印象。皇后更不能立时三刻就压抑或是对顺芳仪动手,不然扯破了后妃贤顺的干系,贤人的讨厌就会十足放在阿谁突破均衡的人身上。
转而问及寿安。
庆丰帝在朝上听了气得神采乌青,恰好御史上奏,天子是不得打断的,不然被记史的起居郎写上一笔,就是抹不掉的污点了。只得冷着脸听完了,还要谢御史谏言。殿中省主理内监秦云慎本是庆丰帝一手汲引上来的亲信,暮年更是在庆丰帝身边服侍的,动静如何不通达,才下了朝就往立政殿请罪去了。
林云熙听得心头酸溜溜,忍不住去戳儿子圆嫩嫩的小脸,“我整日带着你,如何不听你叫声娘呢?都去奉迎你爹了!”又拿眼去觑庆丰帝,“刚跟我妒忌,他就向着你了!”
庆丰帝皱了皱眉,他是不肯意听张婕妤嚼舌根的,话里话外不过是表示顺芳仪身子弱、没福分,但顺芳仪毕竟还是二皇子的生母,算来她竟病了小半年,也未曾听有人回禀过一声。面上却没暴露不快之色,只和声对顺芳仪道:“你才病愈,要好生歇息。”又对皇后道:“宫里的事,你多操心筹划。”
提起儿子来她非常欢畅,絮干脆叨说个不断,“他长得快,一旬就能长上半寸。上个月才给他做的鞋子,这个月便穿不下了。太医说他能吃点米糊牛乳等坚固的东西,郑徒弟便做了各色粥品,他除了迟早还吃些母乳,其他时候竟连碰都不肯碰了。上午我还见她嘴里长出一小颗细细的嫩牙来……”
庆丰帝道:“说!朕赦你无罪。”
秦云慎受了庆丰帝一顿怒斥,心头怨气未散,如许一想,更是生出三分暴虐的心机来,顺着庆丰帝的话,连连叩首道:“都是主子忽视粗心!底下的主簿管事得了皇后娘娘的话,竟肆意妄为、与民争利,是主子的错!”
皇后并不对劲,林云熙已经道:“妾身宫里装着地龙,倒不大用炭盆取暖,殿中省发放的分例多还存着,便不必再送来了。”她唇边含了一缕似笑非笑的意味,缓缓道:“也算妾身替娘娘分忧,省下一笔开消。”
寿安被他箍着有些不舒畅,挣扎了几下,嘴里也冒出咿咿的抗议声。庆丰帝从速松了手,寿安摆脱开来,脚一瞪,便往前一扑,吓得世人忙伸手去接他。不想他一手扶着榻上的几案,竟稳稳地站住了。
庆丰帝却并不在乎,只存眷几个孩子多一些。皇宗子病弱,二皇子倒是安康活泼,丽修容那一双后代也爱笑爱玩,寿安更是奸刁好动的,再有宗亲所出的后代,七八个孩子混在一处,极是热烈。柔嘉帝姬到本年已有七岁,恰是垂髫之龄,因是端庄的宴席,头上束了小巧的赤金花冠,又着嫣红色喜鹊登梅绣纹的裙衫,笑起来美丽敬爱,由乳母带着亲身奉了酒樽与庆丰帝,稚语说些恭祝的话,引得庆丰帝非常畅怀。
林云熙也是惊奇,殿中省掌管皇家平常事件,一应的炊事、库存、织造、农庄等具由其理事,炭火更是平常之物,按理说是不该有不敷的,即便有,也该早早就去采买弥补了,竟要到向各宫请罪的境地,实在是殿中省渎职了。
顺芳仪全部腊月和正月都不未露面,太病院只说报病,叶太医一向问诊,却不见好,又未曾听闻景福宫有变,天然觉得拿住了她,只待过上一年半载,便可叫她永永久远地卧病下去。哪知顺芳仪等的就是本日!除夕元宵几场大宴,庆丰帝多数与朝臣在一处,纵使是家宴上和众妃宗亲坐在一起,也重视不到她那样位份低下的嫔妃,反而透露在皇后眼下,给皇后可趁之机。现在天宴上有一席之座的人统共不过二三十个,她还是二皇子的生母,只要到了庆丰帝面前,说上几句话,多少能留下些印象。皇后哪怕再恨,投鼠忌器,也不敢随便对她动手。她得了发挥的空间,天然能细细策划翻身。
庆丰帝一愣,“皇后?这与皇后有甚么干系?”
皇后神采一凛,倒未暴露半分非常,只淡淡掠了畴昔:“顺芳仪去岁入秋传染风寒,妾身指了叶太医去诊治,不想这病拖了如许久,到现在才好。”
上一场雪还未化完,又是一场雪下来,都快入春了,天却格外冷,连殿中省都派人到各宫去请罪,去岁备下的炭火不敷用了。庆丰帝先不提,给太皇太后、皇后另有一应皇子帝姬和主位嫔妃的都是上等的银缕炭,烧起来比次一等的红罗炭和缓,却没有一丝烟味。但这炭火可贵,不是想要就有,都是殿中省按着分例提早备好的。寿安宫、重华宫、昭阳殿……宗室里的亲王很多,他们的妻妾后代得了封诰的也有分例。这此中当然只会多不会少,但是又要先紧着贤人,又要供这么多人,庆丰帝那边又爱拿平常用度赐给近臣宗亲,加上本年冷的天数多,殿中省就是再有筹办,这炭火还是垂垂告罄了。
林云熙天然清楚皇后内心有多少惊怒和隐恨,恰好庆丰帝过问了,她就不能立即发作顺芳仪,还要决计表示出体贴体贴,面甜心苦,只怕要把顺芳仪恨到骨头里去。
林云熙渐渐饮一口甜酒,偶尔与庆丰帝笑语几句,浅笑旁观,余光扫过在背面低眉低头的顺芳仪,心头嘲笑,只怕皇后待会儿知心贴得心都要炸了。
秦云慎内心有些着慌,面上倒非常稳得住,忙俯身道:“主子不敢!内宫之事,主子不敢妄言!”他亲身见的阿谁去回话的内侍,天然晓得那天产生了甚么,但事涉后宫嫔御、天子内帷,那里是他一个做主子的能够等闲言谈的?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多一句嘴。
林云熙大抵晓得庆丰帝的意义,心下道,皇后一定不是如许想的,只是不甘心做个空驰名头的母后皇太后,想要的更多罢了。口中缓声劝道:“二皇子生下来就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与亲生的能有甚么别离呢?自个儿的孩子要平白分人一半,不怪皇后娘娘内心别扭。您也别太活力,她不过一时没转过弯来,您暗里与她把话说清楚,皇后娘娘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不晓得您的苦心。”
哪知她竟如许沉得住气!
皇后甫听顺芳仪开口,心中便悔了,她不该说这么一句话!此中当然有蓄意彰她的显贤淑不争,也是暗指顺芳仪不体贴皇嗣。只要顺芳仪急着转过话题,表白她病了才不得空,就会在圣民气里留下坏印象。庆丰帝已先入为主,顺芳仪若真是急于显出她的病情,还会感觉这是顺芳仪为了摆脱“不体贴皇嗣”这个罪名而仓促找的借口。即便晓得顺芳仪真的病了,下认识地会把这病看轻几分,且顺芳仪越是表示得这病有多严峻,庆丰帝就会越讨厌顺芳仪对儿子的不在乎。这场“病”就永久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病”,顺芳仪再如何表示、抵赖,都只会把这份讨厌留下去。
林云熙的确哭笑不得,丽修容更是嘲笑一声,懒得理睬。皇后气恨交集,如许两个蠢货,也被她们坐到现在的位置,真不知叫人说甚么好。也有力与殿中省费事胶葛,冷冷道:“你们管着宫里的皇家的吃穿用度,办不好差事是你们无能!昭仪修容谅解你们辛苦,我便给她们这个面子,去回你们主事的话,他若能将功折罪,这事儿就算了。”
秦云慎方谨慎翼翼将那日的景象说了,连林云熙丽修容张婕妤等的话都讲了一清二楚,不敢有半分遗漏。
那内侍战战兢兢去了。